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药师返回辽东后不久,“病重”不能视事的燕王吴仁光奇迹般的康复了,满面红光开始料理军政大事。
上京的朝廷自然也清楚,早先吴仁光是诈病。
道君皇帝知道以后只是幽幽的说了一句:“老狐狸,还真是个鬼难拿。”
却没有任何愤怒之色。
朝廷怎么都得放吴药师回去,区别不过是早晚罢了。
而燕藩会不会反,能不能反,即便是作为燕王的吴仁光也不能一言而决。
更遑论威信远不如其父的吴药师了。
倒是皇城司几个提举太监,全都挨了板子,并且罚俸一年。
毕竟监视辽东的碟子是他们一手操持的,情报有误,他们自然要当责,没把他们砍了都是主子宽仁了。
此外,河西和陇右皆有军报传来。
河西的留后院负责监视金帐汗国与锻奴十三部的战役回报,傅津川的手下败将,齐王的岳父,金帐亲王失烈门亲率虎师和豹师精锐,翻越阴山,大破锻奴联军。
联军统帅帖木儿率残兵败将远遁,奔西域去了。
而之前逃到陇右的红莲余孽,这几年也是得到了青唐人的不少资助,在庞知古和方蛟等待的努力之下,勉强算是在河湟之地扎下了根。
并且跟陇右边军互有攻伐,各有胜负。
被傅津川打残的青唐这几年倒是还算消停,即便是老军神论赞破亲自担任北部大统领,也一直保持着极大的克制,除了给红莲余孽提供些军资以外,已经很久很有入寇晋土了。
毕竟前几年刚死了个大君,各部也都折损了不少青壮,受了伤当然需要时间舔伤口。
而养好了伤的勐兽,会不会继续想着吃人,这并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倒是之前一直很恭顺的羌胡部落最近有些活跃,去年和上半年都有不少商队被劫掠。
以前还都是胡商,最近连晋国商队都有被劫掠的了。
道君皇帝对于陇右节府的不作为很是失望。
陇右节度使张仁愿本是河西节度副使调任,他在陇右没什么根基可言,老恩主还故去了。
所以对于陇右节度副使刘兴宗,他也是没什么办法。
毕竟刘兴宗在陇右十数年,在陇右极有威望,他原本想着前任节度使贺拔光嗣离任之后会顺理成章的去掉副字。
谁知道又来了个张仁愿,所以明里暗里的下绊子。
因此张仁愿这几年在陇右在有人掣肘之下,也自然是难有作为。
于是陇右的羌胡蛮部,气焰大涨。
都敢跟大晋呲牙了。
“陇右乃我大晋西翼臂膀,陇右危,则关中不宁,关中不宁,则国本不固,且彼羌胡者,寡廉耻而少文学,畏威而不怀德,臣以为当令陇西节府讨之...”
这席话并非是出自任何一个武将勋贵之口,而是出自兵部尚书牛道骞。
在议事的偏殿,牛道骞是康慨陈词,力主陇右边军要对那些不太恭顺的羌胡部落换以颜色。
这一番进言可以说是对极了道君皇帝的想法。
于是乎,陇右换帅,就提上了日程。
而上京城的武将勋贵们,非常罕见的没有热衷于陇右换帅之议,因为他们现在最为关心的并不是一任边帅带给他们的利益。
而是朝廷要变革军制。
这可是关系到整个武勋将门的存续的大事,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从吴藩谋逆开始,朝廷断断续续打了将近十年的仗。
这其中禁军的表现已经让京城的国公和侯爷们没有任何脸面提出反对变革军制。
毕竟道君皇帝可不是泥捏的。
且武将勋贵之中也有不少人是支持革新军制,比如英国公傅懋修、辅国公杨继勋、安远侯仇铭、平北侯马巍、舞阳侯于罗睺、武定侯郭崇简等。
这些个勋贵还都是手握实权的,甚至是得到了陛下的一些暗示。
那就是这次该军制并非是为了夺他们的权柄。
因此,在这些暗流面前,燕藩世子回去了,仿佛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还能翻天不成?
而齐王赵元槊,也在秋天到来之际,率领大军回转上京。
没有天子亲迎的荣耀,赵元槊将大军按照旨意安札完毕后就直接入城,上缴了印信符节,本想去面圣,却被宣旨的太监告知陛下体恤他劳累,命他早点回府休息。
赵元槊只能叩谢皇恩。
他肯定知道,连个口谕嘉奖都没有,他甚至能想象陛下出的冷面。
至于体恤他劳累,估计是那太监为了不让自己面上太难看自作主张多嘴吧...
