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国泰民安,四海咸服,实则是天灾频发,屡次决堤的黄河,经常泛滥的长江,各道时而肆虐的水灾、旱灾和虫灾,北有蠢蠢欲动的蒙金,东南有烧杀劫掠的倭寇,东南有不服王化的土著,连带高句丽和西域那三十六个小国都起了不臣之心,妄自尊大。
幸好开国太祖没有实行分封制,国内皇权集中,形势比较稳定,没有拥兵自重,祸乱一方的藩王和军阀。
这片广袤无垠的中华大地,一直都不曾真正的太平过,时至当下,依然有相当一部分的普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苦苦挣扎在温饱线的边缘,国朝定鼎百余年,还是没有解决这些问题。
最辉煌的时期还是在高祖和太上皇时期,均出现了一个某某之治,而到了景文一朝,已是内忧外患,积重难返,上面三位皇帝都是马上皇帝,只有景文帝例外,他以“仁”治天下,威慑力不够,而且得位不正,驭下不足。
皇宫,文德殿。
辰时初刻,太阳升起,万丈光芒抚摸着这座数百年的古城,大殿八扇大门被内官们缓缓推开,戴权手执拂尘,尖声道:“陛下亲临,百官上朝!”
官员们停止交谈,整理好仪容,按照品级高低,依次入内,一个大太监走过来奉上金盘里的象牙笏板,恭声道:“宁伯,请随咱家来。”
左侧是武官,贾瑜以一等伯之爵,以及正四品皇城司都司之衔位列在前,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拿好笏板,垂下眼帘,敛声屏气,默默的站好。
未几,身着黄色绣五爪金龙圆领窄袖袍,头戴通天冠的景文帝从后殿走了出来,坐在了古往今来无数枭雄都竞相折腰,梦寐以求的龙椅上,头顶是“正大光明”的金匾,看起来十分的威严。
文武百官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山呼万岁,听见“平身”后,方才起身。
“众位爱卿,倭寇屠戮海盐县的事议一议吧?”
大梁三军中,以步军最强,马军次之,水军最为羸弱,可能历代皇帝都没有向海外扩张的进取心,百万大军中,水军不过占百之二三,而且装备落后,军纪涣散,可见朝廷并不重视他们。
倭寇们架着轻快的小船,时常百八十人成群,趁夜偷袭沿海的城镇,手段极其残忍,然后在驻军赶来前撤离,丝毫的不拖泥带水,鲜有直接正面交锋的,除抢滩登陆外,他们还经常在海上劫掠往来的渔船和商船,抓到大梁百姓也不全杀,身强力壮的男人留下来做苦力,漂亮年轻的女子留下来泄欲,只把那些干不了活,没有利用价值的老人和孩童丢进海里喂鱼,他们最喜欢抓官员和富商之类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可以向其家属索要巨额的赎金。
这些跟猴子一样瘦小的倭寇身兼多职,强盗、绑匪和海盗的勾当全都干。
朝廷也制定了一些措施,鸿胪寺一直在和日本国交涉,表示强烈的谴责和抗议,但这个弹丸小国此时正处在军阀割据,互相征伐的时期,遍地狼烟,哪里顾得上去管这些自立为王的浪人。
国朝在江南东道驻军不多,正规军只有扬州大营的那两万兵士,临安府只有两千人的城防守军,之前海盐县被三千倭寇围攻,他们赶去支援时损失惨重,十不存三,连带城防使都战死了。
下面的县、镇和村更惨,面对穷凶极恶,训练有素,动辄大几百,一两千的倭寇,他们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大梁的百万大军除了边关和岭南,剩下的都驻扎在京畿道内,拱卫神京城,比起以劫掠为主,不占城池的倭寇,关外的蒙金和岭南的土著覆国的可能性更大。
朝廷现在是分身乏术,根本没有兵力去彻底剿除这些倭寇,而且他们也不是傻子,哪个府县的驻军少就往哪里钻,朝廷的大军一来就望风而逃,就像狗皮膏药,又像是除之不尽的野草。
若不是七天前,海盐县县城被三千倭寇攻破,近四千名军民罹难,朝廷还不会管这件事,毕竟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紧盯着在关外集结重兵的蒙金。
官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始终拿不出主意来,这是前朝,前前朝都头疼已久的问题,要是有解决之法,也不会拖到现在,一拖就是五六百年。
“陛下,小臣有破敌之策。”
一道响亮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响起,大臣们纷纷寻声望去,只见贾瑜手持笏板,昂头挺胸,大步走至殿中央站定。
景文帝很是意外,问道:“爱卿有何破敌之策?快快说来。”
“陛下,倭寇肆虐沿海地区已有数百年,但凡朝廷大军抵达,他们必将望风而逃,龟缩不出,小臣认为难以将其一次尽数剿灭,可以加强海防,于近海建造瞭望台,一旦倭寇出现,可以燃起狼烟,通知百姓撤离,驻军和官府也可以早做准备,另外小臣手上有一阵法,名曰鸳鸯阵,十一人为一队,此阵变化万千,适应各种地形,进可攻,退可守,还有一兵器,名曰狼筅,以竹竿和铜铁制成,长一丈五,造价低廉,工艺简单,配以三眼火铳,三者相加,可以轻松克制倭寇所使用的长刀,依小臣之愚见,可以在各地招募民壮,组成新军,勤习阵法和兵器,并将此法推广至沿海各府县,鉴于对方行踪飘忽不定,还是以防守为主,也可以结合天时地利,引诱其主力上岸,断其海路,聚而歼之,小臣请命,至江南东道组建新军,抗击倭寇,若不能解我朝百姓饱受倭寇蹂躏之苦,小臣誓死不还京!”
