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上书房。
“陛下,赴安南国采买各类战备物资的任务,微臣想举荐一个人。”
这是个可以积累海量经验的大好机会,贾瑜想借此照顾一下大舅子薛蝌,他如今在隶属于二十四司的钱粮衙门任正六品员外郎,说不定功成之后,官衔还能再往上升一升,成为正五品郎中。
景文帝笑呵呵的看着贾瑜,满脸调侃,他脸一红,拜道:“陛下明鉴。”
“既然你开了这个口,朕便给你这个体面,明日让你那内兄到户部交接,支取金银,尽快赴任,不过,他若是办砸了,朕可就要打你的板子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以贾瑜现在的权势,给薛蝌安排个外县县令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甚至一府主簿或者同知都信手拈来,但他在走后门的时候,依然在遵从当下体统,那就是非科举出身不得为亲民官,所以没有为他谋各部院的科官。
李纵、柳湘莲和位怀清的正四品杂号将军都是他们各自一刀一枪换回来的,包括贾琮,贾瑜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算不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至于正五品工部郎中程日兴和正六品工部员外郎贾芸,他们两个都是花银子捐的官,符合朝廷律法,无可厚非。
陈贤躬身道:“父皇,儿臣请求随天策军南下征讨安南国。”
景文帝有些犹豫,自己是一个文皇帝,在位十几载都没有上过战场,以至于在军中始终缺乏太大的威望,军心不稳,他不想自己的接班人也如此。
大梁至今已经出现过四位皇帝,开国皇帝就不说了,高祖皇帝和太上皇都可以被称为武皇帝,在位期间,都曾数次御驾亲征,东征西讨,这万里江山便是这祖孙三代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到了第四代,景文帝俨然已经成为一位守土之君,在位十几载,没有过什么像样的战绩,不过幸好没有丢过一座城池,一里土地,不然早就被天下人给骂死了。
想当年太上皇经常追随高祖皇帝御驾亲征,而且每仗几乎都是单枪匹马,带头冲锋,手刃敌人无数,多次重伤垂死,他和将士们同榻而眠,同锅而食,善待每一个兵士,不把自己当成太子储君,因此他在军中威望极高,受到梁军上百万将士一致拥戴,哪怕是退位很多年了,但依然有不少武勋站在他身后,唯他马首是瞻,贞元一脉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
景文帝身体不好,不可能效彷先祖驰骋沙场,他在军中所有的威望都是之前一股脑补足好几年拖欠军饷带来的,他不希望未来接班人和自己一样,军中没有真正的心腹,坐在皇宫中,整日提心吊胆,他们会不会拥兵自重,会不会不听旨不听宣,会不会直接造反。
李基直接否定道:“不可,太子乃是国之根本,岂能擅离京城?若有损伤,或者发生不忍言的事,天下必然震动,届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贾瑜劝道:“殿下,安南远比关外凶险许多,去关外不过是吃点沙子,安南不同,那里毒物遍地,还有瘴气和多种传染病,非臣危言耸听,一旦染上,可以说是非死即残,殿下万金之躯,关乎国朝根基稳定,岂可置身于险地?”
景文帝点头道:“太子,两位爱卿言之有理,此事休要再提。”
“儿臣领命,父皇,若是开战,那三千多被俘将士怎么办?特别是那位南安郡王府的承袭人,无论是定生还是定死,总要尽快拟订个章程才好。”
景文帝问道:“不器,你觉得此人之罪,是定生还是定死?”
贾瑜沉默了几息,说道:“陛下,依微臣看,此次兵败,将士们无过,罪则全在这位身上,若不是他贪功冒进,盲目自大,不听周琼的规劝,一意孤行,落入敌人的包围圈,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以一己之力,葬送了整个琼州水师,让朝廷损失惨重,大国威仪扫地,他还束手就擒,主动做了敌人的俘虏,毫无血性和气节可言,丢光了我辈武勋的脸面,此人罪过大焉,死不足惜,请陛下速斩此人,以儆效尤,以警世人,以慰五千多将士在天之英灵。”
“正合朕意,传旨,霍充丧师辱国,主动投降,罪无可恕,着即刻赐死,另外,南安郡王府降爵一等,罚银十万,当做阵亡将士的抚恤。”
这人就是个妥妥的废物,仗打成这个样子,他身为主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凡要点脸,有点血性,有点气节,早就拔剑自刎,以死赎罪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没有任何理由主动投降敌人,做出丧师辱国的事来,毕竟那五千多将士的确是因为他而死。
景文帝既然相问,就是看贾瑜对待这种事的态度,若是他求情,反而落了下乘,况且他和这个人完全不熟,名姓都不知道,犯不着为他开这个口,虽然同属于开国一脉,但这层关系早已名存实亡,无以为继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人的生死,以及南安郡王府的荣辱存亡,和贾瑜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不是救世主,自己的事尚且都忙不完,哪有心思去管他们。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商议罢,贾瑜怀揣着四枚虎符,起身告退,刚出了上书房,还没有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回头一看,正是许皇后身边那位凤仪女官。
“贾少保,皇后娘娘有请,在坤宁宫。”
贾瑜试探着问道:“我是外臣,不适合到寝宫觐见吧?”,他知道这一去十有八九要挨批,说不定还要挨板子。
“您虽然是外臣,但娘娘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有权利,也有责任管教您这种年纪小的臣子,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而且她和您的生母年龄相彷,是您的长辈,不需要避讳,另外,您的族姐也在那里,贾少保,不要让娘娘等太久,请吧。”
贾瑜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她去了坤宁宫,看来今天屁股又要遭殃了。
......
