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河北道行军大元帅傅懋修率步骑四万军至冀州,副元帅程锦堂率三千骑军赶至邢州会同已经赶到邢州的河北诸军已有三万军马,副元帅仇铭率步骑两万军赶至瀛洲。而河东方面派军加强了井径的防守。已经对叛军形成了半围之势。
而叛军绕过获鹿县,攻打易州,先后破涞水、容城,随后继续北进,却被易州刺史田琬抵挡在拒马河以南,相持不下。
幽州的长兴侯耿忠国也终于松了口气。随着朝廷大军赶到,战事前景已经有些明朗。
而傅津川一行人,经由汴州南下,过陈留、雍丘之后在宋州修整了一日,补充给养,而后继续南下,
虽然战事据此千里之外,河北道战事也成了扬州都督府幕僚们每日谈论的要点。但毕竟领军主帅是大都督之父,也算息息相关。
而傅津川每日里并不与幕僚们参与讨论,虽然偶尔会听听各位才俊的高论,但这种纸上谈兵其实没什么意义,对于战局也没人任何的实际的影响。
所以即便对平乱战事忧心忡忡,但傅津川的注意力还是放回了淮南事务上。
每日里看的都是关于扬州都督府辖下各州,各军的现状上。
五月中,一行人赶到了泗州,经由汴水入淮河,正是进入淮南地界。
五月十八,至楚州。
楚州正是扬州大都督府治下七州之一,楚州司马杨玢,亲自赶到码头相迎。
傅津川也正打算在楚州盘桓几日,顺便查看一些楚州防务。
而扬州方面,也得到了消息,新任扬州大都督将在十日内赶至扬州。
一时间,繁华的扬州城也是一阵阵暗流涌动。
沉园位于扬州城南,因为主人家是扬州大族沉家得名。因为是私宅,所以即便内里景色怡人也少有人能入内一观。
而今日,沉园的一处楼阁之上,却有些人生鼎沸。却原来是扬州沉家的家主沉英做东,请一众扬州七大盐商过府听戏、看景,“顺便”也说说话。
“渔得鱼心满愿足,樵得樵眼笑眉舒。
一个罢了钓竿,一个收了斤斧。
林泉下偶然相遇,
是两个不识字渔樵士大夫。
他两个笑加加的谈今论古...”
屏风里,一个二八美人弹着琵琶唱着曲,而外面的几个盐商却却没心思欣赏这平日里难得一闻的歌喉。
“也不知道河北的战事要打多久,他娘的,他们哪里打仗,与我们有什么干系?还要加咱们淮南的税,凭什么嘛,你打你的去啊...”
说话的一个身材有些富态中年人,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支卤鹅头一边吃的一边说着。
其人名叫王坦,是扬州七大盐商之一。家中豪富,据说在上京城也有不少门路。
另一名盐商赵惠增,面容清瘦,也附和道:“王兄说的对嘛,河北打仗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还要加我们的税,这边私盐贩子也不见都督府去剿,咱们的官盐都卖不动了,拿什么上缴朝廷税赋?”
“两位说的有道理啊,不如就请两位去经略府,与新来的刘经略好好说道说道?”
说话之人面容俊秀,年纪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锦缎圆领袍,带着幞头,却是扬州大族王家的新任家主,项邗。
这项家是扬州大族,项邗虽然年轻,却是颇有手腕。他是家中独子,所以在其父病逝后,顺理成章承继了家主之位。成为家主之后,先是走通了上京城一位勋贵的门路,娶了对方家中的嫡女,又结交了不少江湖豪侠。后又狠狠整治了几个家中贪鄙的管事,一时间不仅是让几个觊觎家主之位的叔父不敢在事端,也让窥视项家豪富的外人不敢在轻视与他。
项邗此话一出,王坦和赵惠曾立马有些面色难看。两人不过在这种场合下发发牢骚,让他们真去经略府去找金经略使刘景明说这话,哪来的胆子?
