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又和张天勤寒暄了几句,张天勤走了。
老爸这才叫了米饭:“老张还说我不懂,这几个菜明明就不该下酒,该下饭!”
周至不禁好笑,可细想又的确是这个道理,拿起勺子给老爸和大勇哥舀饭,先给了自家老爸一碗:“这个菜馆儿的确不错,老板的这个手艺放在蛮州,肯定能挣大钱。”
然后又给了何大勇一碗:“来大勇哥,这碗你的!”
“谢谢肘子。”大勇哥将米饭接过,又看向老爸:“谢谢幺舅。”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看来完全没有办法措手的事情,在肘子和幺舅这里,能够以这样轻松的方式解决掉。
这其实就是一种不平等,九二年的夹川已经构成了一个封闭内卷的小社会,之前就已经说过,如今是老爸他们这一代人的天下。
工商条线的调整试点已经下来了,夹川县工商局已经纳入蛮州市局的管辖范围,市局领导对老爸一直就非常的欣赏,周至已经听过老妈和老爸在滴咕,好像市局有意思让老爸去蛮州工作。
虽然夹川还有传言说这只是试点而已,但是周至知道历史不可能再开倒车,而且即便是这样,这足以让老爸在夹川的地位更加超然。
就算开了倒车,老爸现在也有足够的资历和资源,在那一刻到来之前,脱离夹川,去更好的位置。
剔除捣乱的手下之后,上次又给周至点了一下,老爸最近也调整了工作方式,着力培养能够真抓实干的人才。
这段时间想来已经上路,老爸的工作应该轻松了不少,其状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改善。
“刚刚老爸说了,难得大勇哥你有能够上心的几件事儿,那就继续好好做。”周至给大勇哥夹了一块蒜泥白肉:“大勇哥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那个摊子我一定好好守好。”大勇哥保证。
“那就还是没听懂。”周至白了大勇哥一眼:“那只是一件事儿,老爸的意思,是其它上心的事儿,也要好好做。”
见大勇哥一脸懵逼,周至干脆直接点明:“因为你的确也老大不小了。”
“啊这……”大勇哥顿时涨了个满脸通红,似乎刚刚那点酒都上来了:“我,我……”
“说不如做,这就是你何大勇的性格,指望你表达,那是没可能。”老爸开始低头吃饭,也没有说周至这样的说法,到底是不是他本来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去找那些,感受得到你有在做的人。”
快子上肚尖精华掉到了碗里,周至都没有察觉。
老爸的木讷僵化,是周至一向嗤之以鼻的,而这一刻却让周至刮目相看。
自己家里这个中年男人,其实,竟然……这么内秀的吗?!
……
……
三人几下吃过,出了小馆子,沿着老石板路来到马街镇派出所。
看得出来来张天勤还是偏心小娟儿姐的,最起码昨晚安排的是一个单间。
当张天勤叫手下将小娟儿姐带出来的时候,小娟儿姐一看到大勇哥就急了:“大勇你怎么也来了?来这儿之前早说过,这事情跟你有关系?!你就是赶着来看我笑话恶心我的是吧?!”
“小娟儿你……”大勇哥一下子变得好伤心:“你怎么能这样说?”
周至叹了一口气:“小娟儿姐,没事儿了,那个卢广成已经同意和解,再在医院观察一天,明天就会回叙州去了。我们是来接你回宿舍的。”
小娟儿姐松了一口气,对大勇哥说道:“那个人什么德性我清楚,医疗费是大勇你垫付的吧?一会儿我给你。”
“是肘子给的……”大勇哥嚅嗫着老实交代。
交代完了又想着给自己找补:“不是我不想啊,我只是没抢过他……”
小娟儿姐哪怕憔悴了二十四个小时,到现在也不禁微微一笑:“谢谢你啊肘子。”
周至接过张天勤递过来的小娟儿姐的包:“小娟儿姐,这是我爸,要不你就跟大勇哥一样,叫幺舅吧。”
“幺……”小娟儿姐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长辈,同时也发现了周至的陷阱,脸上不觉微微一红:“周幺叔,谢谢你,这事儿肯定给你添麻烦了。”
“倒也没有。”老爸刚刚对面前的女孩训斥自家外甥颇有些不满,现在却已经回过味来,从自己儿子和大勇的反应来看,这里头只怕是有猫腻。
虽然还是不相信自己外甥能有得到面前这样的女孩青睐的能力,但是依旧不影响老爸对这女孩的好感:“已经没事儿了,小娟你快去签字,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手续倒是办得很快,就是签字,查包确认,然后老爸对张所长说了句:“老张,那我们这就走了,改天过河给个电话。”
然后张天勤点点头,说了句“小姑娘以后手别这么黑”就算是完事儿了。
从所里出来,老周看着走在前面的大勇哥和小娟儿姐,就在想自家外甥的德性,终于想到,如果这事儿是大勇干的,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刚刚这姑娘哪里是训斥,分明是想要保护这小子!