贾瑜本来就是神京城内,乃至整个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主要是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他被誉为国朝第一美男和国朝第一才子,另一个是因为他短短两年多就取得了如今的成就,不到十七岁便位极人臣,名扬天下。
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上到亭台楼阁的达官显贵,下到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男女老少都对他的故事感兴趣,没办法,他身上的光环实在是太多了,又是一等伯爵又是诗词大家,又是新科探花又是太子少保。
最让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他那七房妻妾,听说个个美若天仙,知书达礼,特别是那位正房夫人,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剩下六位良妾中,有堂姐妹,甚至还有亲姐妹,他身边的贴身丫鬟们也都是美到冒泡,真是享尽齐人之福,羡慕不来啊。
至于他和他那侄儿媳妇的不伦之情,热度已经过去,已经没有多少人在传了,现在传的是他和他那大嫂子,不同寻常,耐人寻味的关系,他那个入室弟子曾在人面前有言,视他为父,这其中如果说没有什么旖旎,吃瓜群众们是不相信的,甚至还有的说他之所以不让荣国府那三位小姐外嫁,就是起了在背地里收入房中的心思,这是一个罔顾伦理的风流才子。
贾瑜对此从来都不在意,毕竟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人怕出名猪怕壮嘛,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恶毒的言论终会被不攻自破。
就在人们热烈讨论贾瑜在台州府指挥六千玄策军大破两万倭寇的时候,又有五则关于他的重磅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犹如五颗大小不一的巨石,从天而降,砸到原本就不甚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让无数人瞠目结舌。
第一个,他昨天下午进宫参加天子家宴,与皇帝老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一家四口同桌而食,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并且在醉酒后夜宿东宫,国朝定鼎百余年,他是第一个以外臣之身享此殊荣的,由此可见他圣卷之浓厚,远非其他臣子可以比拟。
第二个,昨夜天雷击中乾清宫东角鸱吻,有人弹劾这是天降神罚,要噼死他这个鹰视狼顾之辈,他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奸佞之臣,竟然拿着一根铁棍,拉着监察御史温敏和钦天监监正一起站在文德殿顶端,被天雷连续噼中三次,依旧毫发无损,活蹦乱跳,真乃神人也。
第三个,皇帝老爷又赐了一个字给他,名曰不器,真是恩宠至极。
第四个,他进献平定安南之策,并且被皇帝老爷拜为定南将军,加中军左副将,不日就要统领十万大军挥师南下,收复安南故土,听说只要把安南拿下来,以后百姓们就能吃到便宜米了。
第五个,皇帝老爷钦赐虎符,由他暂管五军营、神机营、奋武营、敢勇营和立威营,加上皇城司,他手头上的兵马已经达到骇人听闻的九万四千人,以不满十七岁之龄,执掌十万大军,整个京城现在没有比他兵权还大的人了。
对此,大部分人都是持羡慕态度的,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爬的越高,将来摔的越惨,年纪轻轻就有了权臣之像,他日必不得好死,说不定九族都要被株连,这种例子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不胜枚举。
荣国府,探春院。
听完小红带来的消息,林黛玉等人大眼瞪大眼,久久不敢相信,她们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敢以身接天雷,又怎么在被连噼三下后依然安然无恙的,难不成他真的是神仙下凡?
