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午时的阳光照耀着天下第一水贼翻江泥龙骆兴波居住的天波水苑,楼台亭阁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似乎也在随波起伏。
一切如常,然而过不多久,在天波水苑的后面,一处狭小院落里,却传来“咣咣当当”砸门的声音。
那厚厚的木门被砸了半晌,却不见人理,屋内之人也没了气力,狠狠向门上踹了一脚,气哼哼坐回地上喘气。
就在此时,却听得外面脚步声响,往这边走来,屋内之人警觉,急忙又立起身,一边晃动木门,一边冲着外面骂道:
“骆兴波,老泥鳅!当年我呼合鲁主政青州帮了你那么多忙!今日我丢了青州来投你,实指望你念及当年我们共侍秦王的情分上,帮我重新夺取青州,斩杀脱脱为秦王报仇!
没曾想你毫不念及旧情,如今秦王遭难,你不愿帮我也就罢了,还将我关在这破屋里,不准离开,现在没吃没喝都已经三天了!江湖行走,讲究一个义字,老泥鳅,你难道就是这样对待你昔日的朋友的吗!”
说罢,又不断地拍打木门。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来到切近,只听一人低声笑嘻嘻道:
“师父饿了他三天,没想到他还这么有精神!看来还应该多饿他几天才能老实些呢!”
旁边有人也低声道:“师兄,别光打趣了!师父还等着呢!赶紧给他开门吧!”
那人才收住笑,干咳两声,急步走到门前笑道:“宣抚使大人莫急!我这就给您老人家开门!”
说罢,取了钥匙将门上三道锁一一打开。
随后,“哗啦啦”抽去铁链子,门开了。
呼合鲁迎着太阳光看见门外站立着两个人,一个五短身材,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睁着一只独眼,正笑嘻嘻瞅着自己,他身后跟着一个白面皮的精干男子,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
呼合鲁看那光景,似乎明白了一切,嘶哑着嗓音愤然道:
“郝大青,你师父在哪里?我要见他!”
郝大青脸上挂着笑纹道:“呼合鲁大人您别急,等吃了饭,我就带你去见师父他老人家!”
说罢,健步就往里走,刚进屋,立时被一阵阵扑面而来的臭气和尿臊味呛得连连咳嗽着,又重新退回到门外。
他掩鼻捂嘴,嘟囔道:
“呼合鲁大人,这,这,屋里怎么那么臭啊!”
呼合鲁没好气道:
“这还不是拜你们师父所赐!你们把我关在这里三天,不吃不喝不打扫,拉撒都在屋里,能不臭吗!”
郝大青捏着鼻子,连连点头笑道:
“对对,我倒给忘了!”
他身边的白面之人忙上前抱拳道:
“这几日我师父琐事繁忙,实在照顾不过来!这都是我们做弟子的照顾不周,还望宣抚使大人见谅!”
说罢,自己进屋将里面的一张方桌搬到屋外,又取来一把木椅,搀扶呼合鲁坐下。
然后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酒菜一一摆上,殷勤笑道:
“这几日实在怠慢了大人,想必大人也饿了,这是我师父特意吩咐给您点得饭菜,还请大人慢用!”
说罢,又取了杯子给呼合鲁斟酒。
呼合鲁已经几日水米没进,一见酒菜,肚子里便开始“咕噜噜”乱叫,他眼睛放光,端杯要饮,酒到唇边却又放下。
他瞪着一双血丝布满的眼睛,满腹狐疑地瞅着二人道:
“你们这是何意?难道这是断头酒吗?喝过之后便准备将我杀了献给了无迹?”
那人忙道:“没有,没有,您与家师共事多年,他老人家怎么会这样做呢?大人尽管放宽心,先吃喝要紧!”
说罢,又亲自把酒杯端起,送到呼合鲁面前。
呼合鲁用手挡住,瞅瞅那人,再转脸瞅着一旁的郝大青道:
“你师父的想法岂能瞒得过我!他这几日之所以把我困在这里,不就是打算把我当见面礼送给了无迹吗?难道我会不知!
郝大青,你师父是不是就要把我送给那个了无迹啊?你实话告诉我!否则,我绝不饮此酒!”
郝大青忙不迭笑道:
“呼合鲁大人,我四师弟说得不错!这几天确实忙呢!今天师父才想起你来,特意嘱咐我们来给您送酒菜!您不要多心,只管喝酒!”
呼合鲁听罢,眼珠子转了一转,便猜出其中自有蹊跷,事关生死,不得不小心,只能强忍着饥渴,看也不看那杯酒,冷冷道:
“你休要与我花言巧语!我与你师父相识多年,会不了解他吗?他到底是何打算,你们现在就和我说,否则,呼合鲁就是饿死,也不吃喝你们的酒菜!”
郝大青顿时没了主意,只拿一只独眼瞅着旁边的四师弟小龙神白云飙。
小龙神冲他努嘴道:“既然大人一再动问,大师兄就与大人说了实话就是!”
郝大青如遇大赦一般,冲着呼合鲁笑道:
“对!对!四师弟说得对!我们天波水苑马上就要和大人合作一致抵抗了无迹了,有些事情自然不好瞒着大人的了!”
呼合鲁心中差异,随道:“你们师父又要与我合作了?这却是为何,你要跟我说清楚才行!”
