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眼,心岸师兄自小便引以为傲,当时的青牛道长一听说心岸有一双能辨世间万物的眼睛,还抚着他的头,很欣然的便收了他为徒。
她还记得,当年的心岸师兄,很得意的指着她身后吓唬她,“你看你看,你后面有脏东西哦……”
却从来都是振振有辞的在她小破房子前后贴上了无数符纸,告诉她,他已经为她布好了万全之策,这下子,鬼东西都进不来。
大惊之下,朝露的心头更是涌起了百般思绪,有替心岸师兄打抱不平的委屈,有充满了疑问的好奇,更有一种来自于心底最深处的怒火。
那道士对着出手相帮朝露的心岸喊道,“你敢偏帮了妖孽?”
自小,朝露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态,这一次,她毫不留情,脚下一阵风过,火凤从剑中燎出,跃过心岸,将那火符的火吞了下去,再一燎送到了那道士面前。
“露儿。”心岸又叫了声。
朝露的剑顶在那道士鼻尖前,他已经吓的一身冷汗,瞬间,还被炽情宝剑燃去了发间几缕头发。
她的手微微抖着,眼睛微微眯在一起,“师兄你说,我手底下怕收不住。”
心岸的手也跟着一抖,他从未想到,那个从小便在他身后,需要他保护的女娃娃,如今也站在他的身前。
那双眸子,眯起来,颇有几分气势。
“露儿,放过长歌……”
心岸的话甫一出口,被唤长歌的人两指一并,一道剑诀便从手底下窜出,直直的捅向朝露的腰,
心岸还未回神,小小便一头撞来,将长歌的手稳稳撞开。
“找死!”朝露明白,眼下不将这长歌彻底的撂倒,他还会继续纠缠。
所以她连番后退,闪过那道险些穿透腰处的利剑,口中念念有词,三十二道火符从炽情宝剑中飞出,将长歌倏然包裹在其中,却又不伤害他分毫,只在其身周围得密不透风。
当年,为了练这分毫不差的火诀,苦的小小没被烧成没毛的公鸡,长了好些年才长成如今这繁茂模样。
所以小小见三十二条火凤如见大敌,吓的收了翅膀,又躲回了朝露背后。
“你、你……”长歌慌了,未料这看不清情势的妖孽居然会如此厉害,裹在这密不透风的火势中吓的秫秫发抖,两眼竟是流下眼泪来,颤颤巍巍的说道,“师兄……救我……”
心岸明白,朝露只是想教训下自己的师弟,完全没有伤害他的想法。
所以点点头,刚欲说话,却见朝露向前迈了几步,一剑卡在长歌脖项上,厉声问,“说,师兄的通天眼怎么到了你眼睛上。”
心岸闻听此言,胸口一滞,险没堕入那曾经的阴暗往事中,那家道中落后青牛道长的冷眼相对,那经脉受阻后的失落绝望,还有换眼之时的不堪回首。
他轻咳了声,将朝露的手轻轻按住,温柔的说,他的眼睛温温厚厚的,不似原先那般清亮,“露儿,不是师弟的错……”
“那便是师傅的错对不对?”朝露还称呼青牛道长为师傅,是因着还未忘记当初留她在山腰上的恩德,可看见心岸师兄,她便一阵心痛,呼吸间都有些不畅快,只想拿眼前这长歌泄愤。
若没他,心岸师兄哪里会受这种罪。
换眼之痛啊……难怪心岸师兄的眼睛,会再不如以前那般明亮。
她气的牙痒痒,却听那长歌看形势,知道她不会伤害了自己,还斗胆喊着,“妖女,你到底什么来路,你敢伤了我,看师傅……”
朝露“啪”一下横了剑锋,一条火凤狠狠的撞在长歌腰间,把他撞倒在地,瞬间被烧的满地打滚。
她不顾心岸阻拦,走到长歌面前,在他被烧的快要昏厥之前收了火符,看他萎靡不振的待在原处,才冷冷的说了句,“我是谁?我是你祖师奶奶。”
朝露的确没说错,按资排辈,她的确是他们不知长了多少辈的长辈。
“呸……”长歌还硬气着,却在朝露两眼一眯时候发着抖。
她起身,不再去理会这混蛋道士,而是回头望着心岸。
“师兄,放了她们,你跟我走可好?”
