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漫灌而来,身后已经是一片泽国,不需要赵元槊下达任何的军令,各军主将就开始命令大军登高避水。
眼前就是连绵不觉得山脉,而雨天出战未批甲胃,这就让士卒们没有负重拖累,可以快速转进。
赵元槊此刻仿佛是五脏具焚,惊惧不已,甚至如何下了望楼都不清楚。
而赵成浚、方虬、薛巨鳞等人见到此景则是心中五味杂陈。
大水对官军固然有极大的影响,但若这水在早来几个时辰,他们就不必夜袭,等到官军躲到高出躲避时候他们可以乘势而下,伐木浮渡,必然能得到生路。
但眼下他们想要上山比喻的路已经被官军阻隔,而官军只有府军右卫被打散,且跟红莲军搅在一起,其余各部都可以往高出躲避。
而他们现在,避无可避。
宣嘉二十四年七月末,红莲道夜袭府军右卫大营,因连日大雨,汉水暴涨决口,平地水数丈。
后荆州都督王鹤臣率水师来援,接应大军。
此战擒伪帝赵成浚,贼帅薛巨鳞等,红莲逆匪最后数千精兵除溺毙之外,另有数百被执。
只有两人不知所踪。
一是薛巨鳞之侄薛长庆,另一人则是圣公方虬。
而官军此战亦损失巨大。
府军右卫只余数千人,其余各部因为躲避及时几乎未有损伤,但辎重粮草却都泡了汤。
齐王赵元槊因此只能上表请罪。
本想着收入囊中的大功,也因为少了圣公方虬暗然失色。
大军被洪水所袭,丢失不少粮秣,这也让赵元槊有些郁郁难平。
莫非是英国公早知道有此洪水之事?
赵元槊不免有些怀疑,但却不敢将此事诉之于口。
毕竟英国公返京的时候,可没有连绵大雨。
为帅节制大军,本就该未雨绸缪,可他在大雨连下了十几日之后,尚没有移营之思,这怪得道谁来?
八百里加急,数日之后齐王赵元槊的请罪奏表和军报细节就送达了上京城。
道君皇帝看了之后就下令召见太子、李辅之、傅懋修,以及兵部尚书牛道骞、武安侯傅津川五人前来议事。
待传阅过齐王的请罪奏表以及军报之后,一干人等都是默不作声。
太子殿下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红莲军这数千余孽已经被全歼了,这也就说明了从吴逆叛乱开始持续五六载之久的内乱已经算是结束了。
虽然“圣公”方虬逃遁,但红莲军的骨干尽灭,即便是他逃脱了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至于齐王赵元槊没能收获全功,还有失察之过,算是意外之喜。
不过嘴上,自然还是要为其开解一二。
“儿臣以为,齐王随英公鞍马不缀,宵衣旰食,苦劳数载,虽有小过,难掩大功,不宜责之过深...当彰其勋!”
赵令渊听到这话并不意外,太子一向以仁德宽厚闻名,即便是心中在不喜齐王,也不会当面落井下石。
而太子开口之后,其余人等也都开口劝慰。
“臣以为太子之言甚是,齐王骁勇,今扫灭贼寇,正该嘉奖之,虽有小过,但瑕不掩瑜,请陛下恕其过,嘉其功。”
“臣以为此战不过因天时不恤,非战之罪,而齐王在大水之后仍能保全大军,覆没贼众,有功无罪。”
而傅懋修更是直接揽过道:“襄北之战,本臣所督,如今虽在京城,但仍有失察之责,请陛下降罪。”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赵令渊脸上仍旧是有些阴晴不定。
其实他是明白的,这些人说是为赵元槊开脱,倒不如是在看顾他这个皇帝的颜面。
毕竟是他让赵元槊这个皇子去做副元帅的,傅懋修请回京修养也是他准了的。
但这个结果,只能说有些差强人意了。
傅懋修虽然揽过,但这罪责也不能真的推到他身上。
不然这皇家颜面何存?
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是为了抬举赵元槊才让他为副帅,傅懋修请命回京已经是让了路。
在要让傅懋修但责,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即便是亲儿子,也不能如此护着吧?
“何干卿事?卿在楚三年,尽心竭力,整肃吏治,严明军纪,方有襄北之大捷...”说道这里,赵令渊顿了顿,对于赵元槊罚肯定是要罚的了。
是功过相抵,还是小惩大戒...难道要重罚?好像也不至于,正思索间,赵令渊想到这殿中尚有一人没有开口,武安侯傅津川。
“三郎,军报你也看过了,以你之见,此战元槊可有不当之处?可追其责乎?”
傅津川是没想到还是没躲过这得罪人的事,当下就出言道。
“臣以为,齐王有过。当罚。兵法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连下暴雨十余日,不知移营,此其不察也。”
“其二,红莲夜袭,竟然突入营内,以致府军右卫几乎尽丧,由此可知,必然是守卫松懈所致,此其不严也。”
“将帅用兵,先为不可胜,而待敌之可胜,且须晓天时,知地利,以法御众,此三者不得,焉能为帅?”
“陛下若对齐王寄予厚望,当深责之,以期后勇。”
傅津川这一席话倒是让其余几人略有敢惊讶。
以至于傅懋修直接出言呵斥道:“竖子无知,安敢预国事?”
傅津川听到父亲斥责直接见礼道:“臣妄言,请陛下治罪。”
“何罪之有啊?”赵令渊听了以后却是毫不见怒,反而微笑道:“我大晋历来不以言罪人,何况你傅三郎之言鞭辟入里,朕深以为然,小子无状,险误国事,岂能因为他是皇子亲王就不究其过?回头令门下草拟,下诏申斥。”
这时候牛道骞却开口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哦?牛尚书有异?”
“臣以为,齐王虽然有失,但大军征伐日久,如今战事结束,正当嘉奖三军,若罪齐王,军心难免浮动。”
殿内众人一听,立即隐隐明白牛道骞之意。
“牛尚书所言甚是,不过有功将士但奖,齐王之过也不可不罚,就以明旨嘉奖大军,密诏申斥齐王。”
“圣明无过陛下。”
“得了吧,朕要是真圣明,就不该让他去!好了,退下吧。”
出了大殿,李辅之与牛道骞自然是往尚书省去了。傅懋修给傅津川留下一句早些归家之后也先行一步。
只有太子殿下和傅津川两人慢步而行,自然是有话要说。
“三郎,方才殿中,似有些急躁了。”
“檀哥儿勿忧,就事论事而已。”
赵元檀这话并不是责备傅津川,而是隐隐有为其担忧之意,毕竟疏不间亲,而傅津川之所以当着几个重臣的面攻诘齐王,无非是作为东宫心腹的立场而已。
其二就是表态。
傅懋修为了避免水满则溢的处境,行让功之举,却被有些人说是傅家两面下注。
傅津川这一席话把齐王贬的一无是处,也是给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听得。
傅家从来都是要站在东宫这边。
而且到了他这个位置,要是没个有分量的政敌,反而不美。
一个皇子亲王,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