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踏上二楼地板的雷震春,身形忽地凝住,伸手入腰间握住勃郎宁手枪柄,两眼看向二楼的一雅间。
“怎么了头儿?”走在他身边的余云贵,太熟悉老板这一动作,也是把手伸进怀里的同时,愕然问道。
“二楼雅间里透露出阵阵杀气,有敌人!”雷震春低声道。
余云贵一惊,他本能地向前一步,用身躯挡住自己的头儿。
此时,雷震春的心里却是暗暗叫苦,敌人预先埋伏在这里,显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如果在这里打起来,怕是想要逃出去,不是那么容易吧。
他们就是这两把枪,两双手,敌人可是数不胜数,围上来就糟之极矣。
可转眼一想,这也是奇了怪啦,昨晚刚入城,神不知鬼不觉的,是什么人对他们俩的行踪,掌握得如此准确?
这怕是有内奸呵!
两人凝立在楼口,手伸进怀里,又不敢盲目掏枪出来,处境十分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妥。
“雷先生,想不到在城隍庙也能遇到你们二位,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那雅间里传出。
听到这个声音,雷震春如释重负,他伸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余云贵,朗笑道: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许掌门,我们可真是有缘份啊,大过年的,你不在新城陪着陈大帅过节,巴巴地跑到上海来作甚?”
雅间的门霍地打开,宋瑜一脸不善地站在门口,许云媛端着酒杯坐在桌前,旁边护着她的是韩静。
“雷先生忘了,上海是我的家,我的娘家。”许云媛喝上一口酒,回复道。
“这么说来,许掌门还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啰,哈哈…雷某能否进去一坐?”雷震春嘴上毫不留情。
许云媛脸微微一红,按常理她目前仍算是寡妇,陈天华的地下情人,雷震春这是明里暗里的在羞辱她。
“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早知今日,我当初就应该一刀劈了你,宋瑜,让他进来!”许云媛愠色道。
雷震春根本就不在乎,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雅间,眼角都没有扫一下门边,那位杀气腾腾的首席护卫宋瑜,更没有正眼瞧瞧,这位怒目横眉的侍卫副官韩静,大刺刺地扯了椅子坐了下来。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许掌门,你看我们两人相隔何止千里,却能在同样的一个早晨,在一个不同凡响的地方重逢,不是缘份是什么?”他咧嘴嘻皮笑脸可调侃道。
许云媛并没有理他,否则,就掉入他的话套里了,她自顾自端着酒杯抿着酒,瞥见宋瑜堵在门口,不让余云贵进雅间里来。
余云贵气得站在门边,和宋瑜两人互相瞪视,如同斗鸡一般。
“宋瑜,别这么小家子气,让他进来坐吧!”
宋瑜哼了一声,示威似的冲余云贵扬扬拳头,身子一侧让其进屋,然后关上门,走到许云媛身边的空椅子坐下。
余云贵低声嘟囔了一句,也在雷震春身边坐下,形成三对二的局面,双方相互隔着桌子,保持相对距离,以及高度警惕性。
“雷先生,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从北方千里迢迢的,赶往上海来,不怕陈琪美把你捉了去?!”
许云媛想了想,还是很大度地笑着,替雷震春和余云贵各倒上一杯酒。
“谢谢赏酒!”雷震春拱一拱手笑言道:
“许掌门一个纤纤女子,也敢来这龙潭虎穴,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焉敢落于人后?”
许云媛仍是含笑反讽道:
“请雷先生别忘了,我们与沪军,同为反清共和之友军,而且陈英士乃我家大元帅的兄长,俩人虽有意见分歧,但关起门来,那终究是一家子人嘛,而你雷震春可是革命党人诛杀的对象,只怕你我大大不同啊,相信沪军情报署,都督府,都会抓住你而后快呵!”
“是吗?那雷某可是太荣幸了,不过许掌门说你跟沪军是一家人,我倒是不大相信,许掌门敢跑到街上自报家门、大喊三声,若还能安然无事的话,雷某在此给您跪着斟酒陪罪,如何?”雷震春撇着嘴,反唇相讥道。
许云媛被呛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何必去做那种无聊的事。”
两人打着嘴巴仗,另一头宋瑜却和余云贵较上了劲,两人各执着一双竹筷,隔着桌子,在一盘花生米上你来我往。
余云贵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想去捻花生米,宋瑜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执着竹筷,偏生不让他得手,两人手中变化多端,筷子舞成一团影,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屋里的人谁也没有在意,都以为是名仕馆里的那位跑堂小二。
“进来吧!”韩静懒洋洋说道。
房门推开,那人却没有立刻走进来,而是站在门边,轻笑道:“两位情报界大佬,光临咱名仕馆,顿时让这里蓬荜生辉,欢迎…欢迎啊…哈哈…”
格的一声,余云贵手中的筷子断为两截,而宋瑜手中的竹筷,却是失去控制,不由自主地向下插去。
哧的一声,将盛着花生米的洁白瓷盘戳了两个小眼,筷子深入到桌面之上。
两人较量,终究还是宋瑜的内力更强劲一些。
门口那人披着一身藏青色的披风,削瘦的脸庞带着一丝得意神情,手正抚着巴下长须,含笑看着房内数人。
“汪其正…”
许云媛和雷震春大为意外,俩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宋瑜、韩静两人的手同时摸到了怀中,身躯护住身后的许云媛。
雷震春和余云贵挪开椅子,同样握紧了怀中短枪,四目聚精会神地盯着对方,作搏斗状。
这明显是跟踪许云媛她们过来的,宋瑜当时就有察觉,刚才被雷震春的突然闯入,她被迫放弃门口警戒。
没想到还真是沪军情报署的人跟踪到此。
汪其正可不是啥酒囊饭袋,功夫比起雷震春,宋瑜俩人,也差不到那里去,跟韩静,余云贵那绝对是有的一拚。
“大家都不必惊慌失措,汪某今天不是来抓诸位,去邀功请赏,大过年的,又是同行中人,咱们坐下来喝杯酒,叙叙旧如何。”
汪其正做出一付很坦荡的样子,随手将披风解下,顺手挂到门边的挂钩上,便像多年好友突然重逢一般,走到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