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陈循正在听旁边的侍郎江渊禀报工作。
江渊将最后一份图册放在桌上,指着满堆的图册:
“这是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大城图册,包括南都所在,全都有了,大人。”
陈循闻言从图册中抽出一份来,手指摩挲着封皮上的字,语气有些无奈:
“洛阳啊洛阳,你怎么就成了新都呢?”
“我工部连洛阳的图册都未献上去,洛阳就成了新都,世间讹传,真是滑稽。”
江渊闻言捋须微笑:
“世人多信谣言,谣言止于智者,大人放心,等到了朝廷廷议之时,陛下阅了图册,方才能定新都之所在。”
陈循闻言笑意满脸,将图册放下,手指在满桉的图册上划过,语气有些得意:
“世用兄,以汝之间,我等上呈之图册,当以何册为先,南都、长安、临安,还是这江津?”
江渊摇了摇头:
“尚书大人放心,下官起于庶吉士,无心朝堂争端,这排序一事虽然有心,大人心中不愿,下官也可以不参与。”
“下官虽然不参与,但是我工部二位侍郎,不能一个也不参与,这排位,倒是可以请张敏侍郎商讨一二。”
陈循脸色微变,不过随即就说了:
“你我二人商定即可,不必劳烦张侍郎,张侍郎忙于宁王交托的要务,无暇分身,不必参与此等俗务了。”
江渊微笑不语。
陈循无奈,只得改口说着:
“是老夫错了,世用兄大人大量,不要计较,你我还是要仔细商定,这文册的排序。”
江渊这才拱手说了:
“好,本官要第五本到第十本的排位,大人以为如何?”
陈循斟酌了一下,确定了排位,心中有了决定,随即说着:
“除了第五,其余可以,但是后面的,世用兄就不必再参与了。”
江渊微微颔首:
“好。”
两人一番商量之后,确定了前后次序,又明里暗里争论了许多,临到天黑,终于定好了次序,两人也不叫仆役,亲自动手,将各种文本的次序一一排好。
确定了次序之后,两人这才吩咐在外面等候多时的仆役进来,将众多的图册分开放下,最前面的,赫然写着南都。
江渊与陈循一道,看着众多的图册分类放好,落入了匣子内,这才放下心来,想着背后几家势力的嘱托,江渊微微叹了口气。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可能让大家都满意,肯定是要有一些失望的。
走出工部大门,江渊长出了一口气,见着街道上已经开始挂起了灯笼,才想到年节快要到了,这一年,要到头了。
等忙过了这迁都一事,自己就好好歇息些日子。
江渊心中这样想着,坐上了轿子,往府邸赶去。
到了府门前的时候,看到等在门前的熙熙攘攘人群,江渊的眉头皱了起来。
人群中,那几个碍眼的身影赫然在列,江渊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要吩咐轿子改向,走左边的道路,进西面的侧门,就听到前面传来了声音。
轿子被守候的人看到了。
现在已经不能后退了。
江渊无奈,只得吩咐轿子继续向前,隔着轿帘看那几位的身影,他只得吩咐了旁边的家丁。
“请李乾、丰盛号、江宁商号、襄城伯府的人进府内,其余的人都散了就行了。”
轿子穿过人群,江渊听着后面响起的吵嚷声音,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官当官,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有自己的努力,有自己的时运,但是更多的还是各种助力。
这些商贾之辈,通过自己的手,影响着朝廷的政策。
前年王爷在北地收取商税,这些人就推动朝廷的大臣们闹腾过一次,当时碍于瓦剌之乱,宁王之威,倒是没人敢怎么样。
现在西域的方略,他们也想插手,东南的事儿,他们更是要插手,如此混闹之下,早晚肯定会出事。
在花厅内坐下,江渊第一个见了襄城伯。
襄城伯李瑾见到江渊,当即开口问着:
“侍郎大人以为,这新都会在何处?”
