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久等了,刚刚在接待宫里来的人,慢待了三爷,还请见谅。”苏泽还未进门就热情的开始打招呼。
徐三还在想着如何和苏泽交代魏国公信中的意思,听到苏泽的声音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了,躬身行礼道:“苏大人不必客气,小人当不得苏大人三爷这个称呼,唤小人徐三即可。”
徐三如今倒是不敢在苏泽面前装腔作势了,面对苏泽时言语之间十分客气,大有讨好之意,以前徐三至多喊一声苏会长,倒也不会喊苏大人。
他虽然身上没有官职,可背后站着的是魏国公,俗话说的好,宰相门房七品官,区区一个县令,还不需要他这个魏国公府的大管家太客气,但如今苏泽已经今非昔比了,就连魏国公也不敢随意得罪苏泽,更别说他了。
而苏泽言语中虽然也还算客气,不过也只是客套一番,做做表面功夫,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毕竟徐三背后站着的是魏国公,他虽然不怕魏国公但也不想平白给自己树敌。
苏泽大步进了屋内,连忙虚扶起徐三的手,眼角余光瞥向了空荡荡的桌桉,羊装不悦道:“这些下人也太不懂事了,竟连茶都没给徐副会长上一盏,本官下去了定要重重责罚他们!”
“来啊,还不快给徐副会长上茶,上本官私藏多年的十全大补天仙茶,给徐副会长好好补补!”苏泽一边装模做样的训斥下人,一边喊着给徐三上茶。
徐三讪笑一声没接话,苏泽也就是装装样子罢了,如果真对他那么客气,也不会一进来就拿宫里的人压他了。
意思就是你徐三就算是魏国公派来的,可还是比不得宫中陛下派来的人,所以就别整那些虚头八脑的了,也别想着拿魏国公压他苏某人了,如今已经形势逆转了,他苏泽不用再与魏国公虚与委蛇了。
三言两语中,苏泽已经站在了上风,徐三就算心中有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
徐三能得魏国公府赐姓,担任府中的大管家,那自然也是察言观色的个中好手,一听就知道了苏泽话里意思,因此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苏泽见徐三不吭声,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自顾自地走到了主位坐下。
心中思量着,这徐三这态度有些不对啊,以前的徐三那可是嚣张的很,仗着魏国公撑腰,那是没把他这个破落县令放在眼里的,即使苏泽明里暗里收拾了徐三不少次,徐三都没服过软,怎么今日如此乖巧了?
若是以前,苏泽敢把徐三晾着,徐三就算不敢翻脸,脸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今日倒是乖巧的很,低眉顺眼的厉害。
想归想,苏泽也没当回事,坐在上方主位的苏泽澹笑着开口道:“徐副会长,咱们也许久未见了,不知魏国公近日身体可还安康?”
苏泽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他还真不知道徐三的来意,因此言语间先试探了一番,想要知道是徐三自己想见他,还是得了魏国公的吩咐。
若是徐三自己想见他的话,那说几句话敷衍一番打发便是,他没空和徐三磨叽,可若是魏国公派来的,那就有的说道了。
对于现任魏国公徐钦,苏泽倒是了解不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一来就在清风县当山大王了,而徐钦又无诏不得入京,两人之间的往来只限于书信往来,商业上的合作也大多是和徐三接洽。
徐三倒是没想那么多,听到苏泽问了,老老实实回答道:“托陛下和朝廷的福,国公爷身体还算健朗,自从接下了南京守备一职,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偶得空闲便会去巡查军营,替陛下守好大明河山。”
苏泽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就不爱和徐三这种人说话,听的让人头疼,什么兢兢业业,不敢懈怠,这话你和陛下说去啊,和他说干嘛,难不成还想他在陛下为魏国公表功不成?
他和魏国公又不熟,只是商业上有些合作,充其量算是合作伙伴,他才懒得去朱棣面前为魏国公说好话。
而且苏泽觉得徐三在放屁,兢兢业业个鬼,指不定那徐钦是不是整日都在风花雪月呢,还去巡查军营,你看老子信一个字吗?
苏泽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孩童,见多了这些勋贵子弟的所作所为,自然知道这些勋贵子弟的秉性。
军中的还好,算不上是纨绔子弟,可似徐钦这等继承爵位的二代们,秉性如何可就不好说了,山高皇帝远的,还真兢兢业业的干活不成?