景文帝还没有说话,温御史就跳出来怒斥道:“汝既有如此良法,为何不早说?汝就如此坐视倭寇屠戮我天朝子民耶?汝安的是什么心?”
贾瑜撇了他一眼,淡淡道:“本爵数日前听说倭寇攻破海盐县县城,才开始琢磨这件事,直到昨天晚上才想好,你不过是正七品,在本爵这个超品面前,希望你能保持尊重,再口舌无状,本爵现在就把你拖出去打一顿。”
温御史瞪了贾瑜一眼,丢下一句“有辱斯文”,一甩袖子站回去了。
临近午时,才散了朝,出了文德殿,贾瑜并没有离开,他知道景文帝肯定会召见自己,正在敷衍王子腾时,一个太监走了过来,恭声道:“宁伯,传陛下口谕,请您即刻至上书房觐见。”
上书房内,贾瑜站着等了好一会,一身常服的景文帝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免了他的跪礼,然后赐了座。
“听旨。”
贾瑜跪伏在地。
景文帝严肃道:“朕现在任命你为防倭军务都指挥佥事,全权负责在江南东道各地训练新军,抗击倭寇事宜。”
“小臣贾瑜,接旨。”
戴权躬身端来一只金盘,黄色的绢布上放着一块金牌令箭,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
景文帝沉声道:“自今日起,直到你功成卸任,江南东道九府四十二县全部军民官员皆听从你的调遣,若有违者,可先斩后奏,一定要将倭寇这颗毒瘤彻底铲除,贾瑜,不要让朕失望,不要让全天下的人笑话朕用人不明!”
“请陛下放心,小臣定不辱使命,誓死效忠王事,不破倭寇终不还。”
贾瑜内心激荡不已,双手接过金盘,这得是多么大的信任,才会将这块象征着绝对权力的金牌令箭赐下。
景文帝看着一脸坚毅的贾瑜,赞道:“好,有志气,朕没有看错你,朕再赐你一匹千里嘶风马,一副御用画雕弓,何时可以出发?”
“事不宜迟,小臣明日天亮就走,星夜兼程,五日内可以抵达临安府。”
出了宫门,太仆寺的小吏早已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在等待,它全身深红色,三尺长的马尾黝黑发亮,四个蹄子像是穿上了白色的袜子,此刻正不停的跳动嘶鸣着,声音响亮,雄壮威武。
贾瑜跑上前,接过缰绳,动情的抚摸着它长长的马鬃,千里嘶风马顿时安静了下来,低下硕大的马首,似乎是在表示臣服,小吏讨好道:“宁伯爷,您一来它就老实了,实不相瞒,它可是御马监里的刺头,也只有您能降伏它。”
“真乃龙驹也,骑着它过江过河定能如履平地,日行千里不再是梦!”
贾瑜翻身上马,接过甲仗库小吏奉上来的一壶紫羽箭,将其挂在马鞍左侧,又接过画雕弓拉了拉,用尽全力不过半月,顿时脸似火烧,暗道幸好当时没有去宗正寺考封,不然可就丢人了。
骑着千里嘶风马,再配上大红织金蟒服,贾瑜就是整座京城最靓的仔,往来的行人只觉得眼前一道红光闪过,根本没有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过去了。
“吁~”
千里嘶风马两条前蹄高高抬起,猛地落下,直接把地上两寸厚的青石板踏出几道裂缝,贾瑜居高临下,对两名巡街的皇城司兵士吩咐道:“速去通知李佥事、朱都知、东司位都指挥使、南司柳都指挥使,让他们到宁国府找我。”
不等他们回话,贾瑜纵马离开,兵士甲问道:“他是我们都司大人不?”
