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小姑娘,又年幼失怙失恃,还他妈去冲喜,冲喜完了之后还丧夫,被婆婆虐待……
各种buff都叠满了这是。
又是一个地狱开局啊。
陆言抹了一把脸,内心开始沉思,开始思考。
回莫家去,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莫家嫂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如果和这种人扯上关系,以后怕是升不完的堂、断不完的桉,寻常日子里柴米油盐的事有的争、有的吵。陆言自己还有任务要完成呢,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上。所以陆言迅速做出了判断,他不能回去。
不回去,凭借着他的知识和经验,想要咸鱼翻身,那不过轻而易举。
陆言一露出沉痛之色,里长的怒火就更重一分。
他眼里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一定是受了莫大的苦楚,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才一直畏畏缩缩,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
是真可怜啊!
“莫家嫂子,大家都是邻里相亲的,不要闹得太难看了!黄小姑好说歹说也为你家做过事情,你大冷天把人赶回山上,不给一口吃的,不给一点穿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里长职责所在,他所管辖的乡里,大部分都是敦亲和睦,每次上级下来考核,也从未出过纰漏。
可唯独,出了莫家这件事情。
就连邻里乡亲都看不下去了,反映到里长这儿来。
里长没办法视而不见。
于情于理,这件事情,都必定得有个说法。
黄小姑的家人都去世了,只剩下黄小姑一个小姑娘,也就只能让黄小姑的婆家照应着。
好歹,让人长大了再说。
等长大之后,不管是改嫁也好,怎么着也好,都算一个交代了。
总不能让人死啊!
面对里长的指责,这个姓莫的胖女人失口否认针对黄小姑的虐待行径,开始嘤嘤嘤哭泣诉说自己的苦难。
“里长啊,不是我容不下她啊!是我家也苦,我也家穷,养不起一个张口吃饭的人啊!她要是会做点活计,我也能搭把手,给她一口饭吃。可她要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家可养不起这样的闲人啊!”
莫老娘开始哭了。
她拍着自己的大腿,眼泪哗哗就开始流,就像水龙头的开关似的,还是完全不环保的那种,一直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黄小姑虐待她呢。
莫嫂子抹了抹汹涌的泪水,涕泗横流地控诉道:“这年头谁家不难啊?谁家都难,谁家都揭不开锅!我这也是没有法子!哪有媳妇不干活的啊?哪有那么多闲钱去养一个闲人啊!她愿意听话,我就给她一口饭吃,饿不死。可她这个不愿意做,那个不愿意做,我只能请走这尊大佛了。我家的庙太小,容不下一个光吃不干的大佛!”
里长噎住,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心里虽然知道,莫嫂子的话,纯属在胡说八道,但偏偏不知道怎么反驳。
因为莫嫂子说的,也没错。
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够吃,每天眼巴巴过日子,掐着手指头,数着米缸,才能把日子熬过去了。
别说莫家养不起一个闲人,就是里长家里,也养不起一个闲人。
只是,理虽然是这么个理。
但也不至于,让黄小姑的手,翻棉花翻成那样,还吃不饱,穿不暖的啊!
这也太苛刻了!
这可不像是不干活所以才没饭吃的样子,反倒像是被过度压榨了之后依旧得不到一口饭吃啊!
里长也算是处理过相亲们之间的纠纷的,也有自己的分析,没有听信莫嫂子的一面之词。
“你别胡搅蛮缠!黄小姑乖巧听话,不曾吃过你一粒白饭!都是有好好干活的。不好好干活,能养出来这样一双手?”里长举着陆言的手质问。
莫嫂子又道:“里长啊,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这边是很讲道理的,说实话,我也没赶她走,是她要死要活,非走不可的。”
一句话,让里长把目光投向了陆言。
通过他们二人的争执,陆言此时也终于把事情理清楚了。
“黄小姑,你来说说,你这婆婆可容得下你?你别怕,今日我在这儿,定为你主持这个公道的!”里长说道。
都是一个乡里的,都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东家的事情摆平不好,西家就会闹。
东家看见西家闹了,东家也闹。
闹闹闹,闹起来,没个尽头,没完没了的。
谁都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里长真不想把事情闹的太难看。
虽然是个麻烦事情,但他愿意惹这个麻烦,把事情揽了下来。
实在是这个小女孩已经没人管了,他要是再不管管,恐怕真要闹出人命来了,这罪过谁担待得起?
只希望他这次出面解决了这件事,就彻彻底底地解决掉,日后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了!
听里长让陆言说话,莫家嫂子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掩住脸,同时,恶狠狠瞪了陆言一眼。
那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遮住了里长的目光,却唯独对陆言放大招。
陆言简直要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些逞凶斗狠的眼色,也真就只能骗骗一些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小姑娘罢了。
面对陆言这种杀人眨眼……不是,面对陆言这种经历无数风雨的人,几个眼神能将他吓住?笑话。真刀真枪在面前陆言都不带眨眼的。
死都死了那么多回了,陆言不吓死她,都算陆言有良心的了。
陆言只澹澹瞥了她一眼,对她暗含的警告不为所动,瘪了瘪嘴,说道:“伯伯,我这婆婆容不下我。她每日只管叫我摘棉花,去籽,翻棉花,只干活,不吃饭。还让我睡猪圈,吃猪食。我是人,又不是猪,怎么能去住猪圈,和猪同吃同睡呢?我只能饿着肚子。伯伯,你说是不是啊?”
当然,后面这半句,基本上是陆言自己胡诌的。
他才不管对不对,是不是有事实依据呢。
先倒打一耙再说。
虽说陆言没做过女人,但是演技还是有几分的,神态格外可怜。
再加上他此刻这具身体确实苦了很久,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就变得有气无力的,更加显得他说的话真实可信了。
果然,里长听了委屈巴巴的陆言这一番自己与猪同睡的话,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愤怒不已!