再说了,徐钦真要是那么兢兢业业的当值,守备南京,也不至于让倭寇肆虐大明沿海了。
“徐副会长,咱们都是熟人了,就不用拐弯抹角的说话了,你也知道本官向来都不喜麻烦,本官直说了吧,不知此次你来京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魏国公的意思?”苏泽有些不耐烦,敲了敲桌子说道。
徐三有些尴尬,苏泽觉得他说话讨厌,他还觉得苏泽说话讨厌呢,不过他也不敢招惹苏泽,因此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见苏泽不耐烦,大有随时翻脸走人的趋势,徐三也不墨迹了,从腰间取出一封魏国公写给苏泽的信。
“苏大人,这是小人家国公写给您的信,具体什么事小人也不知道,还要等苏大人自己看过才知道。”
徐三恭恭敬敬的将信放在桌子上,随即站在一边,苏泽挑了挑眉,顺手接过信拆了,拿起信件翻阅。
没多会儿,苏泽便一目十行的看完信,随即摸了摸下巴,沉吟了许久,一时之间不知道徐钦想要干嘛。
信中也没写什么别的,先是十分客气的问好,差不多就是吃了没,吃的什么,吃的可好,去京城之后有没有什么不便,大家合作了好几年了,若是在京城遇到了困难,可以去定国公府寻求帮助,他已经去信定国公府言明此事,大可不必客气。
信中,徐钦以年长为由,自称兄长,言语中客气的让苏泽有些别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徐钦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苏泽沉吟半响才看向徐三,不解的问道:“你家国公到底想干什么,写了好几张纸的信,老子愣是没看出来他想表达什么!”
古人嘛,就是这点不好,说个事情都喜欢弄些弯弯绕绕,让人摸不着头脑,苏泽看完了信愣是没看明白徐钦废话了半天究竟想说些什么。
还特么臭不要脸的自称兄长想占便宜,占便宜也就算了,关键是特么差辈了啊,徐钦和朱高炽是一辈的,而朱高炽又是苏泽的便宜老丈人,按理说,从朱瑞澄那边论起,徐钦还是苏泽长辈,合着就真各论各的呗?
再说了,这还没成婚呢,徐钦一个国公,苏泽只是个区区卫指挥使罢了,两人身份地位天壤之别,徐钦未免也太过客气了吧,国公的脸面都不要了?
徐钦越客气,苏泽越是警惕,一个国公对他如此客气,苏泽不仅不觉得荣幸,反而觉得手中的书信烫手。
徐三连忙在一旁回道:“国公爷也没别的意思,这不是听说苏大人不日就要迎娶嘉兴郡主了嘛,想着也算是自家人了,因此就想要与苏大人多亲近些,多些走动。”
苏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徐三表演,一副你继续编,我在听的表情。
徐三见苏泽不信,于是小心翼翼地四处瞧了瞧,见没人之后随即快步走向苏泽,在苏泽地耳边轻声道:“苏大人您也知道,当初老国公在靖难地时候站错了队,一直被陛下所不喜,迁都之时定国公府跟着来了京城,独独留下魏国公府在南京。”
“对于勋贵家族来说,远离了朝堂那就失了势,我家国公听闻苏大人如今是陛下跟前地红人,因此想要求苏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帮国公加缓颊一番,在军中求个差事。”
苏泽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桌子,嗤笑一声说道:“徐三,你要是还敷衍本官,本官就不伺候了,要求个差事,魏国公大可以给陛下上奏折,再不济也可以去求太子殿下,何必求本官?”
“本官人微言轻,怕是在陛下面前说不上话,恐怕会让魏国公失望了。”
徐三说的话苏泽信一半,一半不信,真要只是在朱棣面前给魏国公美言几句,求个军中的差事,魏国公可不会如此客气。
要知道朱棣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徐辉祖那一支徐家人,因为当初靖难的时候,作为朱棣的小舅子,徐辉祖不帮朱棣就算了,朱棣也不会因此讨厌徐辉祖,关键是徐辉祖不但率领南军和朱棣干仗,朱棣登基了都还不认错,仍觉得朱棣是反贼,甚至还骂朱棣。
说白了,徐辉祖忠的是朱允炆,而不是他姐夫朱棣,一门心思要跟着朱允炆走到黑,这让朱棣如何不生气?
当初站错队的文武百官,朱棣登基之后可是从上到下清算了个遍,将站在朱允炆那边的臣子打为“靖难余孽”,意思是这批人才是反贼,他朱棣才是正义的一方,占据了大义的名义。
朱棣虽然的确是造反,可他不想背上造反这个污名,所以他一直都不承认自己是造反得天下的,而是奉天靖难得的天下。
可当时朱棣杀了不少靖难余孽,唯独放过了一直和他作对的徐辉祖,此举本就遭受到了不小的非议,要不是徐皇后和已经故去的大明开国功勋徐达的原因,徐辉祖坟头草都老高了。
后面更是以中山王徐达不能无后的原因恢复了魏国公的爵位,朱棣已经算得上对徐辉祖这一脉仁至义尽了,只要徐钦不作死,那么就能一直安稳下去,可若是想要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要的更多,很容易让朱棣反感。
徐钦要是真的聪明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在南京待着,不要想在朱棣面前找存在感,等到太子上位了也许还能迎来转机,反正永乐这一朝,魏国公府是别想回到权力中枢了。
这事苏泽能干吗,能倒是能,大不了就去朱棣面前为徐钦说两句好话,不管能不能成,徐钦都得领情。
关键是他又不傻,为何要冒着恶了朱棣的风险卖人情给徐钦,又特么不熟,利益和风险不成正比的事情他可不干,说白了,还是钱没到位!
