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河西大捷。”
“大捷,河西大捷。”
报捷的骑士迅速通过宽阔的朱雀御街,把河西道的报捷文书送到了玉熙宫前。
早有内侍接过文书,一路小跑又送至谨身精舍。
道君皇帝赵令渊在看过老友快马递过来的报捷表章,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兴奋,不过也难掩脸上的喜意。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几个内侍纷纷道喜。
赵令渊笑了笑,然后吩咐道:“把这报捷文书,明告天下,令让人把附录的详细军报在抄三份,一份送去国公府,一份送去城阳哪里,一份送去东宫。”
其实早上赵令渊已经接到一份报捷文书了,辽东的虽然战事结束的晚,但是这报捷文书却比河西的更早到达上京城。
身边侍候的大太监田辅国和王进忠都很清楚的记得赵令渊也笑了,不过是冷笑一声。
然后就没了下文。
而这份河西的报捷文书,虽然不知道具体战况,单就看皇帝的表情也能知道,必然是大胜。
不然绝不会如此轻松随意。
道君皇帝不算是刻薄寡恩之人,但平素也是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候多。
如今这般眉开眼笑的时候,两个侍候皇帝十几年的宫内权宦也是几乎没怎么见到过。
“傅三郎这小子,真有其祖之风,先是五十人生擒了那回河可汗,又在会盟时候力挫藩部,白亭城两战更是立下大功,今年不过十八岁,胆略、武勇、统兵都是上上之选,八百年前大齐朝的卫无疾,也不过如此。”
大齐王朝的卫无疾,少年成名,十八岁领军北击匈奴,平生灭三国,为大齐扩地千里,是古之名将。
赵令渊用卫无疾来比拟傅津川,也是因为两人都是十八岁就能领军作战,成就功业。
“陛下慧眼识珠,定是早就知道傅家郎君不凡了。”
王进忠笑着奉承道。
“别的不说,这小子从小就有胆略,我记得宣嘉七年的时候,辽东送了一头勐虎过来,当时就在城外的上林苑,那头勐虎足有四五百斤,凶恶的很,当时秋狩,没一个孩子敢走到笼子跟前看老虎的,听到虎啸都吓的不行了,就傅三郎这小子,走到老虎笼子跟前,那虎对着他吼,他也不怕,还说等武艺练成了,要跟老虎干一架,我这侄女婿倒是没选错...”
赵令渊像是起上了年纪的来人,在回忆自家晚辈年少时候的趣事一般,然后又叹道。
“皇兄要在,也会看中这小子做女婿把...”
东宫,太子殿下赵元檀正在书房里,正在跟一个青年人对弈。
青年人脸圆而下,青涩之气尚未退尽,脸上还挂着稚嫩,眉宇之间却隐隐有了三道浅纹,显然是思虑过度的原因。
他穿着一身窄袖绿袍,腰间挂着一枚银鱼袋,一手执棋,另一手中却拿了一把道家的拂尘。
“长沅,这局你好像快输了。”
对面的太子殿下,落下一枚黑子之后问道,落子的手势极为标准。
名叫“长沅”的年轻人正襟端坐,手中捏着白子一言不发,却像是思考了一会,才“砰”的声落子,声音清脆如罄。
“殿下,我让了六子。”
青年人名叫林长沅,是东宫左庶子兼翰林待诏,幼时曾以神童名传乡里。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面圣的机会。道君皇帝赵令渊就让当时正在跟他对弈的英国公傅懋修出题考考他。
傅懋修请林长沅以“方圆动静”为题作赋,他思考片刻,问:“希望知道其中的大略。”
傅懋修便说:“方如棋局,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如棋死。”
林长沅立即回答:“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
傅懋修听后,立马恭喜道君皇帝得到了一位神童。道君皇帝也非常高兴,对林长沅大加赏赐,直接让他作为太子伴读。
“对了殿下,近来可有傅三郎的消息?”林长沅像是突然想起。
赵元檀看着棋局皱了下眉头,在听到是问起傅三郎之后脸上确实多了笑意:“大概一个月前,傅三郎带着五十人,闯进回河可汗的寝宫,把人抓了出来,听说过段时间要押送京城。”
林长沅跟傅津川,还有武定候之子郭崇勋,世家子弟李衍,都是太子的伴读,如今也都算是太子的亲信,除了在河西戍边的傅津川外,其余几人都在东宫任职。
“这倒是想他做的事。”
听闻傅三郎的消息,林长沅也是明显带有一丝喜悦。
赵元檀道:“三郎勇武敢斗,我只是担心他好勇斗狠,别在出了什么事情。”
“有英国公看顾,相比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是...”
