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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难得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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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浮动竹枝,沙沙作响,蝉鸣鸟啼和着浅浅的泥土芬芳扑面而来。

淳于宅□□的空地上,不过几日,便赫然多了个秋千架,尚虞一身烟青色短打皱巴巴得看来十分狼狈,他满意的看着面前用翠竹搭起来的秋千架,嘴角不禁浮上一抹得意。

“尚虞……”阿娇蹲在一旁托腮看着尚虞刚刚做好的秋千,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这秋千好丑哦……”

嘴角瞬间僵硬,尚虞面色抽搐的望着蹲在一旁挑毛病的陈阿娇,一脸的咬牙切齿,却在阿娇回头的时候瞬间布满笑容。

阿娇站起身拍了拍揉皱的水红色深衣,嫌弃看了尚虞一眼,“尚虞,你笑的好假。”

尚虞顿时又暴走的想法,直在心里恼恨为什么自己当初去招惹了这样一个恶魔回来,狠狠摔下手里剩余的麻绳,提步就要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明明是她不学无术硬吵着要秋千,现在又来嫌弃,要不是师父有命他哪里会搭理她的无理取闹……

“阿娇——!”一声婉转如风铃的轻唤和着清风扑面而来,瞬间瓦解了尚虞的怒气,他愤愤的捡起了脚边的铁锹,狠狠瞪了阿娇一眼,大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阿娇得意的冲着尚虞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却不防他突然回身浅笑着望向自己,那英气勃发的笑容映着阳光格外绚烂,直看得阿娇愣在当地,才心满意足的扭过头去。

尚虞被气傻了么?阿娇在心头盘算,自己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啊……

不就是弄坏了他种的桑黄和紫仙草,缠着缇萦姑姑要他给自己做秋千架搞得他寝食难安,最多也不过是那次把南天竹的叶子掉进了他的汤里,可是她很小心的捞出来了,谁知道他还是抽抽了小半天……

好吧,虽然她承认那次她恰好在医书里看到南天竹会让人全身痉挛抽搐又恰好看到河岸边有棵南天竹想试试功效,可是最终她还是不忍心捞出来了,谁知道那叶子那么毒……

“阿娇,想什么呢?”淳于歆远远唤了阿娇一声不见她答应,尚虞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才到□□来,却见阿娇一个人望着竹林愣愣发呆。

阿娇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看清了一身鹅黄衫子的淳于歆,这才松了口气,“干嘛吓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那我让师兄给你装回去啊,”淳于歆笑着打趣道,四下不见尚虞的影子,才问道:“师兄哪儿去了,不是在搭秋千……”目光触及已经搭好的秋千,却是一声惊呼:“已经弄好了,师兄果然是师兄,做得这么好!”

循着淳于歆的目光,阿娇又打量了那秋千一遭,终于还是没发现哪里好。不论她在堂邑侯府的秋千还是长乐宫的,都比这个不知好出多少倍去,明明尚虞弄得很粗糙嘛。

拉着别扭的阿娇,淳于歆拉着她就往秋千上坐,阿娇正别扭的同她闹在一处,却看到刚才黑着脸走进竹林的尚虞黑着一张脸又走了回来。不过他的手里除了铁锹,还多了大把的野花,丢在了秋千架旁。

“你,”尚虞毫不客气的指着阿娇,“把这些花儿弄到秋千上去!”说罢转身,放下挽起的衣袖,和颜悦色的对淳于歆道:“小歆,师父找我有事?”

尚虞的师父,便是神医淳于意的小女儿淳于缇萦,曾英勇救父的奇女子,而她的医术也是十分高明。而淳于歆,便是缇萦堂兄的女儿,自幼跟在缇萦身边学习医术,同尚虞一道长大。

淳于歆满怀同情的看了阿娇一眼,才愣愣回神对着变脸如翻书一般的师兄道:“城东林婆婆的孙子从树上摔下来,断了腿,师父让咱们去帮他医治。”

闻言,尚虞再不多问丢下铁锹拉了淳于歆便走,被完全无视的阿娇恼怒的看了眼丢在地上色彩鲜艳的野花,心里那些微的悸动瞬间湮灭,忙追上尚虞拉住淳于歆的手,“你们要去救人么?我也要去!”她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院子里,无趣的很。

“阿娇,我们是去看病,很……”

“好啊!”难得淳于歆拒绝,尚虞却好心的答应了阿娇的要求,眉眼间闪过一丝狡黠,欣然道:“阿娇也跟着咱们学了这么多日医理,正好去实践实践,不过我们是要走路到城东去,没有马车,走不动可是没人管的。”

