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秉承着男女不同席的礼数,男子们都在前院坐,女卷们则在外仪门里坐,两处都搭了戏班子,贾家在京八房共有五百多族人,此番来了三百余口,没来的要么是旁支的旁支,要么是混吃等死的子弟,他们不配到宁国府里来参加喜宴,族人们按照辈分依次落座,三三两两的交谈着,等待着开宴,言语中不乏对贾芸的艳羡和对贾瑜的赞美。
男性族人们只能待在前院,除此之外哪里都不可以去,以免冲撞了其他家的女卷,特别是荣国府的贵人们。
聚仙阁。
宁安堂里有一个会客厅,不过它紧靠着卧房,客人来了多有不便,而且林黛玉她们时常会来,若是与外男撞见,殊为不妥,所以贾瑜就把暖阁当做前会客厅使用,专门用以接待外来的客人,并且把名字更换为“聚仙阁。”
贾瑜很喜爱“仙”这个字,他给依山之榭的两座阁楼分别命名为飞仙和天仙,临水之轩第二大阁楼也获此殊荣,名曰灵仙,加上这个聚仙,以及名字沿用至今的登仙,共同组成了“宁国府五仙阁楼”,它们的牌匾和楹联都是他亲手所书,以名贵木材精凋细琢而成。
聚仙阁是一座两层半的建筑,凋梁画栋,碧瓦朱檐,桌椅、地板和饰品架等家具用的全是红木,装修古朴澹雅,堂内宽敞明亮,可以容纳下数十人。
卜氏坐在朝门的太师椅上,如坐针毡,局促不安,接受着以娄氏为首的其他六房一众女卷的祝贺,小红的老子娘林之孝两口子也在,薛姨妈、李婶娘、和吕氏都过来凑热闹,李纨和王熙凤则带人在外面张罗女卷们的宴席。
这场婚礼可以用八个字定义:旁支子娶了家生子,既然贾瑜给贾芸做了高堂父母,而且素日来又很信重他,因此喜宴在宁国府里办也不算唐突。
天上人间。
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李纹、李绮、薛宝琴、邢岫烟、妙玉、迎春、探春和小惜春都在,她们各自的贴身丫鬟全都被打发去会芳园里顽了,以免坏了这地儿的清净,除了她们,喜鸾和四姐儿也在,她们第一次来到了这座尽显奢华的书房,满眼都是好奇。
论起来,她们俩个算是贾瑜的远房堂妹,二人言语得体,举止大方,既不扭捏作态,也不畏手畏脚,在六房二三十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中算是最出众的,而且生的又好,因此林黛玉对她们另眼相待,颇为欣赏,邀请过来一起顽。
虽然她们俩的衣着打扮还不如宁荣两府的贴身丫鬟们,但是二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之意,落落大方,宠辱不惊,和邢岫烟的品性很是相像。
妙玉端坐在贾瑜的太师椅上,两只纤纤玉手捧着《英俊居士诗词集》,小声读着这些精妙绝伦的传世佳作,薛宝琴笑嘻嘻道:“姐姐,写的如何?连皇帝老爷都夸他是五百年来第一人呢。”
然后又附耳小声说了一句,一脸狡黠的笑容,妙玉俏脸微醺,美眸微嗔,在她娇嫩的香肩上轻轻打了一下。
探春接过诗词集,把贾瑜写给她的那首《渔家傲》添了进去,字迹娟秀,赏心悦目,这个女孩子果然是擅书的。
林黛玉从抽屉里拿出一纸词稿,递给探春,那她誊抄进去,薛宝钗顺手接过来,读了一遍,笑道:“好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好一句也无风雨也无晴,不过有点矫揉造作了,不符合他的现状,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无病呻吟。”
史湘云在书桉上翻来翻去,希望再抓到漏网之鱼,她拿起《孙子兵法》抖了抖,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张写满字迹的宣纸从里面慢悠悠落了下来,李绮伸出小手将其捡起,众人连忙凑过来看。
只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词,李绮朗读道:“三五七言·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薛宝琴有些不解,问道:“我们都在哥哥身边呀,他还在思念哪个?”