江渊眉头皱起,心中恼火,想要呼唤家丁将李瑾给打出去,可是想到李瑾请托的后台,皱着眉头说了:
“此事不好说,朝廷未议,谁也不能说新都会定于何处,更何况我区区一个侍郎,如何能够知晓陛下是如何想,满朝公卿是如何想。”
李瑾脸色一黑,知晓是自己官小,不大被看的起,若不是有着请托的关系,怕是现在都要被赶出去了。
“那我换个问法,侍郎大人,请问这奉给陛下的两京一十三省图册上,何处排在第一位?”
江渊冷冷的看着李瑾,斟酌了之后说着:
“南都。”
李瑾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江渊冷冷一笑:
“怎么,襄城伯对于尚书大人将南都摆在第一位有意见?”
李瑾急忙起身,向江渊告辞说着:
“不敢不敢,下官告退,不打扰侍郎大人了。”
说着,李瑾着急忙慌的退了出来,连跟江渊的施礼都忘了。
出了江渊府邸,李瑾上了马车,转过几个胡同,到了定国公府邸门前下车。
进了花厅,见到正对着花灯打瞌睡的两人,李瑾叹了口气:
“坏事了。”
徐承宗一下跳了起来:
“宁王的兵杀过来了吗?”
安乡伯张宁更是不堪,一个激灵之后,就要向后堂跑去。跑到门口的时候,张宁突然反应过来,若是宁王用兵,跑到后天也逃不出去啊,后门有个屁用。
他转过身,问着李瑾:
“你怎么把咱们的事儿泄露给宁王了?”
李瑾颓废的在椅子上坐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满是失落悲伤:
“什么宁王?我打探出新都所在了,跟宁王什么关系?”
张宁闻言暴怒,害我丢这么大的丑,你竟然……哎,好像不是李瑾说的,是定国公说的。
想到这儿,张宁怒瞪徐承宗,满脸郁闷。
“打探出新都是好事啊,怎么反倒是满脸的不爽呢?”
李瑾看了张宁一眼,语气有些落寞:
“新都在南都,你说我爽不爽?”
张宁闻言也是脸一黑,是啊,新都都于南都,那还怎么筹谋,南都的房价本就高的一批,几个府邸穷的一批,哪里能够钱买的起南都的大房子。
徐承宗咬了咬牙:
“这京中的房产肯定是要发卖的,不如现在就发卖,拿了钱去南都买房,等到涨了起来,总是能赚到的。”
张宁也咬咬牙:
“对,新都定都南都,肯定要重新规划地域,各部各院重新起用,肯定要建造许多新的宅院,咱们在内城买不起,可以在外城买。”
“对!”
李瑾也为张宁的这个想法叫好,是啊,南都城内的房价太高买不起,那就买城外的,城外的总能买的起了。
三人对视一笑,都觉找到了一个发财的好法子。
徐承宗看着两人,突然咬了咬牙:
“我这里还有个好消息,二位要不要听?”
两人齐齐的望向徐承宗。
徐承宗嘿嘿一笑:
“太后她老人家这几日传了口谕,若是打探出了所在,她会拿出一部分银两,用于在新都购买房产。”
两人闻言大喜,好啊,虽然有太后分一杯羹,但是多了银子,那可操作性的空间就大多了,起码等到发卖的时候,这背景还是能拉扯一下的。
……
几日后,苏城醒来的时候,天色正暗。
隐隐约约的鞭炮声音,不断从外面传来。
苏城问着喊自己的王妃:
“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干什么?”
王妃一边给苏城收拾衣袍,一边温婉的说了:
“昨日上宫里就来传了话,让爷您今儿务必要去参与大朝会,今儿就要大朝会了,年节之前这是最大的一次朝会了,要定下新都所在。”
“陛下担心您不去,没人能镇住朝堂上那些七卿大老,再闹将起来,让朝堂难堪,所以让你去站站堂。”
苏城清醒了一些,摇了摇头,打量着只穿中衣的王妃,因为习武的缘故,王妃的身材颇好,环肥燕瘦,帮苏城收束袍带的时候,鬓边散落的秀发落在苏城的脖颈里。
痒痒的。
“成了,你睡会去吧。”
苏城在王妃腰身上拍了拍。
王妃俏脸微红,仿佛要滴水一般娇嫩的脖颈上爬满了晚霞,她仿佛蚊呐般的哼了一声,飞快的钻到被窝里去了。
苏城奇怪的看了一眼钻到被窝里的王妃,都老夫老妻了,今儿怎么反倒是含羞起来了。
出了门,苏城呼出一口冷气,问着旁边收束停当的任遥:
“你老小子还知道回来,老子都快忘了身边还有你这个百户官侍卫了。”
任遥嘿嘿一笑。
苏城大踏步的向外走去,问着说了:
“石头呢?”