就知道,他绝不会有那么好心,阿娇恨恨的在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一派和谐莞尔,“我能走动的,姑姑不是说也要教我医术么,我现在能认出好多草药了。”尤其是有毒的花草,阿娇的心思几乎都放在这些上,而且屡屡拿尚虞做实验。

然而尚虞不急不躁,冲着阿娇极尽妖娆的露出一个笑容,拉着淳于歆不容拒绝的去了淳于缇萦的屋子里拿药箱。而阿娇满心欢喜,理了理衣襟,忙快步跟上。

淳于宅在临淄城南郊,而林婆婆的家却在城东,阿娇跟着尚虞和淳于歆走到林宅的时候,已经是累得说不出话了。

待她缓过神来,尚虞两人已经进了内室帮林婆婆的小孙子三儿看腿。那原本如白藕般的小腿此时红肿一片,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嗓子沙哑的依着他的奶奶,不住落泪。阿娇在看到这一幕时,明显愣了一下,继而连忙回身长长的吸了口气,想要将脑海中的阴郁之色挥去,可是耳边孩子的哭声萦绕不绝,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怕的话就出去,不要碍手碍脚的!”尚虞毫不留情的厉责一句,却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顾着接过小歆递来的竹片药酒,凝神在手下谨慎的摸索着,帮三儿对上断骨的地方。

阿娇站在原地,眼神恶狠狠地凝在尚虞身上,对上小歆一个担忧的眼神,终于只是挤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出了屋子。

她突然明白,抛开了权利的庇护,放弃了陈阿娇三个字带来的荣光,她什么都不是。

重生而来,她不想同刘彻纠缠,然天命不可违。爱他么?生死一瞬她不悔,可是一觉醒来毫不犹豫的推他下水时,恨占了上风。她人生唯一的挫折来自于刘彻的负情,再来一次,成为卫子夫那样卑微的女人,她不屑,做刘陵那样以美色弄权者,她不想。

她只想做那个肆意无忧的陈阿娇,爱着她想爱的人,做她想做的事,只是已知的结局里她无法将长门凄清视而不见。

“阿娇,你还好么?”

淳于歆从屋子里出来,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药酒味,呛得阿娇胸口一紧,险些作呕。强忍着不适,阿娇扶着墙起身,笑道:“我没事。”

“嗯,没事儿了,咱们回去吧。”淳于歆想要去扶阿娇,却被她躲开,身子微微一晃,扶着墙大口的干呕起来。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尚虞看着眼前一身水红色深衣的少女,瘦削的肩膀不住颤抖,心中难免浮起愧疚。平民生活,阿娇无忧的太过肆意,绚烂到刺痛尚虞的眼眸,可是看到她惊惶的样子,他又觉得苦涩。她是陈阿娇,天之骄女,若不是自己,她此时正安然的呆在宫里受尽万千宠爱……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凄厉的哭声,阿娇只要想到那孩子,就觉得心中一阵恶心。

清风带着淡淡的药香拂过阿娇的思绪,让她略略静心,眼前捏着一块雪白的帕子的手指修长,而他的主人,此时却是一脸难得的关切,看向阿娇,“歇一会儿,我背你回去。”

阿娇愣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是她突然想起自己不过九岁的小丫头,何必在乎这许多?毫不怜惜的接过尚虞的帕子擦净了嘴巴,看着他将药箱递给淳于歆,顺从的蹲下身子,阿娇心一横,径直趴在了他平整的背脊上。

背过阿娇的人很多,可是却没有一次,让她有这样踏实的感觉。就连刘彻,都不曾,他的背脊虽然宽广,却每每让她惊喜到不能自抑,便忽略了最根本的感觉。

伴着尚虞缓慢却平稳的步伐,阿娇竟浅浅睡去,只是她的眼角不知何时挂上了晶莹,悬而未落,如果没有刘彻,没有天命,没有那化外之境,她多希望可以和这个普通的男人走一辈子,哪怕柴米油盐斗嘴吵架,她可以真实的感觉到他,多好。

玉堂殿里的薄阿渝,长门宫里的陈阿娇,宣室殿里的刘启刘彻,帝王霸业,难道真的不能同情爱并存么?为什么她曾经爱到丢了自己的男人,翻脸无情会做得那样无谓……

尚虞静静的负着阿娇前行,只觉得背上小人突然身子一颤,浑身僵硬。

“彘儿……彘儿……这儿好冷……阿娇好冷……”阿娇恐惧的喃喃出声,话语间的哀绝之气,像一把利剑刺穿了尚虞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天之骄女,怎么会说出这样沧桑绝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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