长贵将那头野山羊杀了,清理干净,肚子里的一套也收拾好。俊武买下一整头羊,下水自然也是人家的,长贵一点都没准备留,全装起来。
等到俊武把家里安顿好过来的时候,长贵这里已经收拾妥当了。
宗秋才五岁,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长贵也不放心,因为他前世就体会过一个人待在家里的那种绝望。正好也可以带着宗秋去镇里见识一下。虽然只是一个很不发达的小镇,但对于宗秋来说,金石桥已经算是城市了。
长贵与俊武两个轮流挑担子,走到镇上足足花了两个小时。宗秋虽然才几岁的人,一路上没喊过累,也没让长贵背。到了镇上,一点疲惫的神情都没有,反而异常兴奋。这个晚上,他将第一次在城里睡觉。
宗秋不像村子里的孩子,可以经常去外家亲戚那里去玩,唯一可以去的只有姑姑家。可是姑姑又有些对酒鬼爹不待见,连带对他这个侄子也不冷不热。宗秋年纪虽小,对人情冷暖却看得很清楚,也不太喜欢去姑姑家去。所以基本上没有亲戚走。一年四季都是窝在雪峰寨这个小山村里,像一只永远飞不出去小山窝窝的小麻雀。
但是,这一次,小麻雀要飞到山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对于宗秋来说,去镇上赶一回集,与在镇上住一个晚上的意义是大不一样的。前者是去看一下城里人生活的地方,而后者是去体验一次城里人的生活。
对于重生回来的长贵来说,去镇上住一个晚上,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期待的。这个年代的金石桥镇与他重生过来的那个年代的雪峰寨都没法相比,房屋都是破破烂烂的。俊武工作的车站全是一层的砖瓦房,破破烂烂的。
金石桥车站在九十年代才重建,然后到了05年又搬到了镇郊的环城路上。老车站的面貌,在长贵的记忆力已经变得模湖。再一次看到老车站的全貌,让长贵感慨不已。
“这里一天有两班去县里的班车,还有一趟去市里的班车。另外还有货车。货车是不固定的。我开的是货车。可以经常去市里和省城。”俊武指着车站里摆着的几辆白色班车说道。
老车站很小,车很精贵,全部停到车库里。每次出车回来,司机都会对车辆进行精心养护。
车站的宿舍是一排非常低矮的房子,俊武的宿舍住了两个人,不过另外一个出车了。晚上长贵父子俩可以睡那人的床。
“你们两个在这里坐会,我出去有点事。回来请你们下馆子。”俊武将那些野山羊肉装在蛇皮袋里,然后从屋子里推出来一辆载重自行车,将肉牢牢绑在后架上。
长贵一看就明白俊武这是去送礼,这种事他也不合适去帮忙提东西,“俊武哥,你有事,就别管我们了,你给人家送东西去,肯定要留饭,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我待会带宗秋去外面随便吃点,反正我手头也有粮票。”
俊武确实有事,也不知道老领导会不会留饭,要是老领导真留,他自然不好拒绝,正好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拉近关系。他转业回来,虽然享受了相同级别的待遇,却不可能安排同级别的岗位。
最近有个老领导转业了,工作安排在省城,而且同是金石桥人。当初正是因为同乡,俊武才能够转志愿兵,并且最后成功提干。要不是因为想回来照顾家里,俊武在部队肯定前途更好。现在这个老领导正好在家,俊武准备去拜访一下。
“肚子饿了没?”长贵问道。
“我不饿。”宗秋其实是有些饿了,午饭本来就没吃得太饱,又走了两个小时的路,肚子里的食物早就消化干净了。
“想不想去街上逛逛?”长贵问道。
宗秋点点头,每次来一趟金石桥,都是匆匆忙忙的,街上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去过的地方,也都是匆匆一瞥。
其实这个时候也已经有些晚,金石桥很多店铺早已经打洋。不过各个单位工厂开始下班,街头比平时反而更热闹一些。
现在街上的个体户也多了起来,摆摊的并不少,这个时间,街头也比较热闹。
长贵牵着宗秋的手,以免一下子走散了,就找不到人,这年头人口失踪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镇上的人很多买了自行车,从火柴厂经过的时候,正好工厂下班,一大群人骑着自行车从厂子里冲出来,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响成了一片。路上基本上看不到几辆汽车,全是自行车的天下。
宗秋看得呆了:“爹啊,城里人真有钱,人人都骑上自行车。”