回到王府,看到王妃术律嘉罗带着齐王姬妾和府上一众人等迎接他返家,自战事结束以来的郁结之气终于是消散了一些。
“拜见王爷。”
“王妃免礼。都起来吧。”
看着术律嘉罗那张充满异域风情,姿容绝世的脸庞,赵元槊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
“孤这几年出征在外,府上有劳王妃了。”
嘉罗很是端庄的笑道:“王爷这是什么话,大晋的规矩本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即便是在我们草原上男人出征在外,女人要打理好家中的一切,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图尔真,快过来见过你父王。”
一个约莫四五岁模样的男童走到赵元槊面前,“见过父王。”
这男童正是赵元槊和术律嘉罗所出的长子,赵简烈,术律嘉罗给他起了个北境名字叫图尔真。
意为英勇顽强。
“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
见到长子,赵元槊终于是有些开怀,牵着儿子的手,与齐王妃嘉罗一并进了王府。
一路上都在问他日常起居如何,喜欢吃些什么,喜欢玩些什么。
待听到儿子喜欢射箭,并且已经骑过马了以后,很是高兴。
带走到厅堂之后,嘉罗终于打断了父子久违之后的交流,让侍女带着小儿下去休息。
见到儿子走了之后,赵元槊直接望向了嘉罗,直勾勾的看了她半晌,给素来不怎么扭捏的草原明珠嘉罗都看的两腮粉红,配上王妃冕服,端庄之外更添了几分风情。
看着那如一汪春水的眸子,齐王直接横抱起王妃,径直走向了后院...
有道是久别胜新婚,两个时辰之后,沐浴更衣过后的夫妻两人就在后院用了午饭。
午饭很丰盛,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眩、肫掌签、鹌子羹、肚臃脍、鸳鸯炸肚、鲨鱼脍、炸鲨鱼衬汤。十二道主菜还有些时令果子。
刚刚操劳一番的赵元槊自然是觉得腹中有些空乏,食欲比起在军中时候也好了不少。
嘉罗一边帮着添菜一边劝慰了他几句。
“王爷不必为此事忧心,不是有句古话叫做‘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年我阿爹就被晋国的武安侯击败过,回到草原的时候只有他跟我两个叔父还有几十个护卫,当时他出征的时候可是有六万大军,三个鹰师三个豹师...那次败仗让阿爹沉寂了很久...不过他依然是草原上英雄,前几个月他刚率领豹师和虎师击败了锻奴叛军...”
赵元槊听了妻子的劝慰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吃着珍馐美食,笑着点头符合。
他很是感激妻子对他的劝慰,并且直接将岳父失烈门的最大败仗拿出来让他开怀。
或许是草原上不讲究为尊者讳吧?
但经历过那样的惨败之后,还依然有勇气拿起刀枪,带领大军出征取胜,本就是了不得的英雄了。
而他呢,其实并没有败。
只是赢得不怎么好看,并跑了贼酋方虬。
还让傅三那小子给嘲笑不会用兵,“大雨十几日不绝,竟不知移营避水...”
对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回来以后父皇居然没有召见他,这对他来说心中落差极大。
不过经过王妃种种的开解,也是让他终于有些释然了。
拿起酒盏一饮而尽,酒是王妃最喜欢的奶酒,赵元槊侧过头望着为他添菜的嘉罗。
“能娶到王妃,真是孤的幸事...”
嘉罗还是笑意盈盈的望着他,那双眸子很好看,就好像天上的星辰。
正在夫妻两人浓情蜜意的用餐之际,王府总管梁三泰亲自来到了后院厅上。
他是太监,所以出入宫禁后院都是不碍事的。
这位自宫中就跟随齐王的太监在略微见礼之后就拿起了一张帖子放在了餐桌庞。
赵元槊见到帖子之后,有些诧异。
能让一向行事谨慎的梁三泰如此急切的送来,必然是非常重要的。
果不其然,是东宫送来的,太子赵元檀请他这个兄弟三日后东宫小聚。
“你亲自去趟东宫替孤回话,就说孤谢过兄长恩典,三日后定然如约去拜见兄长,以全兄友弟恭之情。”
梁三泰听到吩咐之后立即行礼退下,够奔东宫回话去了。
赵元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以兄长东宫的位份,如此客气的下贴相邀,真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嘉罗的眼中闪过一缕光芒,随后道:“太子殿下是储君,下帖邀王爷小聚,想必是为了私下嘉奖王爷勤于王事吧?毕竟太子一向宽仁,待兄弟姐妹们也颇为仁厚...”
赵元槊听到嘉罗的推测之后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他的长兄赵元檀,可不是仅靠着宽仁敦厚坐稳的太子之位。
说起心计城府,两个他加起来也抵不过东宫哪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