兵士乙笑骂道:“你傻了,都司大人不正是宁国府的?我去中司,你再去找个人,你们俩去东司和南司。”
宁国府,宁安堂。
当得知晴雯她们三个昨天晚上都跑了,没有伺候自家爷用饭、沐浴和侍寝后,玉钏儿到现在依然在生闷气,怪她们不尽贴身丫鬟的本职责任,最关键是不和自己说,不然自己就回来服侍了。
晴雯三人自知理亏,特别是龄官,伏低做小的道歉,玉钏儿趴在妃子榻上,闷声道:“我马上就去和姑娘告状,说你们都不用心伺候爷。”
金钏儿好笑道:“我们俩个昨天晚上不也没在?走走走,我们五个一起到姑娘面前跪着去。”
玉钏儿推开自己姐姐的手,抬起小脸,哼道:“我们俩是经过爷同意的,哪像她们三个,直接就跑了。”
“看把你心疼的,今天晚上我们还不回来,你一个人伺候他睡吧,我看你第二天还能不能爬的起来。”
媚人揶揄道:“这小狐媚子巴不得这样呢,每一次就数她最开心。”
“我现在就去和姑娘说,大不了我跟你们一起跪着,一起挨罚。”
玉钏儿从妃子榻上爬起来就往外跑,正巧在珠帘外撞到了寻声进来的贾瑜,她欢呼一声,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仰着巴掌大,可爱的小脸,委屈巴巴的说道:“爷,她们几个合伙欺负我。”
晴雯咬着银牙,啐道:“早知道她这么爱告状,当初就应该让她做个二等丫鬟,省的天天来找我们的不是。”
玉钏儿躲在贾瑜身后,“略略略”的朝晴雯吐着小舌头,还扮了个鬼脸,媚人她们纷纷笑了起来。
贾瑜一把抱住小跑上来要抓她的晴雯,劝道:“你是老大,得有点肚量,跟她这个老小计较做甚。”
“爷,你就惯着她吧,她又把姑娘哄的很高兴,她早晚非得翻天不可。”
贾瑜揉了揉玉钏儿的小脑袋,笑道:“别得意了,去厨房传饭。”
玉钏儿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去了,贾瑜脱下蟒服,见晴雯要往木桁上挂,连忙制止道:“把这件蟒服装起来,我明天穿着甲胄走。”
“哎,哎?你要去哪?”
贾瑜笑呵呵道:“去临安府境内砍万儿八千个倭寇的狗头回来当球踢。”
晴雯愣愣的问道:“临安府在哪?你要去上战场?”
“对,奉旨去荡平在东南沿海地区肆虐的倭寇,建功立业去,临安府距离我们上次去的苏州府不远。”
对于林黛玉她们来说,天底下没有比“上战场”这三个字还恐怖的了,意味着很长时间见不到面,意味着流血受伤,甚至意味着一去不回,阴阳两隔。
短暂的惊愕后,晴雯突然拔起腿就往外跑,看样子是要去告状。
龄官哭道:“爷,您能别去吗?战场上太危险了,我们不想让您去。”
金钏儿也流泪道:“好端端,您怎么要去那种地方。”
“这是我主动请缨的,我心里有数,最多一年半载就能回来,我是武将,为国尽忠是应有之义。”
媚人啜泣道:“爷,您把我带着吧,就像上次去扬州接姑娘回来那样,若是有危险,我还能给您挡刀挡枪。”
贾瑜抱着哭成泪人的媚人,安慰道:“哪有行军打仗时带女人的,再说了,我身边还有亲卫,哪里用得着你替我挡刀挡枪?我又不是拿着刀上去和敌人厮杀,我是去练兵和指挥的,不会有事的,你们安心在家里等我就是了。”
媚人不相信,紧紧的抱着他,玉钏儿又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见姐姐们哭成一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跟着哭了起来,当听龄官说自家爷明天就要去打仗,她哭的更狠了,坐在地上,抱着贾瑜的小腿,死活不让他走。
安慰完这个安慰那个,却一点用都没有,贾瑜顿时一阵头大,大脸宝有句话算是说对了,这女人果然都是水做的,也不知道她们哪来这么多的眼泪。
荣国府,林黛玉院。
今天史湘云请客吃饭,一大早就打发翠缕来请贾瑜,听说他上朝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只得作罢。
天气很好,不冷不热的,众人正在欣赏贾瑜写给薛宝钗的第二首定情词。
探春捧着词稿,高声了朗诵一遍,感慨道:“好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可媲美林姐姐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又是一首可以流传千古的绝世好词,我这位哥哥真是大才,怪不得皇帝老爷都夸他诗词写得好,真是文曲星下凡。”
李纹笑道:“依我看,前朝那位词宗一生虽然填词五百余首,但全加起来,怕是也比不上瑜哥哥的这十几首,谪仙词人的大名,他当之无愧。”
“嗯,写得极好,只可惜写的太少了,若是能一次性写上两百首,编成词集,日日夜夜品读,可为一大美事。”
薛宝钗开心不已,很是满足,虽然瑜儿写给自己的“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也极好,但终究比不上他写给林丫头的那首《鹊桥仙》,而眼下这首词比起它可谓是不相上下,能与他相识相爱,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跟着他,哪怕是做妾,也不枉了为女儿家一世。
林黛玉看着满脸羡慕的李绮,安慰道:“你若是还想要,等他下朝回来了就去找他要,他还能不给你?”
“够了够了,我有一首就行,瑜哥哥天天那么忙,我不能给他添麻烦。”
林黛玉抚了抚她的云鬓,赞道:“真懂事,有你是瑜儿的福气。”
迎春端坐在椅子上,对司棋吩咐道:“你去东府看看瑜大老爷有没有回来,要是回来了,请他来说说话。”
司棋点点头,刚出门就撞上了急匆匆跑进来的晴雯,见她眼眶通红,又哭花了脸,众人大惊失色。
“姑娘,您快去看看二爷吧,他说他要去临安府打仗,明天早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