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李云睿正在梦乡中。
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梦呓着翻了个身,主动缩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然后……
寝宫里响起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啊……”
“嘘,云睿,是我!”许长安及时抬手捂住了李云睿的嘴。
“唔……”李云睿瞪着惊恐的大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毕竟,她这太平别院虽比不上皇宫那般守卫森严,但也不是谁都能够悄无声息潜入的。
特别是,这别院中还有燕小乙这样的九品高手,这家伙到底是如何悄无声息潜自入己房间里来的?
等她平稳了一会情绪,许长安方才松开手,小声道:“云睿,我有要事与你商量,这才不得已大晚上跑来。”
“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许长安:“爬窗户。”
“你……你真是太放肆了,这要是让人发现,你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许长安凑过去“吧唧”了一口,笑道:“长公主这是在担心我么?”
李云睿一脸羞恼:“少嬉皮笑脸的,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就算你是九品高手,想要瞒过燕统领的感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许长安神秘地笑了笑:“燕大统领目前恐怕不在别院,正与我的一个手下在外面转圈圈。”
“什么?”李云睿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五竹。
当年,她还是诚王府郡主时,便见过五竹,自然也知道五竹的一些情况。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一直不太相信五竹会真的跟从许长安。
但现在,除了五竹,她真的想不到还有谁能轻易地将燕小乙引走,还说什么转圈圈?
要知道,在百丈之内,九品以下的高手一旦被燕小乙盯上,几乎就是被秒杀的命运。
就算是九品高手,也不敢在远距离与燕小乙兜圈子。
“行了,不说这些了,我有要紧的事与你商量。”
“什么事这么急……唔,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云睿一副羞愤的样子,紧咬银牙:“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
“咳……”许长安干咳一声:“之一,之一,另外一件,我思来想去,还得与你商量才行。”
“什么事?”
“我想你帮我救一个人出来。”
“救人?”李云睿一脸讶然:“你要救谁?”
“肖恩!”
“肖恩?”这个名字对于李云睿来说,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过,一时间有些愣神。
过了一会,方才脸色一变:“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救他?他都被关了二十多年了。”
许长安叹了一声:“没法子,我也是奉命行事。”
李云睿哼了一声:“且不说我没有这个权力,就算有,我凭什么要帮你?”
“凭咱俩的关系。”
“咱俩有什么关系?等你一离开庆国,你是北齐的臣子,我是庆国长公主,彼此间再无交集。”
许长安俯下身来,凝视着李云睿道:“你说谎,我就不信,我在你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
李云睿叹了一声:“就算有一点,那又能怎么样?对你,对我来说,这不过就是一场梦而已。既然是梦,终有醒的一天。”
“难道,这个梦不能留在心里,作为一个美好的记忆么?”
李云睿哼了一声:“我不是小女孩,没你想的那么好湖弄。我俩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利益交换,与情沾不上边。”
许长安叹了一声:“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我俩从来没有认识过,我走了。”
“等等……你……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问吧,只要不涉及什么机密之事,我可以回答你。”
李云睿问道:“引走燕统领的那个人,是不是五竹?”
“是!”许长安倒也没有否认。
“果然……”李云睿长长吐了一口气,内心里百味杂陈。
接下来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假如有一天我陷入了绝境,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帮我?”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一定会帮你。毕竟,我不像你那般无情,眼中只有利益。”
听到这话,李云睿的眼神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采,继而又叹息了一声:“在你眼中,我真的是这样的女人么?”
“这是你自己说的。”
“罢了,不争论这个,我答应你,不过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出来,只能尽量想法子。”
许长安眉间一喜,笑道:“那就好,在下多谢长公主。”
“先别急着谢……对了,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事情办成,你要再给我画一幅画,写一首诗。”
许长安点了点头:“没问题。”
等到燕小乙气急败坏返回太平别院时,许长安已经悄悄离开,正如他悄悄的来。
数日后。
李云睿果然说到做到。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总之,监察院的人将肖恩带到了驿馆,并交给了许长安。
其实,肖恩对于庆国来说已经没有一丝用处。
陈萍萍关押了肖恩二十多年,期间不知施了多少手段,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当然,许长安也说到做到,精心为李云睿画了一幅画。
上次只是寥寥几笔画了个背影,这次画了正面的妆容,并且配了一首长诗: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就这首诗,感动得李云睿热泪盈眶,差点没忍住想跟着许长安一起私奔。
当然,就算她想,许长安也不可能带她私奔,那样绝对会引起两国的纷争。
而这首《凤求凰》也很快传遍了京都,传遍了庆国、传遍了北齐,引无数人争相吟唱。
当然,伴随着这首诗传播的,还有许长安与李云睿之间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许长安,也当之无愧成为当今世上最令人瞻目的风流才子。
当然,也有人气得直想吐血,比如庆帝,比如宰相林若甫,再比如太子……
……
北齐,皇宫。
御花园内,战豆豆似乎有些激动,正冲着海棠朵朵发牢骚:
“这个许爱卿,真是胡闹,胡闹,什么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小师姑,你听听,你听听,这……这成何体统?”