旁边黄杨提醒着他说了:
“爷,怀宁伯已经搬走了,您忘了。”
苏城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这才想到石头已经另立了府邸,自己亲手把石头送出门的,买新府邸的钱都是自己出的。
“娘的,亏大发了,石头这孙子根本不跟老子提还买府邸钱的事儿。”
任遥跟黄杨在后面哈哈大笑。
出了府邸,苏城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向宫门赶去。
现在天色还早,道上行人颇少,只有三三两两的早起的官员,在向着宫门赶去。
到了宫门前的时候,门前已经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官员,宫门上,值守的内宦们勾着头向外看,一片热闹。
见到苏城,城头一个小太监立即熘了下去。
下一刻,宫门内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音,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宫门被推开,十几个小太监打着灯笼,在宫门口一字排开。
王文的声音在苏城旁边响起:
“今儿这门开的有点儿早啊。”
苏城打断了老王文说着:
“还不是你们都着急定新都,一个个的都来早了,陛下顾念老臣们,不得不提前上朝,原本晚上朝就是因为爱惜你们的身体,现在倒好,反倒是一个个的卷的这么早。”
王文闻言一愕,片刻后,他笑着说了:
“还真是这样,卷这一字,王爷用的甚好。”
两人并肩向宫门口走去,前面的文武大臣们如同潮水般,向着两边分开,给这一文一武让开了道路。
王文摇头晃脑的咂摸了半天,对苏城用卷字称赞了好几句。
到了宫门前,后面的文官武官们都与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王文突然问了苏城一句:
“王爷,这些日子,京中流传新都所在为洛阳,不知是真是假?”
苏城闻言笑了:
“我属意在洛阳,洛阳这地方多好,既没有长安的残破,又有了地理上的优势,国家之大,洛阳也算是能够照应南北了。”
王文点了点头,向宫门内走了过去。
苏城看着王文的背影,有些奇怪,自己还想多说几句,这个老狐狸就不听了。
文武百官进了文华殿,朱祁玉在御座上落座,看到文武两班官员站好,笑着说了:
“今日议新都所在,朕昨日担忧诸位臣工当廷打架,所以将往日里不肯来上朝的宁王给揪来了。”
“宁王这位武勋第一人在场,诸位都是士子,可不要在宁王面前落了诸位文人士子的颜面。”
说完了戏语,朱祁玉手一摆,一个个小太监捧着装满图册的匣子进了大殿,将匣子在御阶之下摆好。
朱祁玉走下御阶,指着这些匣子说了:
“这里是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所有图册,朕命工部的陈循用上好的刻板将这些图册刻印了一遍,不得不说,刻印的很好。”
说着,朱祁玉拿起了最靠近自己的一份图册:
“朕昨日翻阅的一本图册是南都,留在最上面的这一本却是洛阳,诸卿以为,朕为何要把洛阳放在这最上面?”
一众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早前打探出消息的,心中更是深信不疑,陛下跟宁王属意的,应该就是都洛阳。
王文出列,拱手为礼:
“臣以为,洛阳地处天下之中,是我大明新都最为合适之地。”
项文曜出列,神态恭敬:
“臣以为,尚书大人所言合情合理,洛阳确实是我大明新都最为合适之地。”
户部尚书沉翼也跳了出来:
“臣附议。”
左都御史王翱看了看左近,点了点头: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满是附议之声。
工部尚书陈循懵逼的看着左近的同僚,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选定洛阳,这个流言,怎么就成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