求师尊一次,哪怕再多收一个徒儿也好,以师尊的性情,也不会不应。她着实是不能忍受心岸在青牛山上受折磨。
他将她救出了冰天雪地,如今,她也要将他带离龙潭虎穴。
心岸微微向后一侧,身后是那些神志不清聚在一起的妖精们,她们守着正中那白发苍苍垂死挣扎的酸梅大婶,一个个都似是末日般的哀嚎起来,这声音,听来让人极为心伤。
“我……和你拼了……”酸梅大婶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众人中挣扎而出,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气,将一道血红的红蕊牢牢扎进了长歌的胸腔,蓝光闪动,酸梅大婶也发出凄厉的尖叫,随即化为了一捧尘土。。
“啊……”朝露和心岸同时出手,但都未拦住。
朝露是想救酸梅大婶,心岸,则是想出手救他的师弟,但这一刻来的太突然,他们都未料到,原原本本还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酸梅大婶,会突然对长歌痛下杀手。
而长歌看着胸口处不断向里钻着的红蕊,涕泪交流,抱着心岸的腿,狂喊着,“师兄……救我……救我啊……”
心岸跪在地上,伸手去抓那吸血红蕊,朝露一把拦住,说道,“师兄,你切不能碰它,那东西会害死你的。”
长歌仓皇的、绝望的,在地上痛苦的滚动着。
反倒是那些华衣艳服的女子们,都发出了虚弱的淡淡的笑声。这道士,折磨了她们那么多年,总算是招到报应了,痛快痛快!
“师兄,我们先走,去找我师尊,再想救她们的办法。”朝露脑中直接闪过这个念头,眼下先带着师兄出去,她才能放心。
地道口,一声巨响,随即是一群人的跑步声。
“走?想往哪里走?”这声音很苍老,很严厉,心岸的背瞬间僵直起来,朝露连忙挡在这群妖精面前,严阵以待的看着地道口。
青牛道长携着众弟子,缓缓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看着躺在地上犹自挣扎却命不久矣的长歌,狠狠的眯上了眼睛,那危险的眸光在心岸面上一掠,“好啊,心岸,居然与妖女联合起来,杀了你的师弟。”
“师傅,徒儿……”心岸急于解释,却在青牛道长的一声令下,被包围在正中间。
青牛道长轻挥拂尘,将长歌笼到了正中央,一道护持符咒打下,将其先冰冻了起来,动弹不得,那吸血红蕊也停下了钻动。
他的眼睛在朝露的面上扫视,看她背后停着一只不可多见的灵兽,再看她手上的那柄剑,更是难得一见的仙人法器。
这小女子,虽年幼,但恐怕根基未厚。他的心中动了对炽情宝剑和小小的夺取之心,所以大声一喝,“妖女,今日你敢杀我徒儿,敢护这些妖精,老道士我必定让你有去无回。”
朝露心中一阵动荡,看着青牛道长的脸,纠结万分,说到底,他对自己有恩德,却更恨他,恨他那么多年的冷待,恨他狗眼看人低,恨他,这般对心岸师兄。
“老道士,你自己看清楚,你徒儿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长歌的胸口处,立着的正是酸梅大婶的吸血红蕊。青牛道长看也不看,拂尘一拨,倨傲的挺直了背,“拿下她。”
“师傅,她是露儿啊!”心岸终于忍耐不住,跪在地上喊道。
青牛道长的眼睛忽然放出了光,不动声色的向前一步,“你是那种瓜的小童?”