“殿下,河西大捷,河西大捷...”
一个小宦官突然不顾体统的跑进来,很兴奋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太子殿下。
“哦?大捷?”
太子殿下的澹定,让小宦官有些反应过来,立马跪倒道:“是啊殿下,大捷啊,祁连城和沙洲城都击败了入侵的青唐大军,英国公家的郎君和薛琮薛将军在白亭城,大破六万金帐大军,斩首两万,俘敌两万,自武宗以来,从未有此大捷啊。”
“是傅三郎?”
“正是傅家三郎君。”
太子闻言直接抓了一把棋子,认输了。
他跟傅三郎自幼相识,与其说是君臣,更像是兄弟朋友。特别傅三郎还是他的妹夫,听闻河西局势已然大好,好友又立下战功自然是喜不自胜。
不多时,从玉熙宫送来的详细战报摘抄到了,赵元檀跟林长沅,还有闻讯赶来的郭崇勋李衍一起看过了战报。
“观敌以弓手万人近城攒射,傅津川趁其不备,率八百骑出城击之,敌众自溃...傅三郎好手段啊,也好胆子,足以匹敌古之名将。”
读战报的李衍一边读一边感叹道。
郭崇勋却是个急性子,“你先别说别的,后面呢。”
李衍又继续寻找跟傅津川有关的内容:“后面,傅津川遣白亭守捉使史万年率精锐伪作鹰师,夜袭豹师,后两军...自相攻杀?死伤无数,天明薛琮率军赶至,与傅津川会击敌众,大破之,斩首两万余...”
“好算计啊,我早就听说,金帐汗国豹师和鹰师之间,是王族跟其他部族的矛盾延续,没想到傅三郎居然利用起这个嫌隙,观察如此敏锐。非名将不能为之。”
“却不曾想到傅三郎居然立下这样的大功,真是想不到啊。”
“等他回来,定然要他请客喝酒。”
“人家回来你不请客却让让功臣请客哪有这样的额道理?郭大郎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我让他请客是给他面子呢...”
赵元檀和林长沅也不言语,听着李衍和郭崇勋相互挤兑,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接到消息的英国公府此时却是阖府欢庆,傅淮川直接让府上的管事,杀猪宰羊,准备赏钱。
从自家侧门出来,听到隔壁府上如此热闹,吴药师还以为是过什么节了呢。
“怎么回事,今天过什么节啊。傅家怎么这么热闹啊。”
一身锦缎圆领袍,头戴金冠,面如冠玉的吴药师颇极具风流佳公子的气派,就是手拿着一柄折扇在十月间完全就是摆设。
“不知道啊,可能是他们府上出了什么喜事了把。”护卫阴十三也满脑袋不解。
正在吴药师准备登上马的时候,却正看到有一个少年飞奔而来,却正是前几日见过的傅渝川。
“傅八郎,你跑这么快干嘛?你们府上出了什么喜事了。”
傅渝川看到吴药师,原本飞奔也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当然是大喜事了...我阿耶跟我...三哥,他们...在...河西...打了大胜仗...打死好几万蛮子呢。”
吴药师一听这话笑了,“傅八郎,你也太能吹了吧,还好几万人,你说几千我说不定就信了。”
他这几日也不知道是赶巧还是怎么,总能在出门的时候碰见傅渝川,因为两人也有些熟识了。
“老吴,我跟你说,我三哥老厉害了,一个能打我好几个,我阿耶虽然不知道能打我几个,但他能打我三哥,所以我说...等会我喘口气...所以我说,我阿耶和我三哥打了大胜仗是真的,朝廷发的战报,国子监都放了半天假,要不我哪敢这时候回来啊。”
听着傅渝川有些乱七八糟的逻辑,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三哥到底多勐,但是英国公他倒是听过,他阿耶燕王吴仁光也跟他提起过,不过说的都是英国公跟道君皇帝当然在京城如何风花雪月的...却不曾听过英国公也会用兵。
“算了不跟你说了,这么大的喜事,我好跟我大哥趁机要点钱花,不知道啊,我最近可惨了,我大哥不让我娘再给我银钱了,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听了我大哥的了。现在兄弟的日子难过啊,算了先不说了,改天我带你去逛州桥夜市啊,那吃的可多了。”
傅渝川念叨完了跟吴药师打个招呼就转身跑回了自家。
吴药师却是还有些呆愣,摇摇头上了车,直奔上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聚集地,崇明坊。
一路上却看到街上都在庆贺,却相信原来傅渝川那小子没说假话,河西真的是大捷了。
斩首数万也是真的。
可河西大捷了?这不就显得咱们辽东那斩首几百的‘捷报’有点尴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