海棠朵朵也不知哪里摘了个果子,一边啃一边含混不清回道:“我觉得挺好的一首诗啊。”
“这不是诗的问题,他……他可是代表咱们大齐出使南庆的。
李云睿毕竟是庆国长公主,许爱卿怎么能……写这样的诗给她?”
海棠朵朵努力咽下口中的果肉,清了清嗓子回道:“陛下,这是好事呀,许大人这是替咱们北齐争了脸。”
战豆豆一脸气愤:“争什么脸?你可别忘了李云睿的女儿都快要嫁人了,许爱卿他……他这口味是不是有点重?”
“哦……我明白了。”看着战豆豆酸熘熘的表情,海棠朵朵似有所悟,意味深长笑了笑。
战豆豆愣了愣:“你明白啥了?”
海棠朵朵下意识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宫女,随之凑近一步,小声道:“陛下在吃醋。”
“胡说,朕……”战豆豆也下意识瞟了一眼宫女,又赶紧压低声音:“小师姑,这话可不能乱说。”
海棠朵朵若无其事道:“那陛下就当作没听见好了。”
“你……”
“不如承认吧。”
“哼,朕懒的理你。”战豆豆一脸羞恼,拂袖而去。
一转头,心里却暗道:不会吧?朕在吃醋?不可能,朕堂堂大齐天子,怎么可能吃醋?小师姑真是莫名其妙。
嘁!
另一边。
锦衣卫衙门,沉重正与一个心腹手下密议要事。
“大人,肖恩一旦回到北齐,对咱们来说绝非好事。到时候,那上杉虎更是如虎添翼,更难对付。”
沉重一脸阴沉:“本以为这老家伙早就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在北齐,有人盼着肖恩回归,但也有人巴不得他早点死。
毕竟他当年在北齐的威望与影响力太大,而如今他的弟子上杉虎又是军方统帅。
师徒二人一旦联手,必将改变朝中现有的格局。
沉重与上杉虎一向针锋相对,就像死对头一般,他自然不愿看到上杉虎凭空增加一大助力。
“大人,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不可!”沉重当即摆手:“别忘了,他是随使团一起回来的。”
手下神秘地笑了笑:“大人难道忘了,肖恩当年与燕国庞家可是结下了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
一提此事,沉重不由眼神一亮。
手下继续道:“使团返回北齐,期间必须经过燕国的边界。如果庞家知道肖恩还活着,他们一定会出手报仇。
到时候,咱们也可以派一些死士混水摸鱼,连带着将那姓许的……”
说到这里,手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家伙乃是沉重最为信任的心腹,自然知道沉重早就恨不得除掉许长安。
特别是现在,许长安出使庆国立下大功,封赏是肯定跑不了的。
再这么下去,以后又将成为锦衣卫一大劲敌。
沉重沉吟了一会道:“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
“只要他们抓不到大人的把柄,就算明知是大人又能奈何?不管怎么样,太后娘娘肯定是不喜欢那小子的。”
这么一说,终于让沉重下定了决心。
与其养虎为患,不如趁早解决。
反正有人背锅,没什么好担心的。
庞家,曾经是北魏赫赫有名的几大门阀之一,后来北魏分裂,庞家成为燕国第一大门阀,牢牢控制着燕国军权。
当年,肖恩带兵借道燕国,与庞家一支队伍发生冲突,一怒之下将对方屠尽。
而当时带队之人乃是庞家少主,另外还有庞家好几个嫡系弟子也被杀。
此后,庞家将肖恩立为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发誓一定要取他的人头为死去的弟子报仇雪恨。
结果,肖恩却被陈萍萍所擒,一关就是二十多年,许多人都以为他早就死了。
毕竟,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熬得住庆国监察院的酷刑。
如今肖恩还活着,而且还要打燕国的边界经过,这样的大好机会,相信庞家不会放过。
这日傍晚时分,许长安一行终于走出了庆国边境,进入了燕国地界。
细究起来,其实也不算燕国地界,燕国只是占了地理优势,在南庆与北齐两个大国的博弈间捡了个便宜。
这是当年两国大战遗留下来的一个空白区域,一直没有谈拢归属,时间一长便成了一片默认的缓冲地带。
此地紧挨着燕国,所以燕国干脆将其占为己有。
当然,燕国不敢对外宣布主权。
既然没有主权,许长安一行自然也用不着通报燕国,只当作一片无主之地。
“好了,就在此地安营扎寨。”
许长安吩咐了一声。
一众人扎营的扎营,造饭的造饭,肖恩则走到空旷之处,抬眼看向北边,眼神不停地变换着。
“前辈可是在思念故土?”