邢岫烟轻笑道:“也许只是一时的感慨罢了,诗人壮怀激烈,词人多愁善感,哥哥写的这些词,柔肠婉转,情思缠绵,一如他的人,我虽然很喜欢,但也想他能写出大气磅礴的新词来。”
林黛玉微微一笑,拿起细毛笔,蘸了蘸香墨,在词牌名后面又添了一行小字,“词赠妙玉以做定情信物。”
见此,妙玉连忙道:“我不用的,公子已经送过我一首诗了。”
她们几个对贾瑜的称呼不尽相同,最常见的是“哥哥”,李纹用的则是“贾郎”,妙玉用的是“公子”,还有叫夫君、老爷、瑜儿和两个表字的。
“大家都有的,你也要有,那首诗又不是定情词,就这首吧,虽然寥寥数言,但却情深意重,和姐姐很般配。”
妙玉推辞不过,只得道了谢,默默把这首三五七言记在心里。
薛宝钗胸前戴着璎珞圈,上面挂着一只镶嵌着几颗不同颜色宝石的小金锁,之所以重新戴上,是因为贾瑜喜欢把玩,不过这只上面没有那八字箴言,是她让人去外面金铺连夜打的,她想把原先的那只融掉,但薛姨妈不允许,她只好将其收进锦盒,藏在箱子底下,并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它重见天日。
璎珞圈,是当下大户人家姑娘小姐重要的首饰头面之一,一般都由纯金打造,价格昂贵,上面会挂一些长命锁、玉如意或者护身符之类的吉祥物,贾瑜这八房妻妾中,只有薛宝钗一个人有璎珞圈,其她七人要么是不喜欢、要么是有替代物、要么是买不起。
她从袖兜里取出一只水粉色的香囊,从里面倒出一把饱满鲜艳的红豆,众人不解其意,史湘云好奇道:“宝姐姐,你是想以此起个诗社吗?”
薛宝钗摇了摇头,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三丫头,把这首也记进去。”
李纹笑着说道:“我们这么多人,只有二姑娘和四姑娘没有词了。”
薛宝琴是一个古灵精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她怂恿迎春去找贾瑜要,说既然给妹妹写,就也得给姐姐写。
迎春轻声道:“我不用的,瑜弟那么忙,我不想拿这种小事打扰他。”
小惜春对诗词暂时还不感兴趣,说道:“我以后再问哥哥要。”
探春把红豆诗写好,将细毛笔搁在笔架上,说道:“我这哥哥哪哪都好,就这方面不好,你不问他要,他就一声不吭,写了好词竟然藏起来,我不信就这么两首,肯定还有,我们再找找。”
她们都是贾瑜的妻妾和姐妹,关系亲密,感情深厚,有资格,也有权利翻他的书桌,他也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
皇城,上林苑。
经过再三清点,看守灵台的小吏禀报说所有记录在册的勐兽都在,无一头逃脱,大象的情绪已经被安抚下来,耳耳朵上的伤口也得到了有效的救治,其他两处枪伤不重,只是流了一点血。
听他如此说,三人才放下心来,要是有野兽跑出去咬死人,那罪过就大了,另外,枪击大象,贾瑜心中并没有丝毫的自责,说到底不过是一头畜牲罢了,他上下掂量着火枪,在心里思索对付象骑兵的方法,陈贤也在思索,陈佑在用铁钩子扒拉火堆里的泥疙瘩。
他伸手摸了一下,被烫的龇牙咧嘴,长史官连忙效劳,陈佑嫌弃他们笨手笨脚,就把他们全赶走了,蹲在地上,举起木棍就是一顿砸
陈贤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擅于政务,不通军事,让他去想仅仅是有所耳闻的事物,并给出应对之策,着实是有些难为他了,他要是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东宫还要那么多属官做什么。
贾瑜一层一层剥开荷叶,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一只肥嫩的叫花鸡映入眼帘,陈佑的口水瞬间就下来了,他把叫花鸡拿到桌子上,将手仔细清洗干净,扯下一条直冒油的鸡腿,吹了吹,往嘴里一塞,咬下一大块,嚼了嚼,含湖不清的说道:“图了图了。”
就在三人吃鸡的时候,景文帝和许皇后从远处走了过来,一个身后跟着敬安,一个身后跟着凤仪女官,一个怀里抱着三尺剑,一个怀里抱着暹罗猫。
一只鲜嫩多汁,美味可口的叫花鸡很快就变成了一堆骨头,陈佑抱来一只新的,他身上的蟒服都被染脏了,把它放到桌子上,抄起木棍就一通乱砸,嚷嚷道:“如此美味,岂能无酒?来人,速去尚食局取一坛百年佳酿来。”
他的命令没有得到响应,属官、太监和护卫们纷纷跪了下来,陈贤扭头一看,连忙把手里的鸡腿放下来,躬身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景文帝扫视一圈,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问道:“火枪试的如何?”
贾瑜恭声道:“精度很高,穿透力差了一点,他日在安南国战场上,若是遇到成群结队的象骑兵,火枪无用,只能动用火炮,或者其他办法。”
景文帝点点头,背着手走到桌边,指着叫花鸡问道:“此为何物?”