朝露不欲多说,她看出来青牛道长眼中的贪念,不由拼命跺了跺脚,“师兄,你还在奢求什么?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看着心岸的背影,她又问了一遍,“心岸师兄,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心岸缓缓站起,望着她。她扬着笑容,似五年前,他给她带来的希望一般,阳光炙烈,“师兄……”
还记得,青牛山脚,一派冰天雪地,富家小公子从马车上探出了头,一双灼灼生辉的眼,恰似雪地的明亮。
还记得,半山腰上,小女娃勤勤恳恳种田,白衣小道士就坐在瓜棚中,直愣愣的看着,看的很出神。
再记得,没有一年,小道士便不能下山,小女娃就挑着个担子上了山。
心岸终于笑了,是那久违的笑容,若晴空朗朗。
二人愈靠愈近,青牛道长怒吼着,“给我拿下他们,逆徒!今日我青牛定要清理门户。”
朝露的手中,翠玉小绿花似撒网一般,劈向四周。
小绿花像霹雳子一样,近到那些道士身旁,皆是晕出凡人难以抵挡的眩光,而后纷纷向后退去。
“师兄,走。”劈手从近旁还在眩晕的弟子手中抢过一把长剑,塞在心岸手中。
然后朝露在前,以翠玉小绿花开道,心岸在后,口中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长剑处,波涛汹涌的声音响起,这是心岸多年未使的法诀,虽是青牛道长所教,但是心岸当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虽不是青龙纹印宝剑,更是修为大退,但依旧威力不减,一剑波荡,无数人险险退开。
很快,这二人前后便是扫出了一片空间,很快的,逃到了宅院中间。
“莫让他们逃了。”青牛道长的声音在后,他指挥着,“结青云北斗七星阵。”
余下弟子听令,手中长剑送出了手,剑与剑之间辉映出七彩的流光,似一道网从头而降,兜头便是将两人笼在了中间,进出不得。
然后这些人各占一方位,便在分寸间抢占了先机。
剑阵叮当,只要二人谁微微迈一步,这启阵一人下令,便会如万剑齐发。
朝露是青云观的祖师奶奶,心岸是青云观的好徒弟,这二人很明白青云北斗七星阵的威力,不由得朝露开始怪起了自己那不知隐没在何处的师尊,没事创出这么个威震大江南北的剑阵做什么。
“露儿,你先走吧……”心岸暗运元丹,这一股气流在经络处微微阻塞,但好歹还能后继,他不想拖累了朝露,他明白,若朝露现在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
朝露没理会他,她知道师尊定是在附近,所以她是有恃无恐的在打架。只是打架是个力气活,平时她便懒散惯了,此刻终于知道了难处。
所以她叹了口气,没动脚,的在自己的挂兜中掏着什么。
“露儿?”
朝露一触到那物件,便乐的笑开了嘴,将它从兜中掏出,攥在手心。
这是个透明色的宝珠,两年前她替师尊的房间收拾的时候,便觉得极为好看,爱不释手的很,所以便磨着师尊讨要。
师尊没将它当回事,给的也痛快,还叮嘱了她两遍,这是东海龙王家的夜明珠,可以遁阵破阵,只是用一次便会少一次光华,用到灰暗时候,就再也不能用了。
好在师尊能将这些个好东西当做小物件打赏了她,不然她很愁苦自己肚子里的所学,没将破阵之法给背下来。
青牛老道见那明珠,大惊失色,他是真没想到这种瓜的小娃子,能一下子变出这么多的法器来。
但今日若真教他们走了,他不但颜面无存,自然是更怕有人寻衅。
咬咬牙,他从手中掏出个铜镜,与长歌的铜镜一般无二,只是更加精雕细琢。铜镜上,烟气袅袅。
就在朝露手中刚持出明珠时候,他的铜镜已然扔在了二人头顶。
一股巨大的妖气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