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步, 即便是她产生了退缩的心情也是不可能了。
倒不是被牵着鼻子走的不爽, 而是种慢慢就要揭开真相的茫然。
朝露任松溪牵着,踉跄的回转过身,天上的泪珠之雨总算是停下了, 那红宝儿的小玄鱼被蓝衫女子们小心的捧着,朝着另一个方向疾走而去。
一路就如同做梦, 眼前不是路,而都是幻境, 朝露是明白触景生情这么一说的, 但是她没想到,单单是一条开满了蓝白小花的玉道,也能让自己乱了分寸。
她……分明是来过这里。
哦不, 她对这里太熟悉, 就好像是自己亲手栽种的一样,脑海里还回荡着自己嬉笑着说海水里种凡间的花草, 那是几千年都没有的造化。
她要想起来了……不……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
那种伤心往事, 有什么可想起来的必要……这念头刚刚滑过,她便微微一愣,停在了原处。
为什么……会是伤心往事呢?
松溪回身,好奇的看她,“姑娘你怎么了?”
“不……不……没怎么……”面色苍白, 她忙慌垂头,将众多情绪掩埋了下去。
还是那座莹白玉宫,但是松溪拉着她从后方进入, 一个上盘的阶梯亮在眼前,就这么一路上去,似乎就要到顶层的琼宫之中。
在极顶之处,视野翻到渐宽,纵横着数个圆顶贝屋,这些贝屋比身下的那些要壮观很多,贝壳托起的琼宫,都是琉璃色的瓦,极顶之处的明珠光芒折射到贝屋的顶上,愈加显得华丽异常。
松溪拉着朝露便进了其中一座贝屋,这是个看起来略显陈旧的宫殿,内里摆设都似有些年头了,虽然偶尔会有几个蓝衣女子穿行其中,对松溪拜了拜,就自去收拾着大殿里的一切。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贝屋已经很久没有主人了。
“绮儿。”松溪呼唤了声,就有个长相俏丽的蓝衣女子跑了出来。
松溪吩咐着这个名叫绮儿的女子,“去后殿,把我妹妹出嫁前的那身衣服取来。”
绮儿有些好奇,但也不多问,就转身跑进了后殿,片刻就抱着一团衣裳走到了松溪面前,恭谨的呈上,“松长老,衣服取来了。”
这是一件精工细作的锦衣,翠青白纱,晕染着碧色的裙摆上绣着繁花朵朵,淡淡的环绕其上却不显浓艳只觉清雅,放置在衣裳之上的腰带,缀满了属于玄鱼一族的明珠千颗。
“姑娘,你我一见如故,这件衣服就送给你了。”
“不不,这太华贵了,怎么好意思。”虽然只有一身花笼裙,但朝露并非贪得无厌的人,所以摆着手,心里却极为喜欢这件衣服的。
看着她明眸中的艳羡之色,松溪只淡淡一笑,忽而威严了起来,“来人。”
“在。”空寂的宫殿之中忽然出现了众多守卫,将朝露吓了一跳。
“带这位姑娘下去,给她换上这身衣服。”
像是鼓励又像是强求,朝露瞬间被一群女子给淹没其中,她们唧唧喳喳,有人说,“姑娘好大的福气,这身衣服可是公主的服饰。”
也有人说,“好久没见松长老这么笑了。”
更有个人的声音突然一下将朝露震在了原处,“想不到三公主的宫殿空置了这么久,旧人去新人来的,突然这么热闹可真不习惯。”
三公主……三公主……?
朝露不是傻子,突然想起了……玄鱼族的三公主……不是昭华吗?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是一面清透的水镜,水镜之中那锦衣已套在身上,格外的修身。微微一动,腰间的明珠就叮当脆响,带起水镜之中波纹连连。
恍惚间,她的双目透过水镜,似乎看见,镜中的她已然不是她,而是一个更加美艳的女子,眉眼明明是自己的,但那气质却大相径庭。
或许,她……是进入了梦境?所以才会有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她……真的是那个三公主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谁是她爱了又恨了,最后却又不舍的娆天帝君?
前世的因果若是体现在自己身周,却着实没有寻到半分端倪。是师尊?还是夙白?亦或者是心岸师兄?