这时候园主沉英急忙打圆场,“来来来,喝酒喝酒,今天请诸位来,一来是听听小曲,看看景,二来也是想跟诸位,商讨一下,这扬州大都督可已经到了楚州了,没几日就要到咱们扬州了,如何跟这位武安侯爷打交道,却是需要那个章程啊。”
沉英在扬州一众盐商中威望极高,也只有他能把这些心怀鬼胎的盐商们召集起来,坐在一起谈事请。
这边王坦开口道:“还能如何?投其所好啊,他喜欢美人咱们就给他送美人,喜欢钱财就给他送金银,反正扬州都督又不管盐政,咱们给他点甜头,不失礼数也就是了。”
沉英道:“扬州都督是不管盐政,但扬州都督可是节制半个淮南道的防务和军兵,这可都是咱们要行盐的地方,这位武安侯又是武宗之婿,方才弱冠之龄,换句话说,这样的人可比刘经略还要难相处啊。”
其余几人,一听刘经略,都是眉头微皱。
前任兵部尚书刘景明来淮南道不过两个月,却让这些盐商们吃尽了苦头。
与前任韩经略不一样,这位刘经略可以说得上是油盐不进,水泼不入。上任之后首先就是清查积欠税赋,把各家盐商所欠的税赋全部统计出来,然后送于各家,询问何时能够还清。
随后又清田仗亩,追查田赋。
这才不过两个月,这位刘经略的上任三把火还没烧完呢,朝廷又派了一个年仅二十岁的武将勋贵来做扬州都督。
重点是这位用他们话说“乳臭未干”的“矛头小儿”,还是边镇杀的西北二虏不敢犯边的国朝名将。
这种杀星,朝廷不把他放在边镇,放来扬州干嘛?
这边项邗却开口道:“我到觉得王大官人这话没错,投其所好就对了,他想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
沉英听后却有些眉头微皱,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说的是真轻巧啊...
项邗继续道:“扬州大都督,督淮南七州军事,节制数万大军,刀在他手里,他想要什么,我们不给就行了?几个月前上京的事我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这位武安侯可以为了几个佃户就敢把金帐使团都围了...事后只是被下旨申斥一番了事,说句不好听的,在扬州杀几个人,你当他不敢?”
这话说话,几个盐商的脸色越发难看,沉邗的岳父可就是上京勋贵,他说的话几人不会怀疑。
赵惠曾道:“我到觉得这位武安侯爷也不用多虑,赵文节在来扬州之前,也是边镇宿将,来了扬州怎么样?连手下的几个军使都镇不住了,我看这位武安侯爷也不用担心。咱们只要把这几个军使给喂饱了,都督是谁不用在乎。”
项邗闻言,却只是冷笑,不在说话。
最终,沉园的这一会不欢而散。
等众人散去之后,沉初阳这边来到父亲沉英的身边,“阿耶,可有什么结果?”
坐在榻上的沉英摇摇头,“我早该知道没什么结果的,枉费心思。九郎你去上京的时候,对这位武安侯爷可有耳闻?”
沉初阳想了想,然后道:“阿耶可还记得我说过进了几天诏狱的事?”
沉英闻言点点头。
“后来谢伯父与我说过,命绣衣卫把我抓进诏狱的,就是这位武安侯之妻,如今的宁国公主。,这位公主极受道君皇帝和太子殿下信重,执掌绣衣卫和皇城司,在上京城极有权势,恐怕这两位贵人,来扬州恐怕是来者不善,这也说明了宫里对咱们盐商...”
沉初阳没继续说下去,而沉英也听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了。
道君皇帝和太子殿下,甚至包括执掌朝政的李相,对扬州和淮南道都极为不满。
不然也不会先后撤换淮南经略使和扬州大都督。
刘景明是边地刺史出身,知兵的文官,又做过兵部尚书,雷厉风行。
傅津川是战功赫赫的武将勋贵,百战骁将,在加上江南还有一个卫国公李世忠坐镇,朝廷的用意也在明白不过。
已经是做好江淮生乱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