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赤德死在自己的帐篷里。
虽然人心已经被他丢了七七八八了,但他名义上仍旧是西海高原的共主,青唐大君。
死在乱军之中,必然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他的亲信奴牙郎以及奴牙郎的首领拓跋十一,铁卫首领乞护伏甸全都死在乱军之中,只有中部万户统领青谊节鬼章在乱军之中因为仍旧跟自己的残部在一起,而幸免于难。
拓跋犍因为跟拓跋戈在一起,被禹藏轮台的接应,同样幸免于难。
拓跋赤德死后,拓跋戈直接就被禹藏轮台和野利荣哥等人拥立为新君。
至于论赞破祖孙和拓跋阿吴等人,在大君死后才跟大部汇合。
傅津川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在从松州往成都折返的路上了。毕竟军情紧急。
赵福柏在益州外围与红莲军对峙了数月之久,如今也是勉力为之。
因此在大军全胜之后,傅津川便率神策军、捧日军以及牙兵还有归正军六营之兵南返。
节度副使严铤与归正军使雷勃拥兵万余人留守松州,一来是要看管数万之多的青唐俘虏,二来则是要继续监视周边的藩部以及青唐人的动向。
数万大军如来时一样,沿着大江南返,中军一辆宽大的马车上,火盆的火光映在傅津川的脸上跟随这大车本身的晃动,显得忽明忽暗。
“拓跋赤德死了?”
这个消息可以说非常令人震惊了,这可是青唐大君啊,一国之主,就这么死了?
“拓跋赤德怎么死了呢...他这时候不该死啊...”傅津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觉得是好事,反而是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四郎和六郎还有赵元棋等人见到傅津川的如此表情都有些奇怪,这难道不是个好消息吗?
傅津川看着众人不解眼神道:“你们都以为这是好事?”
这时候参军张杲道:“节帅的意思是,拓跋赤德若活着,会跟拓跋戈父子相争?”
“不光是拓跋戈,此战过后,拓跋赤德此人在青唐已经离心离德,他活着王族跟各大豪族一定会不和,但拓跋戈此人不同,他母族本就是豪族野利氏,又因为劝说拓跋赤德退兵而被鞭挞,深孚众望...此人你们也都见过,那日在我大帐之中侃侃而谈,言辞锋利,气度不凡,此人秉国当权,远胜其父,必然是我大晋的大敌...”
众人听完傅津川的话之后想起那日大帐之中的那个年轻的青唐贵人,确实仪表堂堂,气度过人。
许应龙道:“此战青唐人十几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若无十年断难恢复元气,即便是拓跋戈能得人心,但青唐国内的乱局也足够他收拾的了,最少数年之内,无论是陇右还是朔方剑南,都不用在担心青唐人入寇。”
傅津川却没有大胜的喜悦,而是叹了口气道:“解决了青唐人,还有红莲逆匪,我这段时间里是回不去上京了啊...”
众人一听却都不在言语,他们都明白傅津川话中所指。
在傅津川离京之前,城阳公主殿下才刚有了喜脉,算算时日差不多就是年后二三月。
这武安侯和城阳公主那是出了名的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思念家中也自然是人之常情。
也只有到这时候,众人才觉得这位刚刚立下大功的国之名将,在战场上举手投足就能决定上万人的生杀存亡,其实也是一个普通人。
“福柏哪里可有什么情况?”
收回思绪的傅津川又问题了蜀中的战况。
“咸阳郡王十月间在婆娑山跟红莲大战一战,斩首两千级,红莲军退兵之后,来援的禁军将领李勉之贪功追敌,中了埋伏,损兵四千余,敌军乘势攻下了乐至,不过大小婆娑山还在,此后官军跟红莲逆匪都是在婆娑山一线对峙...”
“不过龚景瀚龚判官已经在普州梓州等地督造了数百寨堡,令各处自守,即便是婆娑山一线失守,贼军想要进军成都也是千难万难...而且相比此时红莲军若收到我军已经大胜的消息,此时应该要往楚地退了吧...”
乐至城中,原乐至县衙大堂里,因为天寒摆放着不少火盆,军师庞知古裹着大袄缩在椅子上,紧靠着火盆的他还是觉得冷。
也不知道是天冷,还是这个消息带来的寒意。
青唐人十几万大军居然败了。几乎是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对他们的盟友红莲军来说,太致命了。
“拓跋赤德真是个废物,十几万大军,松州松州打不下,被打的全军覆没,现在好了傅津川收拾了拓跋赤德,现在肯定在往成都回的路上,我们连个赵福柏守的简州都打不进,还指望着傅津川回师去成都?去干嘛?送死啊!”
方蛟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置气。
薛巨鳞这边看着军报也不住的叹息,“拓跋赤德败的不冤,傅津川这小子深谙用兵之道,他知道青唐粮草必然紧张,就跟青唐人耗...就跟赵福柏跟我们耗一样,拿住了咱们的七寸啊...”
庞知古道:“朝廷要人有人,要粮有粮,还占着地利...换句话说,他们只要不犯错,就立于不败之地,而我们想要取胜,从来希望就不在我们身上...”
方虬听后也点了点头,他明白,红莲军想要成事,就只能寄希望于朝廷方面的各种过失。
这也是为什么在初期,他们可以迅速聚拢起数十万的人的浩大声势。就是因为朝廷在不断地犯错。
有吏治之失,有用兵之失。
但随着朝廷开始整肃吏治,任用贤能,红莲所掀起的浩大声势,不过是昙花一现。根本就无法撼动大晋这个百年王朝的根基。
这个事实其实很难接受,但眼下他也必须接受。
“庞先生,那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
庞知古摇摇头道:“龚景瀚在蜀中推行的坚壁清野,各地都在办团练,修筑堡寨,蜀中恐怕已经不是久居之所了...要么等傅津川回师,跟他拼死一战,或有万一之机,或者跳出蜀中,去关中,回楚地...”
众人一听,全都默不作声。
他们从淮南起兵,流窜入山南道,在入关中,又入蜀地,转战几千里,现在又要折返回山南道?
“回到山南道之后呢?”
“伺机而动,或黔中,或两淮江南,我们不能停,一停下,生机就没了,只要不断的动,让晋军也跟着一起动,我们就有机会...”
方蛟却直接叫嚷道:“要我说,就在这,等着傅津川过来跟他真刀真枪在干一仗,咱们各军现在也十几万人...未必不能胜...”
此时的他也完全忘了他自己刚才还在说“去成都干嘛”“送死”这样的话。
而方虬却直接一句话让方蛟直接没了言语。
“十几万人?拓跋赤德大概是跟你想的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