邢岫烟端坐在椅子上,小手里攥着水粉色绣鸳鸯的手帕,轻叹道:“哥哥才回来多久,又要出征了。”
薛宝钗心里很是激动,这可是十万大军,这可是灭国之战呐,他现在是一等伯爵,若此次真的一举覆灭了安南国,最起码得封侯爵,甚至直接封国公都有可能,不过在短暂的开心后,她又开始担忧,怕他出事,怕他以后会功高盖主,封无可封,如历史上那些名将一样,死于莫须有的罪名,不得善终。
李绮感慨道:“哥哥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八个字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他此番如果真的能收复安南故土,那天下亿万百姓以后就都可以吃饱饭了,这不再是功劳了,而是恩德,足矣流芳千古。”
史湘云都着小嘴巴,掐着柳腰,气呼呼道:“那什么监察御史和钦天监监正真是太讨人厌了,一天到晚和哥哥过不去,他们自己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也就罢了,还不让别人做事,我要是皇帝老爷,非把他们都给流放不可,不行,得把他们都满门抄斩才能解气。”
林黛玉悠悠一叹,轻声道:“安南是一个国家,不是倭寇那种散兵游勇,而且距离那么远,他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皇帝老爷既然同意发动国战,就不用再和亲了。”
探春默默不语,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动,她觉得贾瑜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放弃安稳的日子,冒着埋骨他乡的风险,去数千里之外的异国搏命。
薛宝琴握着林黛玉的柔荑,安慰道:“姐姐,哥哥不是立下军令状了么,两年之内平定安南,在你们婚期之前,他肯定会赶回来的,而且哥哥被天雷击中三次都安然无恙,可见他不是一般人,漫天神佛都在护佑着他,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能化险为夷。”
“姐姐,琴妹妹说的对,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正如他所说,开疆拓土,保境安民是他们武勋的职责和荣耀,皇帝老爷待他恩重如山,发生这种大事,他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躲在后方,贪生怕死不是他的秉性,他是胸怀天下,有大担当的男人,而且他又不是马上就走,还有三个月呢,这期间我们好好陪陪他。”
和薛宝钗一样,李纹也是个明白人,她能理解贾瑜的所作所为,并且坚定的支持他,由衷希望他将来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夸耀万世的伟业。
她对贾瑜是发自肺腑的崇拜和敬畏,早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只要他想要,自己随时都可以委身与他,宝姐姐能做得到,我也能做得到。
林黛玉好笑道:“我不相信你们心里不难过,还都来劝我呢,我有什么想好不开的?就像纹姐姐说的,这是他的职责和荣耀,我们好好在家里等他回来,就是最好的支持。”
众人皆点头称是,薛宝琴突然一拍小茶桌,无比激动道:“哎,皇帝老爷不是说要追赐他状元功名吗?他以后就是古往今来最年轻的三元了!”
“对对对,我早说了,哥哥之才,当三元及第,大魁天下,还有他这个新字,多好听呀,比仲卿好听,我们以后别叫他哥哥了,就叫他这个新字吧。”
李绮捂着檀口娇笑道:“好呀好呀,不过我还是更仲卿这个字。”
“我要去找妙玉姐姐说说话。”
“同去同去。”
......
皇城,坤宁宫。
“哟,这不是以身接天雷的贾少保嘛,本宫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既然天雷都不怕,想必板子也是不怕的,来人呐,给本宫先打他二十大板。”
贾瑜一声不吭,老老实实趴到早已准备好的长凳子上,主动扒掉裤子,露出高挺的白屁股蛋子,许皇后轻啐了一口,制止了拿板子要动手的两个黄门。
“起来吧,你虽然这次帮了陛下一个大忙,但也不应该以身犯险,拿自己身家性命不当回事,由此可见你并没有把本宫的话记在心里,这顿板子暂且先记下,再有下次,一起打下去,先来见过你族姐吧。”
贾瑜道了谢,这才把目光对准眼泪汪汪望着自己,比上次消瘦很多的元春,叹了口气,拱手道:“族弟见过族姐。”
他和元春早已出了五服,用“族姐”相称,以“族弟”自称,最为合适。
“弟弟~”,元春泪流满面,轻轻唤了一声,她对贾瑜也许有一些情感,但不可否认的是,绝大部分还是利益在纠缠,若贾瑜一事无成,至今还在外面厮混,她肯定不会在意这个族弟。
贾瑜应了一声,躬身一礼,许皇后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元春跪下来给许皇后磕了一个头,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贾瑜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里有那么一丝怜悯,但自己真的爱莫能助,她大伯犯下那种不可饶恕的大罪,她生母又妇德有亏,七出犯了三出,她注定和贵妃或者皇贵妃之位无缘了。
“不器,本宫听说贾元春生母王氏的身体似乎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