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津川自幼在祖父的教导下学习兵法,如今又是朝廷重臣,节制一方。这跟当初在河西道作为一个立功心切的勋贵子弟的心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打仗,打的就是兵马钱粮。
如今在松州城下,青唐人看似在人数上占据优势,总计十万余兵马。
晋军虽然号称八万步骑,但实际上傅津川所领援军是六万余人,城内有数千人,加起来也就是七万人。
而在粮草供应上,松州城内粮草充足,足以支应半年。
而傅津川大军紧邻大江上游扎营,沿着大江而下都是晋国的城池,可以随时以水路给上游的大军供应粮草。
要知道水路运粮比起陆路运粮消耗要小得多,甚至损耗可以忽略不计。并且不需要大量的车马和人力。
但远道而来的青唐大军,每日消耗几乎是晋军的两倍,虽然是出发之前他们随军携带了大量的粮草与牲畜,国内也在竭尽全力的供给前线。
道路难行,损耗也大,因此只看在粮草上,青唐人绝不敢跟晋国人长久的对峙下去。
所以傅津川对众人非常积极的求战之心,只能是稍微压制。
并且用祖父兵败大非川的例子来警示众人,不可轻视敌军。
毕竟晋军之中有不少将领,如史万年、马山保、张朝宗、刘六刘七等,都是跟着傅津川一起在疏勒城下,击败过数万青唐大军的老部下。
当时的兵力对比,比起现在来说,晋军要劣势的多。但还是把六万青唐大军打的几乎是全军覆没。
对上同样的老对手,难免有轻视之心,所以傅津川必须要让众人打起精神来。
要让众将明白此战的意义重大,不能等闲视之。
这可不是输赢无所谓的一场边境攻防战。
两军加起来超过二十万的大战,胜负可能直接关系道一国运势。
所以傅津川作为主帅在众人面前说的话,丝毫不夸张。
众人听完之后,也都不在随意出言。而史万年被傅津川否定了夜袭的想法,也不觉得丢了面子。
一来是他本来就是直爽人,二来是傅津川直接把祖父都抬出来了,谁还敢有异议?
怎么,你觉得你比大帅他爷爷,一生历经百战,就败过一场,死后封王,配享仁宗庙堂傅武毅还强?
“各营要把营垒扎牢,壕沟要深,鹿角陷坑该怎么布置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这一仗,关系重大,各部须以令而行,不得妄动。”
“诺。”
议事之后傅津川亲自带着雷勃、史万年、苏锻以及几个军中管事的幕僚来到大营前,巡察各军的营垒布置。
另一边,从大佛庐之中出来的论赞破听到自己孙子论日煦的禀告之后,也亲自出营,率领数百骑来到晋军营门前数里处一个高地上观看情况。
“日煦,你有什么想法。”
论赞破看着正在修筑营垒的晋军问道身边的孙子。
论日煦道:“看样是晋军是要下大力气修筑营垒,是想要长久对峙。”
论赞破闻言之后点了点头,“不错,看着他们这架势,的确是要跟咱们耗着的意思,原本想着傅津川这年轻人,以骁勇闻名,必然会急于求战,想着看来,果然不愧是傅巽的孙子。如此年纪就有这样稳健的心态,真是大白高国的劲敌啊。”
论日煦道:“按照常理来说,晋国内有红莲之患,应该急于求战,现在看来,这是要先跟咱们耗着了。如此可见,红莲军并没有大君所想的那样,对晋国造成太大的影响。”
“你说的很对,大君的确是因为晋国内乱才起了心思,想要一雪前耻,为此征发了全国半数丁壮,但现在看来,晋国的反应很快,应对的也很及时,这仗要是晋国人就这么耗下去,我们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无功而返?论日煦听到祖父的话之后,明显脸色有些怪异。
论赞破没回头看,不过还是像脑后长了眼睛一样问道:“怎么,你有话想说?”
“额...”
“有话直说。”
“祖父,要是您领兵,无功而返自然是可以,就算不能胜过晋军,但想要全身而退也不难。不过大君怎么可能容忍发动全国半数丁壮,精锐尽出,最后却无功而返呢...”
论日煦说道最后的时候,声音却是越来越低了。
论赞破听后是且喜且忧。
喜的是自家孙子智术超群,能够把战场局势和国内形势相结合,并且作出合理的推断。
这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年人来说,很难得。
论氏家族有这样的继承人,日后倒是不用担心。
忧的自然是孙子说的基本没有任何的错处。
拓跋赤德倾国之力打这一仗,是绝不会允许自己无功而返的。
那样对他这个大君的权威,会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所以一旦在战场生没有找到合适的进攻机会,拓跋赤德一定会孤注一掷的以优势兵力强行进攻晋军。
即便战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他也会强行要求论赞破出兵,甚至会亲自接过指挥权,亲领大军作战。
若是晋军主将是个轻佻之人,青唐说不定还有机会。
如今对方直接深濠高墙,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态势,那就说明刚才论日煦说的话,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了。
只要没什么变数。
现在恐怕唯一的指望,就是剑南道东部的红莲军能够对晋军的后方造成足够的威胁。
只有这样,才能让形势有所变化。
“用中原话说就是‘后生可畏’啊。”论赞破看着远处晋军的营垒布置之后感叹道。
论日煦道:“祖父,不如休书一封,以大非川之战,激傅津川出战。傅津川是傅巽之孙,必然会有替祖上雪耻之心,这几日青谊节鬼章的大军就会赶来,正好以优势兵力与晋军进行一场野战。优势在大白高国。”
论赞破听后转身笑道:“好,不愧是我论氏的子孙,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可以试一试。傅津川用兵稳健,但到底是少年心性,以旧事激之,的确有可能让他放弃长久对峙的想法...但两军交战,国之大事,却不可将胜负寄托在这种小道上。即便是对方真的出战,我们就一定赢得下吗?”
“说到底,还是得靠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拼杀,所以日煦你要记住,所谓奇谋妙计在绝对实力的面前,是没有用处的,就像是两只雪豹奋力搏杀的时候,凭借的是敏锐和力量,还有勇气,这个时候智慧所能起到的作用,已经很小了...”
傅津川在营门前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高地上的眺望的青唐军。知道这一定是在探看己方的虚实。
“大帅,要不要我派人把他们赶走?”史万年在一旁请示道。
“要看就让他看好了,我大军营垒布置,都是明摆着的,藏不住...”
傅津川听后先是摆了摆手,然后又转念道:“我听说论赞破经常在战亲历敌军阵前...你说观阵的是不是论赞破这个老家伙?”
史万年道:“那我去试一试。”
傅津川这次没决绝,“小心,别追太远。”
“诺。”
史万年本就甲胃在身,直接往营门走去,随行的亲兵赶紧回到营中把他的兜鍪和铁矛取来。
随后点出正在戒备的手下一团骑兵,上马直奔高地而去。
正在观看情况的论赞破没有任何迟疑,立马明白这是奔着自己来的。
“走。”
立即上马带着孙子论日煦往己方大营回返。
双方大营相距不过十余里,史万年直接追道已经能清楚看到青唐大营的栅栏有几个木头的距离,才堪堪往回撤。
不过这时候青唐的骑兵却有觉得对方的骑军太多“嚣张”,居然敢追到己方营帐这么近的距离。
于是出动了上千骑进行追击。
史万年是暴脾气,性如烈火,却不是头脑简单的莽夫。在上千青唐骑兵追击下,也不跟对方交战,立马返回己方大营。
青唐军接到对方严阵以待,而且营垒已经出具规模,只能是再度退去。
松州之战对峙阶段的第一天,就在双方的试探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