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朝会上,帝乙除了任命沉行知为太宰,还宣布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决定,就是将沬邑改名为朝歌。
帝乙登基也没有给商王室带来新气象,殷商现在是积重难返,衰败的迹象已经非常明显了。
沉行知做了太宰,对殷商的各方面了解也更多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后更觉触目惊心。
到现在为止,殷商能号令的城池只有二十三座了,其中完全在王室,尤其在商王掌控中的城池只剩四座了,这四座城里还包括了王都朝歌。
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沉行知觉得最严重的,是王室的军队和奴隶已经不匹配王室的地位了。
如果再抛开一些阳奉阴违的贵族家臣和奴隶,帝乙能直接调动的士兵,只有不到三千人,加上奴隶都凑不够一万人。
“好惨啊......天下八百诸侯,四大诸侯能调动的都有上百小诸侯,尤其是西伯侯统领西方两百多诸侯,真打起来确实周的实力强大太多啊!”沉行知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帝乙也是愁眉不展,以前当太子时意气风发,可现在当家做主了才知道事情棘手。
接手这个烂摊子,只感觉到处都是问题,就好像一间屋子,到处都是漏洞,补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了。
“现在真当了家,才知这家有多难当啊,太宰你可有什么好计策?”帝乙与沉行知君臣二人在一处偏殿密谈,商讨着将来的国策。
“也没什么好办法,现在紧要的是削弱朝歌部分贵族的实力,大王初登大位,这些人不仅是不稳定的因素,他们掌握大量的财富和奴隶,若能铲除充实国库,对咱们也是极其有利的。另外稍微长远一点的打算,就是做好远交近攻,交好一些相对较远的诸侯,然后收回一些距离王都较近的,又心怀异心的诸侯封地,只要完成这两步,大王就能势力大增,朝歌也就更安稳了。”沉行知提出了两个策略,倒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奇谋大计,但却胜在务实。
“朝歌是有些人与外藩诸侯交往过密,平日里对王命也是阳奉阴违,只是要动这些人也不容易,一个不好若让他们察觉,再联合起来发难,我们就真的被动了。”帝乙很是担忧的说道,道理他也懂,但真要做这些事又难免瞻前顾后。
“大王尽可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不出半年臣就让大王府库充盈。”沉行知很自信的说道,对于搞这些阴谋诡计杀人放火的事,他确实很有信心。
帝乙对沉行知无条件的信任,其实他也是没办法,能相信的也只有沉行知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接下来就完全看沉行知表演了,他没有像后世那些改革家一样对制度做出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是像历来权臣一样,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用各种或明或暗的手段,在短短三个月内抄了十余家贵族。
这些贵族被抄家后,七成所得沉行知都给了帝乙充实府库和王国的军队,剩下两成分给了那些拥护他支持他的贵族,最后自己留下了一成所得。
别说这个方法也还是很管用的,虽然王国的平民与奴隶没什么变化,但是贵族间的变化非常大,现在这些贵族倒是更团结了,也更拥护王室了,凝聚力比帝乙登基之初翻了好几倍。
而最明显的变化还是,沉行知这个太宰的命令现在很管用,至少在商王室控制的范围内,政令都能得到很好的执行。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姬昌的伤也好了,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最近又用易经推算了一下,发现商王室的气运竟然突然暴涨了一截。
原本推算中帝乙登基后立刻会有国中贵族叛乱和外藩诸侯叛乱,可这些不仅没有发生,反而沉行知还铲除了许多心怀鬼胎的贵族,连锁反应下外藩诸侯也没有轻举妄动的,一时间还出现了海晏河清歌舞升平的景象。