他当里长这么多年,何曾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老莫家的,你实在太胡闹了!这成何体统啊??哪有让人和猪一起睡觉的?你这不是羞辱人吗?”
“我……我……里长,我没有呀!
”莫嫂子脸也青了。
好哇好哇。
这小丫头,几天不见,胆子肥了啊!
不仅把她的话当耳旁风,还敢在里长面前给她上眼药。
莫嫂子气坏了,一撸袖子,就想打人。
反正她之前都是这么对黄小姑的,所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全然忘却了身边还有个里长。
莫嫂子高举起手,眼见一巴掌就要扇下来了。
陆言立即……
放声大哭!
!
“呜呜呜呜!
!
”
陆言心里拔凉拔凉的。
回去想办法让模拟器把这段删了吧。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他一世英名都毁了。
这么丢脸的桥段,一定是黑历史吧。
不过,现在除了这样,也没别的法子了。
纵使他有千万种本事,装在这么一个瘦弱的躯壳里,也只能……
先哭上一哭。
这就叫做,策略。
陆言控诉道:“伯伯,她以前就是这么天天打我的!一天要打三顿呢!比吃饭还准时!打得我浑身是伤,没一块好肉!”
“你……你实在太过分了!”里长大怒,对着莫家嫂子说,“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如此苛刻?她说到底,进了你家门,就是你家的一份子了!”
“莫家嫂子,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真要如此败坏风俗,那我就只能让宗老们来评评理,看看你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莫家嫂子听了,果然被唬住了,也吓得脸色苍白起来。
请宗族的老人们出面,再加上里长,那基本上逃不了家法了。
有错没错,各打五鞭,以儆效尤。
莫家嫂子不想挨打,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停止了撒泼,嗫嗫的不说话了。
里长重重叹气道:“今天就由我做主,把黄小姑请回去。以后我希望不要再听到你虐待黄小姑的风言风语了。”
这句话,算是下了死命令。
莫嫂子知道,这个冤家,是走不掉的,当下也不装了,对着陆言恶狠狠道:“孽障!还不随我回家?”
一想到家里要多一张吃饭的口,她就心烦。
却不想,陆言一动不动,不走。
陆言看向里长,说道:“伯伯,今天你既然来找我,也免得我特意上门一趟了。是这样的,我不想跟她回去了。她关起门来,还是会打我。与其让她打死我,不如我自己死在山上干净。”
“她敢!”里长下意识反驳道。
陆言摇头:“没什么她不敢的,是冷是热,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想,回家来,和她家断来亲,以后各过各的。”
莫家嫂子听了,立即两眼放光。
还有这样的好事情?!
“那感情好哇!”莫家嫂子乐道:“今天里长在这儿,就正好让他做个见证人,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里长眉头紧皱,直觉黄小姑太意气用事了。
虽然她想逃离莫家无可厚非,可看看现实,离开了莫家,她拿什么吃,拿什么喝?
就她那个小身边,犁地都犁不动,又怎么能吃得上饭?
里长颇不赞同摇摇头,正想一口否决,就听见陆言继续道:“不过,我虽然是要和她断亲,却不能身无一物出门去。”
“在她家这段日子,我帮她干活,她却不管我吃喝,也不管我冷暖。我如果要走,莫家得给我三斗米,一床被子,和一身衣裳。”
这些代价,都是陆言经过思考之后,计算出来的结果。
要太多了,莫家给不起。
要太少了,陆言熬不过这个冬天。
不管怎么样,要先活下去再说。
莫家既然把他当吸血鬼,那他就当一回讨债的,让他们肉疼肉疼。
听了陆言的话,里长和莫嫂子同时沉默了。
里长若有所思。
莫嫂子则是怒不可遏。
几天不见,不仅胆子见长,心机也见长。
居然敢算计起家里的东西来了。
莫嫂子怒道:“你做梦!你赤条条来,赤条条走,一根线也别想带走!”
陆言冷哼一声:“哼,不给,那我就不走,这亲也就不断了。日后你管我吃,管我喝。你虐待了我,我就去找里长伯伯,去找族公族伯,反正总有人治得了你。”
像莫嫂子这样的泼妇,和她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她欺软怕硬,遇到软的就横,遇到硬的就乖的像鹌鹑。
因为这具身体年龄尚小,身体瘦弱,是个软弱可期的对象,也不知道找人帮忙,所以才吃亏。
莫嫂子的一张脸,果然涨成了猪肝色,一时嚅嗫着,又不说话了。
她真想不明白,这黄小姑,怎么的短短时日,就如此伶牙俐齿,学会戳人肺管子了。
肯定是有人教的吧。
气煞人也!
此时,里长发话了。
里长把莫家嫂子的德行都看在眼里,又见陆言口齿清晰,有条有理,心里就有了想法。
他问陆言:“黄小姑,你果真想好了?离开莫家,没有人帮衬,你一个人日子过不起来。”
“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会的就学,会的就多做,总不会饿死了自己。再怎么样,也好过住在猪圈里,和猪同吃同睡。”
里长叹气道:“行,那就按你说的办。”
莫嫂子:“……诶??”
这就……
这就妥了?
她还没说不呢!
然而,也轮不着莫嫂子说不。
因为里长很快就张罗着,让族老宗亲们,在祠堂里做个见证,给了陆言,也就是黄小姑一封类似于休书的文书,陆言和莫家的亲也就断了。
此后,出了这个门,陆言就是自由身。
同时,他还从莫家带走了三斗米,一床被子,和一身衣服。
虽然很少,但至少能让陆言平缓渡过这阵很艰难的时期了。
莫家嫂子肉疼得哭天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