而小周也看着走在前面的大勇哥和小娟儿姐,脚步神态姿态和自家老爸几乎同步,心里则在想自家老爸的德性。
终于想到,分明是求人家张所长抬贵手行方便,现在不但事情办好了,人家张所长还倒搭了一顿好川菜!
来到自来水厂门口,老爸站住了脚步:“我和周至就不进厂了,小娟儿你昨晚肯定没休息好,趁还有半天周末,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上班呢。”
“大勇你送小娟儿回宿舍吧,不过送到就出来,别打扰人家休息。”
可是跟着又补了一句:“记得晚饭的时候,打了送去。”
“诶!”大勇哥立即答应。
周至在心底暗赞老爸可以的,简直堪称神助攻!
过了红水河大桥,周至对老爸说道:“爸,我有点事儿,今天晚点回家。”
“干嘛去?”
“我去看看方大帅。”
“哦,他的脚恢复得怎样?”
“还行,就是我感觉他胖了,可能最近不能运动,猪蹄儿又吃得多了点。”
“去人家家里老实点。”
“诶!”
……
……
周一早上,夹川县人民医院住院楼里,出来了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年轻人。
卢广成其实长得不错,身高接近一米八,体型匀称,站在住院楼外头,哪怕头上还裹着白纱布,也让路过的几拨小护士偷偷拿眼瞟。
他不认为自己是坏人,哪怕到现在,虽然挨了刘娟一石头,他都觉得应该原谅刘娟,毕竟那是他刻骨铭心的初恋。
之前种种,只不过是他想要为自己死去的爱情,争取一次复活的机会。
起码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他觉得当时和刘娟分手,有着诸多的不得已,而且放手的那一天,他曾经偷偷跑到教学楼顶,偷偷看着那娇俏的背景拖着行李,走出校园,也曾经哭得稀里哗啦。
哪怕是结了婚,他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忘记她,而她也同样不会忘记自己。
毕竟两个人,经历过情人之间应该经历过的一切,即便是没有走到最后,他也觉得那是自己曾经的最美好,最高光的记忆碎片。
老婆的无法生育,给了卢广成一个最方便直白的理由,让他重新萌发出了一个最不切实际的梦想,而且这样的梦想萌芽,一发就没法收拾。
抱着希望和憧憬,他就像当年的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那般,愣头愣脑就冲来了夹川。
然而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一开始,刘娟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明显有着惊慌的喜悦,可是随着话题的深入,刘娟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僵。
然后,在自己再次那个要求,自己认为合理的要求的时候,事情彻底滑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
到现在卢广成都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刘娟会觉得自己的冒犯到了她。
那些事情,以前都做过的啊?而且一开始,自己感觉两个人还是有相互牵挂的啊?这样的两个人,恢复关系,难道不应该是自然而然的吗?
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第二次两人见面,在刘娟坚决拒绝自己的时候,自己甚至认为刘娟只是碍于颜面而已,只要采取点激烈的手段,她一定会如以前那样,接受现实,原谅自己。
最终得来的,是脑袋上的一石头。
即便如此,心依旧没死,甚至更加疯狂冲动。
直到那个张所长,冷笑着拿出两个联系电话,才如同刺骨的冰水一般,彻底浇醒了自己。
原来,爱情真的死去了。
卢广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不知道自己在外人的眼里是多么的失魂落魄,倒是进门的时候,妻子只看了他头上的绷带一样,开口便问:“你这两天上哪儿去了?!”
“不是蛮州学习吗?”
“学习不是周五就结束了吗?”
“是,就是蛮州自来水公司,几个当年的老同学不让走,非得留着吃饭,喝酒。啊对了,俞大炳可以给我作证!”
“你脑袋怎么回事儿?”
“嗨别提了,周五那顿老酒喝到夜里两点,起身才发现站不稳,直接摔了。”
“怎么不喝死你!对了,你在夹川那边还有关系?”
“啊?什么?”
“昨天下午家里可来人了,说是从夹川来的,给你送来两篓新下市的真龙柚。”
“啊没,没有……这……会不会是送岳父的,给送到我们家来了啊?”
“不是,人家特意说了是给你送过来的,唉一会儿上班给咱爸拎一笼去啊!”
“这不大好吧?下班送不一样?”
“你到底真蠢假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