姬昌是非常的郁闷,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沉行知,心中也越发强烈的想要干掉这位太宰。
不过考虑这些有些不切实际,现在自己都可能被沉行知先干掉了,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先返回西岐。
很快姬昌有了一个主意,正好昨日帝乙的王后诞下了一个男婴,此时朝歌之中普天同庆,姬昌觉得这是自己离开朝歌的最佳时机了。
沉行知正在王宫吃喜宴,帝乙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不仅是帝乙的喜事,对他来说也是喜事。
因为孩子还未出生前,帝乙就说了要孩子管沉行知叫仲父,还要让沉行知负责教导,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孩子将会是未来的人王,是要从小开始培养的。
这孩子也确实有这个身份,他娘怀着他时,羡成了太子,现在出生相当于帝乙为人王时的第一个孩子,身份那是相当尊贵。
“本王给他取名‘受’,往后可要有劳你这个仲父悉心教导了。”帝乙当着群臣的面对沉行知说道,不仅对受寄予厚望,也对沉行知寄予了厚望。
受的出生让商王室气象越发更新,虽然帝乙还未正式立受为太子,所有人都知道这应该只是迟早的事。
这场宴会帝乙还大赦天下,当然这个天下现在只能代表朝歌附近的几十个城池。
不过这个大赦后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姬昌应该也在赦免之列,而他被赦免后,便没理由再将其软禁了。
沉行知本来想反对的,但想一想为了一个姬昌,而让大赦都取消的话,损害的可是成千上万人的利益,未免有些太过了。
或许这样确实可以多囚禁姬昌几年,但所承担因果会更大,而且一旦出现不好的趋势,反而更不利于商,因此他并没有反对。
也是到了沉行知现在这种层次,看问题已经看的是大趋势了,只要保持大趋势不变,一切就在掌控之中。
有些看起来是小事,但会影响趋势就不能去做。
有些看起来是大事,但对趋势并无影响就可以去做。
放姬昌归国,对周而言是好事,对商而言是坏事,但这并不影响商已有的发展,甚至还会树立商王室的良好口碑。
继续强行囚禁姬昌,看似将危险压住了,但实际是在不断放大危险,而且这样会让天下诸侯与商更加离心离德,危害会越来越大。
不过让沉行知也没想到的是,姬昌临走时还整了手神来之笔,让帝乙和沉行知还一下左右为难起来。
姬昌主动求娶辛国公主娇为正室夫人,还愿以洛西三百里之地为聘礼献给王室。
“这个姬昌真是老谋深算啊.......娶辛国公主,却献地给大王,虽说辛国是大王直接管辖的,可这么大的聘礼,咱们是给辛君还是不给?关键是这三百里地咱们能不能拿到手?”沉行知看到姬昌这个奏疏顿时头大,这是标准的阳谋,所有棘手的问题都抛给了朝歌。
姬昌这一招可谓一石三鸟。
风光迎娶娇,会让他曾经调戏娇的负面风评烟消云散,甚至还可能演绎成一段佳话,让姬昌的名望更高。
二来献上三百里地为聘礼,可礼是给到朝歌的,如果朝歌不给辛君相应的赏赐,那必然让辛君心生不满,离间计就成了。
三是洛西之地乃是沃土,是周重要的粮仓,那里的人心向西岐,又有西岐重兵把守。倒时候是去强行收税收粮?还是等着人家乖乖上缴?所以这个聘礼其实是空头支票。
“这还真是麻烦,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帝乙也是头疼,这姬昌就没让他省心过。
沉行知也在沉思,他必须破解姬昌这个阳谋,不然以后还会处处让姬昌牵着鼻子走。
想了一会,沉行知还真有了一个想法,他又细细推演了一番,然后才对帝乙说道:“臣倒是有个想法,只是暂时会让我们看上去很没面子。”
“太宰有什么想法快说,本王会全力支持你的。”帝乙还是表达了对沉行知的信任和支持。
“依姬昌所请,把娇嫁给他,不仅让他回西岐,咱们还要送上一份丰厚的嫁妆。”沉行知没有阴谋法则,但他看上去就像阴谋之主。
“还要送丰厚的嫁妆?”帝乙很难理解,主要还是自己也很穷。
沉行知点了点头,而后娓娓道来:“姬昌不是将聘礼给了咱们吗?那这嫁妆自然也该我们来出,这样辛君也会感谢大王。不过这嫁妆可就有讲究了,到时候还请陛下颁布一道旨意。就是以洛西三百里之地十年的赋税为嫁妆,十年之后王室再收回洛西之地.......”