郝大青尬笑两声才道:“这个不瞒大人,起初我师父是不打算与你合伙对付了无迹来着!你看你,就剩下一个人孤零零地,像这个,丧家犬一样!嘻嘻,我师父与你合作能有什么好处?对吧!”
呼合鲁黑了脸,鼻子里冷哼一声,又道:“那既然瞧不起我,现在为何又要找我合作了呢?”
郝大青狠狠拍了一下大腿,骂道:
“唉!还不是让了无迹和全真教给逼得!全真教那个老梆子张真人一直和我们天波水苑过不去!
如今看我们没了秦王这个靠山,就更是过分,就在昨天,他们趁乱抢了我们所有的水路码头,霸占了我们经营多年的水路漕运线路。
师父气不过,想找他们理论,可是他们背后有皇帝撑腰,根本斗不过他们。
没奈何,师父派人去和了无迹商量,谁知了无迹更狠,不但要我们交出你去,还要将我们整个天波水苑都统归他调遣!
师父自然不能答应,眼见了无迹随时会大兵压境,所以……嘻嘻,就想起还关在这里的大人您来了!
我这说得可都是实话,大人还是赶紧吃喝吧!吃饱喝足也好去见我师父商量大事!”
呼合鲁阴沉着脸点点头,也不说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也的确饿了,一桌酒菜不大功夫已经一扫而空。
这才抹一把嘴,起身道:
“走吧,带我去见你们的师父!”
说罢,并不等他们引路,自己大步往前面骆兴波的居所而去。
二人紧随在他身后。
小龙神白云飚小声抱怨道:
“大师兄,师父交代我们不要多话,你怎么把什么都讲给他听了呀?这让师父知道还不骂死我们呀?”
郝大青本来正得意,听他这样讲,不觉瞪着一只独眼差异道:
“我说四师弟,这不怪我呀?是你让我和他说实话的呀!”
小龙神白云飚道:
“师兄,我让你说实话,是让你编一个假话的意思!你没见我给你努嘴,递眼色吗?谁知你竟然把事情都底朝天抖搂了个干净啊!”
郝大青听罢,也顿时发起愁来,双手抓头道:
“那……那怎么办呢?”
小龙神略想一想道:
“既然你已经说了,也收不回去了!只能等师父见过呼合鲁之后,你主动和他老人家认个错了!到时候,我会给你证明的!”
郝大青长处一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到时候,你一定要帮我说话啊!”
小龙神白云飚点头答应。
呼合鲁见到翻江泥龙,翻江泥龙以为他不知,还想拿自己忙着,因此慢待了呼合鲁来解释,呼合鲁心里恼他,嘴上也不客气,直接把郝大青说得情况都和盘托出,直抵翻江泥龙的老脸。
弄得他尴尬至极,羞愧难当。
只得一边支吾着解释,一边好言安抚,呼合鲁因为也有求于他,把翻江泥龙说道了一番之后,也就算了。
二人商议许久,自觉对付了无迹的官兵还显得力量单薄,呼合鲁提议让他联系自己的同门师兄弟,灯花谷的苗飞羽和驱虎山庄的黄海山。
骆兴波自忖与他们多有龃龉,自然不会去联合他们,但家丑也不愿和呼合鲁说,也就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二人无奈又商议许久,才想起仰天山的刘福通来。
翻江泥龙几日前便听说,了无迹刚到青州不久,便伙同一贯道种田下出兵袭扰仰天山,欲赶走刘福通让种田下取而代之。
他们二人都于刘福通有过冲突,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外援可寻,有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只好去找他。
翻江泥龙不愿意去,呼合鲁只得答应由自己亲自前往仰天山找刘福通协商联合之事。
翻江泥龙自然高兴,按照呼合鲁之意,吩咐小龙神白云飚代表天波水苑,陪他一同前往。
事不宜迟,二人即刻出门,乘舟而去。
门外只剩下了郝大青,他见小龙神走了,心里更没有底,只躲在门外,往里面探头探脑。
早被翻江泥龙看见,沉着脸把他叫进去。
郝大青不等他问,赶紧把刚才之事都说了,气得翻江泥龙好一通骂,正值他连日不顺,心里烦恼,骂了半天还不解气,又是左右开弓,给郝大青一通耳光,才将他撵出。
郝大青捂着脸一路小跑着逃出,跑得远了,才抹着肿痛的脸,自语道:
“唉!多亏我听了四师弟得话,主动承认,所以,师父只是打了我十几耳光,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用脚踹我呢!”
想到此,心情转而好了许多。
呼合鲁与小龙神白云飚前往仰天山见刘福通。
昔日,黄河瓢子口小龙神白云飚受伤,在肃羽船上养伤其间,刘福通为了讨好鬼侠花雨落,经常去送饭,探望,嘘寒问暖,因此二人也都分外熟悉,故人相见难免亲切寒暄一番。
呼合鲁与刘福通曾经是一个官一个贼,二人发生过冲突,相见之下,则多少有些尴尬。
三个人客套一番,才把来意说了。
自从了无迹占了青州不久,就已经两次联合一贯道派人督促,逼迫他把白莲会总舵主之位让给种田下。
刘福通自然不答应,他猜想了无迹一旦在青州稳固了地位,要不多久就会率大兵来攻打仰天山,因此心里很是担心。听二人所说正中下怀,没有过多的考虑便爽快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