不行……她真的要找松溪长老问问清楚。
连忙转身,将身后围着啧啧称美的蓝衣女子们吓了一跳,她皱了皱眉,便冲过人群向外头走去。
也不知道是她太肃穆,还是围着的人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所吓到,总之忽然间就没有人说话了。
就在朝露的身影消失在后殿之时,突然有个年长的女子尖叫道,“她……她跟三公主有几分像啊……”
当然,朝露是没听见这些话了,她已经跑到松溪面前,气喘吁吁的,方才一番跑动与常日并无两样,但她忘记了,这还是在海底,即便是再无大碍,跑跳几下就有些喘不过气。
“真合身啊……”松溪对朝露的表情视若无睹,只是抓着她的手臂,伸展开来,颇为满意的打量着。
“请问……我与玄鱼族……是不是有什么渊源?”朝露问的很小心,并未张口就吐露心声。
松溪微愣,她倒是没想到这姑娘此刻就沉不住气了,或者说是到这时候,居然还来问自己这么多此一举的问题。
她深深的望着朝露的脸,微微一笑,“是,你与我们渊源极深。”
朝露还待她继续说,谁料松溪又闭上了嘴,将这问题又丢给朝露自己去想,只问,“这次你与那兰若仙子来,是求那灵丹的吧?”
松溪为何不说的那么清楚,恐怕也是担心,话说明白了,事情想清楚了,眼前这重生的妹妹又该遁入无尽的苦事轮回之中,她一方面又想认回这个妹妹,另一方面却又不想再让她重蹈覆辙。
只因为松溪太了解昭华,但凡是昭华认定的,就绝对逃离不了,她一定会再去找娆天。
而玄鱼族,真的不能再度面对第二次的失去。
“松长老……你为何知晓……”
“笑话。”松溪表情微凛,“我玄鱼族有什么可让她求的?除了那禁药。妹妹你就告诉我,这药是你想求还是她想求。”
故意将话题牵引开,松溪的口气却柔和了下来,朝露穿着一身昭华的旧衣,就跟自己那三妹妹站在眼前一般,让她不由自主的对她好。
“我……其实是我们两为了一个朋友求……”朝露和盘托出,实在觉着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朋友?你爱的人?”松溪挑眉,问话犀利。
朝露忙慌摆手,“不是不是,不知道松长老可认识九重天上的水仙公子?”
“原来如此。”松溪说了句莫名的话,让朝露更加奇怪。
她含笑,“虽然玄鱼一族不理世事,但这天上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我们也都是知晓的。虽然水仙公子的神仙品阶不够高,单就他与兰若的这些事,我们也是早有耳闻。”
好在这位水仙公子应不是她前缘之人。自不必担心朝露栽在他手里。寻回了这个宝贝三公主,自然不想再失去她。
只是没想到,这一轮、这一遭,她却又与这血扉灵丹扯上了干系。
哎……松溪无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孩子,恐怕还有劫难要走。她执住朝露的手说,“其实这血扉灵丹的成丹,的确只有玄鱼一族才可炼制,你与我进内堂。”
在内堂之中,松溪还下了几重禁咒,这番重视的程度只能说血扉灵丹,的的确确有着逆天的功效,却也是玄鱼一族性命攸关的宝物,更是九重天上上上下下正像觊觎的好东西。
“血扉灵丹,自古就是玄鱼一族的秘法,而今在洛水,也不出十人知晓了。”
“这是为何?”朝露很奇怪,她正盘腿而坐,对面是松溪。
“血扉血扉,逢上一个血字,就跟一命换一命似的,古往今来,多少玄鱼族的孩子为了所爱的人丧了性命的?”
“难道……血扉灵丹竟是用玄鱼们的命换来的?”朝露杏目圆睁,显然是不敢置信听来的这番话。
松溪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要说血扉灵丹,我们已经不打算再炼制,但凡一颗血扉灵丹……”
顿了顿,她才接续,“需,万颗玄鱼泪。”
“啊。”一声轻呼,朝露捂住了唇。
但松溪还在说,没有看她,“但是一只玄鱼一生之中能有多少眼泪,这等事我们也不可能去告知他人。凡间人若是捕去玄鱼,只会不断的逼着鱼儿哭,将我们圈养在宅牢之中,每日施以各种惊吓、恐吓、刑罚,使得眼泪不断,终至失明死亡,而凡人也只能用玄鱼泪换来钱财。而即便是你看见的生死门前的玄鱼泪,也不过百余颗罢了,要知道这万颗玄鱼泪,是用心流出来的,当心念汇聚,所成自是力量无穷,最后一滴,必是血泪。”
松溪的一番话带给朝露的何止是震撼,她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一为血扉灵丹的所成居然如此艰辛,二是若是如此她该如何再求血扉灵丹?
而松溪也似乎在告诉她,除非夙白有足够多的理由,能教她流尽今生泪,那么血扉灵丹便可成。而夙白……真的值得她这么做么?
松溪的手忽然搭在她的手腕上,长叹口气,“傻妹妹,你居然真的在想此事,我问你,若你此刻已经知道了血扉灵丹的制成之法,你真的肯为他落尽万颗泪吗?即便是落尽了万颗泪,你又怎知自己有能力凝练而成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