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退朝。
文武大臣们离开奉天殿后，快到晌午，今日大朝会发生的事情，着实太过于非同寻常，所以哪怕是再不合群的官员，也找了同窗、好友，又后者是相交不错的同僚，一起去皇城外的酒楼喝点小酒。
彼此交流一下对今日大朝会的看法。
连于谦都被陆瑜和陈循拉了去。
今日大家也不惧怕锦衣卫了。
主要地圆说和强化海军的事情是陛下提出来的，属于政事，大家趁午休时间讨论一下也很正常的嘛，锦衣卫打点小报告也无妨。
何况有九卿们带头。
在一座酒楼的雅间里，吕原和白圭这对皇亲国戚坐在一起浅斟漫饮，气氛极为融洽。
不得不说，这两人识大体。
当年朱祁玉的两个老丈人，杭昱和唐兴两个人斗得不亦乐乎。
其实也算是延伸到朝堂的宫斗。
但白圭和吕原，一个吏部尚书，一个户部侍郎，都是大明朝堂最顶点的政治官员，看局势比较清晰，不像唐兴和杭昱都是武将，只知道眼前利益。
在白圭看来，女儿给广安帝朱见济生了两个儿子，后位无可动摇。
吕原也这般认为。
他女儿吕焕在后宫之中是三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吴太皇太后、杭皇后和白鲤，吕焕在后宫甚至可以碾压太上皇的嫔妃们。
吕原也就没必要去给吕焕争取什么了。
也争取不了。
再者……
他要是和白圭斗的话，少不了要营私结党，而白圭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去拉拢九卿和御史们。
以广安帝的性情，一旦他俩营私结党，结局可能不会美好。
吕原喝了口酒，“倒是有点奇怪，陛下为何不先提地圆说，用地圆说来铺垫，让文武百官配合，同意强化南海舰队，并加强海军部的建设，不更好吗？”
白圭笑眯眯的，“吕侍郎啊，这一次，陛下站在了更高层。”
咱们都落了下层。
陛下为何要先体海军的事情，然后再用地圆说来补充？
很明显，陛下是要看文武百官的态度。
如今陛下壮志雄心，大明外扩之势不可阻挡，如果有人执意反对海军的加强，那在陛下眼中，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吕原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叹道：“可陛下提出地圆说，还是太冒进了，别的不说，就如你我这般支持陛下，对这地圆说也不见得能苟同。”
白圭摇头，“某认为地圆说有一定的道理，白修是某侄儿，他远航回来后拜会过某，某也看了他整理的资料，确实，他是从福州港口出发，延着西洋直走，船队庞大，虽然有分支航向的大船，但主要大船还是尽可能的走的直线，结果却从南洋那边回到了福州港口，足以证明地圆说，而且此行还发现了不少我大明万国堪舆图上没有的地方，其文明程度，比之我大明，落后的并不太多！”
吕原愣了下，勐然将酒一饮而尽，“没有能对我大明构成威胁的外邦吗？”
白圭道：“目前没有。”
但不代表以后没有。
所以陛下加强海军的决策是正确的。
吕原点头，他自然是相信白圭的言辞，道：“可咱们知道有什么用，其他同僚们可不会这么想，只怕关于这两件事，大多人会选择阴奉阳违，陛下要推动这两件事，困难重重。”
白圭慢慢抿了一口酒，“有困难，但不大。”
吕原闻言揣摩了一会，笑了。
懂了！
因为无论是地圆说还是加强海军，这两件事对大明的文武百官而言，都不影响他们的利益，相反，还能让大家从中获利。
地圆说被证实，说明还有更广阔的空间让大明去进行海贸。
大明开海之后，虽然以后私下的走私很暴利，但现在正大光明的走私，尽管要缴税导致利润降低，但只要扩大规模，利润还是很可观。
而且海贸还有国家力量来进行保障。
更多的新邦国，意味着海贸市场的更多蛋糕！
海军的建设加强，直接受益人是武将勋贵集团，但文官集团以及这两大集团背后的世家、权贵，也能获利。
一方面，海军可以保障海贸。
另一方面，有了海军，大明对外扩张就有更大的空间，到时候那些被大明征服的地方，就会需要大量的官吏去治理。
另外，海军加强，也需要有文官去处理工作。
这也是仕途的萝卜坑。
吕原叹了口气，“这些因素，陛下想必都已经考虑到了，所以才会提出来，经白尚书这么一说，某胜读十年书，但某还是有一点担心。”
白圭颔首，“某知道你的担心，陛下登基前提过土地兼并问题，等这些事情尘埃落定，大明国力进一步增强，势必会遇到壁障，尤其是各行各业发展下去，很有可能遭遇到土地资源这个问题，而陛下为了推动他的所有改革措施，最终还是要动土地兼并这块蛋糕，从而和大明所有的地主、权贵集团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轻者国家动乱，重者改朝换代！”
吕原叹道：“可不是么。”
然而为之奈何。
陛下一意孤行！
白圭沉默了一阵，“确实不好解决这个问题，如果陛下真要动土地兼并的问题，能支持的估计只有小部分人。”
吕原道：“白尚书你呢？”
白圭轻轻一笑，“某就两千亩良田，还是小女嫁入东宫之时太上皇赏赐的彩礼，送给陛下去操作也无妨，吕尚书你也一样，虽然你吕家也是豪门大户，但在海贸中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没必要为了这点土地去和陛下闹。”
顿了一下，“看着吧，某认为，随着陛下的各项改革措施的推动，以后我大明疆域之内，最赚钱的行业不再是土地了，而会是一些工坊，尤其是牵扯到矿业、军工的工坊，甚至也包括道路修建，以及陛下私有的皇家电力公司！”
吕原仔细想了想，正欲辩驳。
却听得白牛道：“说个例子，京畿城内有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琉璃工厂，自皇家电力公司在紫禁城弄了发电的神器后，这个琉璃工厂的老板一下子就成了京畿富贵。”
吕原一想也是。
白圭又道：“再比如道路修建方面，陛下的四纵四横，目前第一条是工部承建，但之后四纵四横之间的勾连官道，很可能交给民间商行，这是多大的工程？又有多少利润在其中？吕侍郎，听某一句劝，若是族中有善于经商的，赶紧成立一个道路方面的建筑商行，毕竟咱们作为陛下的皇亲国戚，还是有机会在陛下那里拿到一些技术，这样的话，以后没准还能分一杯羹，晚了只怕就没机会了！”
吕原干笑，“咱们这身份地位，不好吧？”
白圭哈哈一笑，“也是，春景贤侄在陛下的电力公司干得很不错，前途一片光明。不过我已经让白家子弟中不擅读书的人去跟着白修学习经商之道，最迟今年下半年，我白家就要成立一个商行，方向也已定了下来，就专攻车辆的生产。”
白圭看过朱见济让东宫军研院给他外孙朱右桢打造的自行车。
他敏锐的察觉到，这可能是个很大的蛋糕！
白圭年纪虽然不小，思想有时候可能也保守，但他自认是这个时代走在历史浪潮前头的一批人——而这个历史浪潮，是他女婿朱见济掀起来的。
这女婿硬是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