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觉皱着眉头从警局里出来,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被包扎地严严实实的胳膊。
在现场他被那人带倒在地上时还在嘀咕着这看起来没什么分量的家伙怎生得这般的重。
然后就是不顾危险甚至冲到马路上追着他们猛拍的记者。
跟菜市场般热闹的现场吵得楚觉脑子发涨,挡着脸回过神来已经被架上车送到见灵人的“有关部门”,不耐烦地做了汇报后又匆匆忙忙地赶到警局就要将相似的内容再重复上一遍,已打好腹稿,刚到了门口还没站稳,便被细心的警察姐姐指了指他的胳膊,才发现昂贵的衣服胳膊肘连着里面的衬衫处好大一道口子,露出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倒吸了口凉气,先前被忽视的疼痛一下子全回来了,形象崩坏,龇牙咧嘴地像只猴子。
才想起那个将他当做人肉垫子的家伙,自己摔地上时似乎用胳膊在不平坦的地上撑了下。
然后……就自己没发现,也没人提醒他呗。
小警察站在屋里,看到那个男人的外套脱下露出里面做工考究却脆弱的衬衫,从被发现胳膊上伤口起便开始瞪着伤口,不再是那副懒洋洋面无表情的模样,直到那里被清洗包扎完毕依旧没有松开的眉头,好似能将那里瞪出一朵花来。
他本就觉得这伙人可疑想要问询,谁料没待他行动就是一场混乱,待他和同事们好不容易摆脱记者,却发现连人带车这伙破坏现场的可疑人士不见了大半,尤其是他特别关注的某楚姓男子。虽然前辈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内部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会就会有人过来,就是那个姓楚的,看前辈习以为常的模样,人民的好公仆小警察于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希望那个可疑分子不会畏罪潜逃,不然他可要亲自去抓了。
虽然那个“内部有事要处理”怎么听都很可疑地像对口供——在局里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看到那个懒洋洋的男人走来,他也一眼看到那已经不再流血却包起来依然醒目无比的胳膊。
这帮家伙……玩什么花样?内讧吗?
小警察皱眉,既是处理事情,那么对方那么久肯定不是独自待着的,看这伤口是他先前在马路边上与人摔成一团时造成的,然后他和他的同伴在一起,那难道他们那么多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就没人发现那么大道口子?正常就算陌生人,看到了也会多嘴一句以防感染吧?
还有就是这男人……是铁打的吗?这都不觉得痛。
小警察腹诽着,心里竟然生出几分对这人的同情来。
这情感上不过一方一厢情愿施舍的小小恩惠很快就在男人的不合作下烟消云散。
“楚!觉!”做笔录的屋里,他恶狠狠地喊着男人的名字,将桌子拍得砰砰响,然后就被同事习以为常地给请出了屋。
那男人依然盯着被包起来的胳膊在看,没有施舍他哪怕一个眼神。
小警察不甘心地扒在门口,看那男人依旧看似知无不言却又老练地耍着滑头,对此案几处明明是关键点的地方避而不谈,做笔录的同事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前面有时还会敷衍下,后来男人也似乎不耐烦了,频频看向自己包起来的胳膊,仿佛那里戴着块精贵的表,男人的态度态度也越来越冷,最后只剩下冷冰冰“无可奉告”四个字。
对此他几乎想冲进去将这男人提起来吊打一顿。
“执行机密,无可奉告。”天知道小时候被各种刑侦片警匪片特工片所毒害的某中二少年,是多希望长大后能成为一名执行机密的光荣人士,将这八个字冷冷得拍到别人脸上。
谁知道没等他拍别人,他先被别人糊了一脸——嗯?说来他在屋里,糊他脸上了吗?
他那位消极怠工的同事宣布收工下班。
男人抬了下胳膊,活动了下关节又打了个呵欠,走出屋子时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
“楚先生,”迷迷糊糊感觉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见某个小警察在喊他,“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懒洋洋地依旧在往前走。
“哈?装傻是吧!装,尽管装!我裴人杰是不会放弃真相的!”
“人杰?倒是个好名字。”这下男人做声了,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仿佛有毒蛇在爬,“就是不知道是‘人杰地灵’的人杰,还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人杰。”
“你!”
“年轻人,这世上要是有超级英雄,那还要警察干啥。”
男人走的很干脆,在小警察还气得炸肺的时候便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在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却有几分黯然。
楚觉曾经认识这么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是真正的人杰英才,意气风发。
“笑骂由你,我自为之;家财万贯,唯我独赏。”
那时那人还活着,在阳光下点着烟说着无所谓的话语,洒脱又无畏的笑。
死后却是一抔黄土无人记得,那时还是个少年的楚觉找了好久,才不甘心地确认那人当真没留下半点执念。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一句是苗青山那人洒脱一生的最好写照。
见灵人在这座城的分部离警局不远,但这两处又都离楚觉家不近。
喵喵开着粉红色的小甲虫来捡她家大侦探,就见某人依旧在瞪着臂上伤口,苦大仇深。
她于是欣赏了下警花姐姐优秀的包扎手艺,拉开车门:“哥,上车吧。”
男人对这辆从里到外都充满小女人气息的甲壳虫表示淡定,众目睽睽下耷着眼皮上了车。
他坐上车闭目养神,倒是先听到小助手在前面絮絮叨叨:
“这次事情闹那么大被那么多记者拍到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
小姑娘一边开车一边嘟嘟囔囔,忽然就冒出了句“人类真讨厌”。
“……”对她这番身为人类却总向着那些非人物是的二五仔言论,楚觉早就学会不做评价。
不是当事人,又怎么知道他人看似已经愈合的疤痕,过去的疮痍。
终于在甲壳虫因前方一个红绿灯停下,小助手正嘀咕着老爷子不靠谱打电话不接到现在也没个电话回成天就知道在家里逗鹦鹉的时候,楚觉忽然睁眼问她:
“中午我撞到的那个人怎么回事?”
“啊哪个……哦那人呀,”小助手迷糊了下,然后恍然大悟,“不知道诶,就那么昏过去了?低血糖还是?在你走后阿偃他们收拾现场,应该是会把他送医院的,不是市十就是灵光。”
“市十吧,”男人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冷笑一声,“我们的人……呵。”
会那么好心送人去医院才叫出了鬼了。
“先不回家,去医院看看。”
“好咧!”
到医院却被告知中午警方确实送来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孩,却在趁人不注意时自己醒了跑掉,更叫人无语的就是他留下的钞票,在床边水杯下压着,杯子上还贴了张便签认认真真地写着“车费”。
不过……小孩?
楚觉皱眉盯着监控大门那个低头往外走的人影,身形上判断原来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个子不高,只着着一件浅色的西装马甲。楚觉回忆着布料的手感寻思着也不是什么便宜货,不过在就这天气,还是单薄了。
风大吹得小助手一个抖嗦,不慎碰到了楚觉伤着的胳膊,男人皱了皱眉,似乎痛了。
“哥啊你还痛啊……”
窗外一棵光秃秃的香樟树摇了摇剩不下几片叶子的枝杈,似乎只是风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