“叫花鸡,其腹中藏有数种滋补的药材和食材,对身体大有裨益。”
景文帝没有询问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是何意思,看了看一脸油污的陈佑,对敬安吩咐道:“送一只到上书房,朕和皇后今日的午饭就用它了。”
敬安领命,把剑挂在腰带上,一如当年在渭水河边挑荠菜一样,选了一个最大的,用单手托着回去了。
许皇后伸出柔荑捏住贾瑜的耳朵,使劲扭了两圈,冷笑道:“你胆子愈发的大了,竟敢怂恿太子储君做这些危险的举动,万一出了什么事,哪怕是受了轻伤,后果都不是你能承受的,本宫再三叮嘱你,万事小心为上,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你从来都没有听进去过,今天这顿板子你再也躲不掉,连上次的一起赏给你,不让你长长记性,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陈贤跪下了下来,拜道:“母后,这件事是儿臣带的头,和弟弟以及不器无关,请您治儿臣的罪。”
陈佑抹了抹嘴,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也跪下来求道:“母后,这件事全是贾瑜的错,和大哥没有干系,和儿臣也没有干系,儿臣本来在国子监读书,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突然就被他给拉出来了,非要儿臣和大哥陪他来这里胡闹,所以您打他的板子就可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不停喊疼求饶的贾瑜挑眉毛,满脸的奸笑,我让你强迫小爷我和泥烧火,报应来了吧。
陈贤连忙用胳膊肘捣了捣他,景文帝笑呵呵道:“来人,把他们三个带到上书房门口,每人打二十大板。”
“陛下,打不得,微臣等一会还要回去给微臣那侄儿做高堂父母,若是被抬回去,脸就要丢完了,求您赏个体面,让微臣明日再来领这顿板子啊。”
“三十大板。”
......
上书房门口。
贾瑜已经认命了,往长椅上一趴,陈贤和陈佑一左一右趴在他两边。
“能和太子殿下与晋王殿下一起挨板子,微臣诚惶诚恐,荣幸之至。”
陈佑懊悔不已,险些捶胸顿足,苦着脸说道:“早知道是这个样子,我刚才就替你求情了,现在好了,这三十大板下去,我又得在床上趴几天。”
贾瑜笑道:“就当是放假了呗。”
“不过我今天挺开心的,顽也顽了,吃也吃了,挨一顿打不亏,贾瑜,你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以后如果还有什么好顽的,一定要再叫我一起。”
陈贤接话道:“不器,我和太子妃过明日去你家做客如何?你到时候亲自下厨,请我们吃一顿饭,算是替你从江南西进还京,接风洗尘了。”
“大哥,算我一个,我也去。”
......
宁国府,聚仙阁。
数十个六房的女卷或坐或站,她们的目光中满是艳羡和敬畏,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雍容华贵,气度不凡,言谈举止之间尽显威严的林黛玉,这才是天生的富贵命啊,年方不过十五岁,还没成婚就是一等伯夫人,族长这次要是把那什么安南国打下来,她说不定就要变成侯夫人,甚至是国公夫人了。
以前想见也见不到,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岂能轻易错过,于是乎,这些女卷们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小心翼翼说着讨好的吉祥话,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林黛玉没有端着架子,面带微笑,和她们每一个人都能说上几句,悉数收下她们委婉的诉求,表示一定会反馈给贾瑜,并尽最大努力解决她们的问题。
探春满脸钦佩,暗自赞叹,自己这位林嫂子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真到了关键时刻,轻描澹写的就镇住了场子,只希望她来日面对满堂的诰命夫人时,也能像今天这一样。
此时此刻,薛姨妈和李婶娘多么希望,坐在右边太师椅上的是自己女儿啊,令她们眼红的是林黛玉正室之位,还有很快就能得到的一品诰命,以后所出的孩子是嫡子,可以继承贾瑜的爵位和这诺大的宁国府以及一应家产。
薛姨妈肠子都悔青了,贾瑜当年考中解元的时候,她有想过把薛宝钗许配给他,但很快就扼杀了这个想法,在她看来,别说是解元了,就算是考中了状元,也不过是做个六七品的小官,想熬成三品大员,少说也得十几年。
等贾瑜摇身一变,成为三等宣威将军,继承宁国府全部资产后,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女儿似乎已经配不上他了。
时也,命也。
任她如何胡思乱想,都已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在这一刻,林黛玉是所有人言语和目光汇集的中心,她不再是那个孤苦伶仃,忧郁敏感的弱女子,她背后站着一个位极人臣,无比深爱着她的丈夫。
妾室们对她心悦诚服、贴身丫鬟们对她忠心耿耿、两府下人们对她毕恭毕敬、六房族人对她曲意逢迎。
尽管这一切都离不开贾瑜坚定的支持和拥护,但她依然用自己坦率纯真,见之以诚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所有人。
她是当之无愧的宁国大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