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鹏嘿嘿一笑,就势站直了身子,而那股子暗劲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于能近距离瞧着心目中的少年英雄,绸缎便服,头戴方巾,一副贵公子哥儿打扮。而自己呢,活脱脱一个老水手的模样。
“总督大人不久前在鄱阳湖和洞庭湖上的几次水战,打得水匪们鬼哭狼嚎,一败涂地,举手称臣,十分令人神往,俞某虽在崇明,却也是闻之热血沸腾啊!”说到这里,俞大鹏不由意兴阑珊。
那辉生怕俞大鹏借题发挥,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赶紧道:“俞统领,总督大人能来到海陵你这里,是给了你好大的面子,还不快请陈大人到你的旗舰上去?”
“那是那是,理所当然!”俞大鹏脸上虽堆着笑,但仔细看却流露出有些难为情的尴尬表情,道:
“那管带你有所不知啊,总督大人可不是一般文官,他文武双全,他的丰众长江护航舰队中的狼字号战舰,都比昌平舰强出不少,对水师船只也十分熟悉,卑职惭愧,还请大人上舰后多多指教,请。”
这些破船的确引不起陈天华什么兴趣,但既然是了解考察,当然要登舰去看个究竟,况且俞大鹏这位水师统领,他很感兴趣,当下便打头而行。
身后,那辉将俞大鹏拉到一边,贴着耳朵嘀咕了几句,后者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
想必是那辉把刚才几个水师官兵的一些劣迹,跟俞大鹏他说了。
“放心吧那管带,我定然让总督大人看到我崇明水师的虎贲之士。 ”他低声说着,旋即又愤愤不平地补充一句,“请那管带回去跟军门讲一下,水师不能弄成这副模样,当真是太丢人现眼了。”
听到俞大鹏如此说来,那辉立刻闭上了自己嘴巴,此话不好接。
俞大鹏的这艘旗舰、昌平号,其实是一艘复式多层舰船,船有三层,顺着弦梯爬上去,便是甲板,甲板都是木质的,还有些破旧,有的地方甚至裂开了。
但收拾得倒也井然有序,甲板上和船舷边,架着一些简易的后膛炮,陈天华看了,都是些实心弹而不是开花炮弹,这种炮弹的威力小,而这些后膛炮的炮速低,总之,这是清中期的老式舰船,跟洞庭湖、鄱阳湖上水匪的差不多。
这种后膛炮操作需要较多的人,精确瞄准基本谈不上,还真的只能在长江或内湖上巡航,到海上巡航则显然不具备条件。
看到陈天华注意这些舰炮,俞大鹏上前说道:
“总督大人,这些简易后膛炮的有效射程约千米,一艘舰船约布置二十台,大约需要一百名士兵操作,主要用来中近程攻击敌人。远程需要几门西洋炮,德国克虏伯公司出品的,我们布置在三层楼台上,呆会大人便可以看到了。”
陈天华点点头,跟着俞大鹏向楼上爬去,到了第三层上,只见一蹲克虏伯105mm口径火炮卧在那。
这种炮要配专门炮弹,相信国内没有哪一家兵工厂为其专门配制,没有炮弹的大炮,就是专门吓唬人用的。
最上面有一个极小的台子,显然是船上的了望台,船舷边没有挡墙,这有来抵挡敌人的子弹和炮弹片,同时挡墙上又另设垛位,便于士兵近战时用枪或手榴弹攻击敌人。
“俞统领,战船挡墙应用钢板隔断,若没有钢板也应当要蒙上生牛皮等皮革之类的东西,以防敌人攻击么?我怎么没有看到?”李清不解地问。
俞大鹏看了一眼那辉,欲言又止。而那辉赶紧说道:“这些军门正在筹集,相信很快就会为水师装备了。”
陈天华微微一笑,也懒得去戳破对方的谎言了,他走向船舷瞭望。
俞大鹏走到船舷边,看着港口里那些大小船只开口道:“陈大人,目前崇明水师相对于北洋,广东,福建水师而言,属于二三流水平,没有一艘从西洋订制的铁甲炮舰,全是大清前些年别人淘汰的旧式战船。”
是啊,还不如浙省新军李存智的太湖水师,他都有六艘德制的新型铁甲战舰,除了有二艘给了陈天华的丰众护航舰队,还剩四艘,他的战斗力都比崇明水师强。
“咱们崇明水师目前战船分为楼船,戈船,这些都是大型战船,我们现在的这艘便是楼船,大人请看,那一艘叫先登,是作战时率先攻击敌的人战船,而那艘狭而长的战船叫般艟,是用来冲击敌方的,那边一些小船,就是那些红色的,我们叫他赤马,他的速度极快。”一说到崇明水师船只,俞大鹏滔滔不绝,脸有得色。
对于这种旧式水师战法,陈天华是一点兴趣都没,但他要装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来。
俞大鹏福建水师学堂毕业,学习的都是西洋现代炮舰知识和战法,况且他还经历过甲午海战,应该明白这套战法只能对付水匪,恐怕也海盗都难。
那他为什么还要讲这些给陈天华听呢?他的用意很明显,实际变相在陈述崇明水师的种种不是,不足与落后。
那辉虽然不怎么懂水师,他看到陈天华在认真听讲,可他的那位随从,尤其是血狼号舰长郞仲来,却不停跟着身旁的人唏嘘,撇嘴摇头。
他看出一些端倪来了,但看陈天华听得津津有味,又不好去打断,总算等到俞大鹏停顿之时,马上接口道:
“俞统领,总督大人难得来一趟,你何不让大人见识见识你的水师健儿?”
俞大鹏恍然大悟,这才记起上船时那辉说过的话,这是他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见他走到挡墙边,撮唇为哨,忽地吹起了一个悠长的尖厉口哨。
在陈天华等人不解的目光中,众人忽地感到这艘船都微微有些摇显起来,旋即隆隆的脚步声传来,眨眼间,在一层的甲板上,便整整齐齐地排满了光着大脚丫子的十排水师士卒,大约有五百人上下。
便连在船外清洗附着物的几个士兵也三两下攀爬了上来,解开腰里的绳子,奔到队尾站好。
陈天华不由得拍手叫好,一支队伍的战斗力如何,可以从他们集合的速度,队列的整齐看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