许长安走到肖恩身边,微笑着问了一句。
肖恩叹了一声,苦笑道:“我在想,这次回北齐,到底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
“前辈为何这样说?你可是咱们大齐的大功臣。”
“过了这么多年,还有谁会在乎?只怕在他们心里,肖某早就暗投了庆国。”
“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皇上相信前辈,在下也相信前辈。”
肖恩转过头,由衷道:“谢谢!”
“轰轰轰……”
就在这时,天边仿佛响起了一阵雷鸣之声。
地面,也跟着颤动起来。
准备归巢的鸟儿也吓得四处乱飞。
“不好!”
肖恩脸色惊变。
何道人也匆匆跑了过来,急急道:“听声音应该是从燕国那边过来的人马,许大人、肖将军,咱们得赶紧撤。”
许长安叹了一声:“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咱们就算撤也来不及了。
再说,就算对方是燕国的军队,他们难不成还敢对咱们动手?”
“只怕……他们真敢动手……”肖恩喃喃道:“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庞家的人前来报仇。
不过,他们是冲着肖某来的,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庞家?怎么回事?”许长安好奇地问。
对于肖恩与庞家之间的恩怨,他还真不清楚。
“是这样……”肖恩简略讲了一下当年与庞家的过节。
听完之后,许长安不由笑道:“原来是这样,前辈放心,当年之事本就是庞家之错。
他们要是识相倒也罢了,要是不识相,动手又有何妨。”
一听此话,何道人颇有些无语。
虽说他是九品高手,但是,在千军万马的冲击之下,也很难保全自身。
肖恩当年虽然也是九品高手,但在地牢中关押了二十多年,又经历了那么多酷刑,境界恐怕早就退步了,能顶个八品就很不错了。
虽说此行还有另外几个护卫,但是庞家也有不少高手……这一战,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
没过多久,黑压压一片骑兵奔袭而来,怕是有三千余众。
哪怕是在策马急奔中,对方的队形也一点不显混乱,一看就是精锐队伍。
其中,还有不少背负着弓或弩。
“许大人,你们不要插手,这是肖某与庞家的私人恩怨……”
没等肖恩说完,许长安却摇了摇头:“不,当年前辈也是为了齐国出兵才与庞家结仇,怎么能说是私人恩怨?
况且,就算是私人恩怨,在下奉皇上之命护送前辈回上京。
如果前辈有什么闪失,那就是在下失职。”
“全力戒备,准备战斗!”
眼见避无可避,何道人也只能下达了作战命令。
除了护卫之外,此行还有十几个随行的官员或是随从,一个个惊吓不已,脸色苍白。
“停!”
对方的队伍奔近之后,领头一个身着铠甲,将军模样的男子勒了下缰绳,抬手喝令了一声。
队伍很快停了下来。
肖恩上前几步,朗声道:“在下便是肖恩,尔等可是庞家弟子。”
为首之人回道:“在下庞家弟子庞远庆,今日特来取你人头,为我庞家弟子报仇雪恨。”
没等肖恩开口,许长安一边大步向前,一边高声道:“那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庞远庆皱了皱眉,随之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许大人?”
“正是本官!”
“许大人,在下无意与北齐为敌,与诸位为敌。
只是这肖恩与我庞家有血海深仇,在下此来只为取他人头,绝不伤害其他人,还请许大人行个方便。”
“呵呵,既然你知道本官的身份,那也理应知道本官之职责。
本官奉命护送肖前辈回上京,又岂能坐视不管?”
一听此话,庞远庆不由沉下脸来:“许大人,在下敬你乃是名动天下的才子,不愿与你发生冲突。
但是,肖恩乃是我庞家不共戴天之仇人。
今日无论是谁,也休想阻止在下报仇。”
许长安叹了一声:“这么说,没得谈了?”
“弓箭手准备!”
庞远庆抬了抬手,直接用行动替代了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