帝乙听到沉行知这个计划,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只要不是真拿钱就好。
而转念一想,帝乙更是面露兴奋之色,他发现沉行知这一手里面隐含了更多的阳谋,一下就把主动权拿在了手里。
现在西岐肯定是假意献上洛西三百里之地的,现在商王室强取也拿不到那片地,可按沉行知这样一来,十年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收回这片土地,至少大义名分上周无话可说了。
而有这十年做缓冲期,虽然王室无法直接掌管这片土地,但名义上所有权是归王室的。
帝乙就可以大张旗鼓的对功臣贵族进行封赏,而封赏就直接是洛西土地,过几年这块地都分封给了自己的亲信,十年后就会有一大帮人,齐心协力的想要收回这块地。
“妙计,妙计啊!吾有太宰,大商中兴指日可待。”帝乙高兴极了,沉行知总能给他带来惊喜,如果能在自己手上开疆拓土,那帝乙确实算让殷商中兴了。
“或许等不了十年,臣就亲自领兵,为大王收回这三百里地。”沉行知躬身一拜说道,他确实有这个信心,现在差的就是发展时间。
不久后帝乙的旨意就被传开了,一时间人人称赞,普通人还以为,这是人王与诸侯之间相亲相爱。
辛君这次也很高兴,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实力雄厚素有贤明的西伯侯,还是去做正妻,而且连嫁妆都不用出,大王都给准备好了,并且大王还在洛西之地划了三十里给辛国,十年后辛国就能去哪里筑城收税了。
姬昌风风光光的离开了朝歌,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妻子娇,不过现在娇改了名叫姒,因为娇是她以前的小名,现在是有身份的西伯侯夫人了,该有正式的名了。
娇高不高兴没人知道,反正西伯侯是很不高兴的,一开始他还为自己一石三鸟之计得意,可后来帝乙反赠十年赋税,让姬昌一下有种有苦难言的感觉。
不过姬昌表面上还是演的很好,一副礼贤下士,夫妻相敬如宾的样子,他返回西岐也让周地民众激动不已,主心骨总算又回来了。
回到西岐姬昌的阴霾一扫而空,至于十年后洛西三百里的归属问题,他现在也不去想了。
十年时间会发生很多事情,在姬昌看来,十年后商王室还能不能存在都不好说。
果然很快商王室的危机就出现了,位于朝歌西北的昆夷部落起兵来犯,号称有十万大军,扬言要打进朝歌,抢钱抢粮抢女人......
蛮夷是不被商王室认可的部族,认为是未开化的野蛮部落,昆夷便是其中一支,但这些野蛮部族骁勇善战,打起仗来确实不含湖。
其实一开始周也是部落,也没有被商所认可,在常年的战争中,周地开始学习商的文化,也逐渐被商认同,最后承认了周的地位,便成了西方最大的诸侯。
这个昆夷存在也有很多年了,不时的回来骚扰一下,以往都是商王室号召附近的诸侯起兵讨伐,存在直接利害关系的诸侯也都会主动发兵。
不过这次帝乙还没下令,他和沉行知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好家伙,以前受到昆夷直接威胁的诸侯现在都倒向西伯侯了,而昆夷此番进兵,竟然先向北绕了几百里地,然后才开始进攻,只怕这次没有诸侯会和我们站在一起了。”沉行知拿着简易的地图,一眼就看穿了这其中的猫腻。
以前同仇敌忾,商王室还能调动其它诸侯军队共同御敌,现在昆夷不威胁这些诸侯了,人家趋吉避祸肯定不愿趟这浑水,整成商王室要独自面对了。
“要说这不是姬昌搞鬼,本王第一个都不信,真是太该死了!”帝乙拽紧拳头说道,对姬昌真是恨之入骨。
不过这也不怪姬昌,既然已经有逐鹿天下之心,那就不能算是忠臣了,争夺天下自然是你死我活,阴谋诡计都是家常便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亲自领兵,定杀昆夷一个片甲不留。”沉行知没有抱怨什么,而是主动请缨领兵出征。
帝乙二年初,太宰行知率军向西抵御昆夷,行军至朔方,修筑城池拒敌于此,后此城名为朔方城。
这是沉行知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真正意义的大战,他不仅是为了保卫朝歌,做符合自己身份该做的事,也是为了亲身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力量与战斗方式。
而这场战争也确实让他认识到,这个世界就是各种规则法则的比拼,甚至是逻辑手段的较量,是真正意义的高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