长贵心中笑道,自行车算什么?再过三十年,家家都开小汽车,堵得比走路还慢。过年的时候,这金石桥街上就只看到车,进来一趟堵几个小时才出得去。
街上很多买小吃的,糖油粑粑,炸得一条街都是油香味,宗秋一嗅到味道就走不动路了。长贵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嘴馋了,便牵着他走了过去。
糖油粑粑也不贵,也不要粮票,就是相对来说贵一点。长贵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零钱,买了一份。糖油粑粑用竹签串成一串,再用一张油纸一包,倒也干净。
两父子一人一串,长贵没有急着吃,拿在手里。宗秋则急不可待地想要吃,可是糖油粑粑才炸出来,很烫,宗秋只能小口小口的吃,嘴巴烫得红红的。
长贵也没说让宗秋慢点吃、这些都是他的之类的话,他小时候也会是这样,日子苦啊,一年也未必能够吃上一回,小孩子不急才怪呢。
城里人穿得很整洁,衣服都比较新,极少有补丁。长贵父子身上的衣服有些脏兮兮的,补丁连着补丁。与城里人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两父子还算干净,不像是要饭的。倒也没有被别人用嫌弃的目光围观。
长贵本来像趁着这个时候去布店扯点布,然后去裁缝店做两身衣服。结果,走到布店的时候,布店已经关门了。布店是国营的,人家准点下班。缝纫店倒是还开着门,只是人家只做来料加工。而且生意好得不得了,你扯了布过去,人家也只能给你量一下尺寸,然后排队,要过上个把星期才能够取衣服。
长贵带着宗秋去问了一下,一大一小两身衣服需要扯几尺布料。面料需要多少,里料要什么样的,需要多少。盘点了一下手中的布票,如果算计得好,可以做一套大人的两套小孩子的。
“小孩子的如果做两套呢,可能穿身上刚刚好。但最多穿到明年。小孩子个子长得快,明年可能拔高半个头,这衣服就显挤了。还不如做一件稍微大一点的,”缝纫师傅说道。
“不用,刚好合适就行。这孩子调皮,衣服不到明年可能就破破烂烂了。”长贵说道。
“这倒也是。穿不了也可以给弟弟妹妹穿。”缝纫师傅说道。
计划生育刚刚实施,但还不是特别严,等再过几年,就搞得鸡飞狗跳了。但这一年,还没那么严重。生二胎三胎的都有。
宗秋有些担心地看着长贵,他担心酒鬼爹给他讨个后娘回来,那他以后就有得受了。
长贵跟缝纫师傅说好第二天去扯布再过来做衣服。缝纫师傅则向长贵建议扯什么样的料子又实惠又耐穿,而且洋气。
两父子又去一个面馆一人吃了一碗饺子,宗秋吃得心满意足。
回到车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俊武还没有回来,自然是被那个老领导留下吃饭了。
到了半夜的时候,俊武才回到宿舍。
“老领导太客气,非要留我吃饭,差点醉得回不来了。你们两个吃了点啥没?这个点外面没东西吃了,不过可以去厨房下面吃。”俊武还担心长贵父子饿肚子。
“我们去外面吃过了。你喝了不少吧。”长贵看着俊武醉醺醺的样子,便知道他喝到位了。
宗秋睡得很香,今天一天上午进山,下午上街,也够累的。
“我们部队里出来的,十个九个喝酒都是非常豪爽的。我这个老领导也好这个,每次两个人在一起,必须喝好。一箱酒六瓶,被我们两个喝了个精光。本来老首长还要去搞酒,被他婆娘给拦住了,不然今天不一定回得来。”俊武往床上一躺,一张嘴,就直冒酒气。
说了一会话,就呼呼大睡。
长贵有些睡不着,重生回来,他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的身份改变。感觉就跟做梦一样,一切都似真似幻。不晓得这是不是还在梦中,梦一醒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八十年代小镇的夜晚还是非常宁静的,外面也没有什么灯光,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晚上除了远远传来的犬吠声,便没有什么噪音。
俊武夜里醒来了两次,每次都是冲出去哇哇吐了半天。不过他这人酒量还是厉害,虽然吐了两回,竟然还保持清醒。没稀里湖涂地吐在房间里。
长贵虽然继承了酒鬼爹的身体,却没有继承酒鬼爹的酒瘾。从小到大,长贵是很讨厌喝酒的。虽然后来为了工作,不得不喝酒,而且还死在了酒上,他内心是讨厌喝酒的。
现在在世为人,他是再也不会去碰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