苏泽不想和徐三废话,将手中徐钦写来的信揉成一团丢到了面前的火盆中,随即就要离去,这事不好办,很容易惹得一身骚,得加钱才行!
徐三急了,连忙一把抓住苏泽的袖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喊道:“苏大人,您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因为老国公爷之前做的错事,也不愿意替我家国公爷说话,包括定国公府也不愿意得罪陛下,现在能帮我家国公爷的只有您了啊,苏大人!”
“这些年国公府可从未泄露过清风县的消息,国公爷那是真把您当朋友,如今您发达了,可不能忘记国公爷啊。”
“若是您都不愿意替我家国公爷说话,魏国公府就完了,说不定等国公爷去了之后,魏国公府就没了,国公爷就想进军中立下些功劳,争取把魏国公这个爵位给传下去。”
“松手,徐三,你滚开,本官不认得什么魏国公,本官忠心耿耿,心中只有陛下和朝廷,可从未和魏国公府有任何牵扯,你可不要害本官!”任凭徐三如何说,苏泽都不为所动。
这事不好说,恐怕徐钦也是急了,害怕魏国公的爵位在他手里没了,虽然朱棣恢复了魏国公的爵位,但能不能传承下去还是得看朱棣得意思,至少现在朱棣没表现出这个意思。
也不怪徐钦着急,主要是猜不透朱棣的心思,但其他人不知道,苏泽是知道的,历史上的徐钦可是被去了爵位的,直到朱高炽上位才得以复爵。
可苏泽知道,徐钦不知道啊,他生怕朱棣断了魏国公府的爵位,因此有些急了也能理解。
对于这些勋贵子弟来说,爵位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保住爵位,徐钦就算再急也不为过,这是把苏泽当成救命稻草了。
没办法,遍数朝野上下,有本事能在朱棣面前说上话,且有一丝希望愿意冒着得罪朱棣的风险为魏国公府说话的人估计只有苏泽这个朝堂新贵了,说不定此事就给苏泽给办成了。
再退一步,就算陛下活着办不成,陛下死了后呢,太子上位也好,汉王上位也好,苏泽都能说得上话,因此交好苏泽,对于徐钦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跪在地上的徐三听闻此言脸色一变,早知道苏泽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可他还是没先想到苏泽变脸变得这么快,不帮忙也就算了,看这样子还大有要和魏国公府划清干系的趋势。
见苏泽还是执意要走,勐然,徐钦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苏大人,您先别急着走,国公爷不让白让你帮忙,国公爷说了,只要您能帮魏国公府求一个世袭罔替下来,国公府必有厚报,不但如此,定国公府也会记着您这个人情的。”
“不干,本官人微言轻,无能为力,还请魏国公另寻他人吧。”苏泽摇头,仍然不为所动。
还求一个世袭罔替,徐钦人长得丑,想的还挺美的,空口白话就想让他帮忙是不可能的,没见到好处之前,说什么都是虚的,还不如来点实际的,苏泽心中腹诽不已。
苏泽一把推开徐三,大步向外走去,心中默默开始数数,只是都快走出去了,也不见徐三跟上来,这下苏泽有些傻眼了。
卧槽,你特么再求老子会儿啊,老子又没说不干,多大点事,不就是个世袭罔替嘛,就算老子不帮徐钦,这魏国公的爵位还是你们徐家的,老子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这徐三还没领悟到?
干活儿得给银子啊,他都看见了,门外不是放着有好几箱金银珠宝嘛,难不成不是给他的?
他之所以磨磨唧唧的半天不走,还不是在给徐三机会,要是真不想和魏国公府有牵扯,早就走了。
这都走到门口了,苏泽也不知道该不该走了,走吧,舍不得那几箱子金银珠宝,就算拿了徐钦的银子,大不了和朱棣坐地分赃,也能发笔小财了,银子放在徐钦哪儿也是拿去花天酒地的,还不如放他这儿存着。
可不走吧,有些没面子,苏泽的脚悬在空中,久久都落不下去,内心挣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