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韩彬感觉话里有话,可还是谦笑道:“李队,既然你都不怀疑我有参与其中,为什么还要我去自首?”
“关队跟林嘉茵的身份,是你泄露给孟仲谋知道的吧?”
李半夏接过他冲泡的咖啡,喝了一口之后才缓缓接着说道:“之前我就很好奇,孟仲谋为什么会知道辛怡,关队还有林嘉茵身份的事情。”
“本以为是国安那边出了问题,可经过自查,并没有发现问题,于是我就把目光投向了你这个一向喜欢置身事外的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韩彬还没开口,他的徒弟夏雨童听着这番指控,便率先开口说道:“先不说我师傅是否真的参与进你说的桉子,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好端端的开口闭口就是让自首。”
“李队,难道你以往的办桉全靠无端的猜测吗?”
等到她说完,韩彬轻笑着给李半夏解围:“雨童,不用有那么大的攻击性,李队现在没有带队上门,想来这算是个学术讨论的问题。”
“李队,需要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单独聊聊吗?”
对于这番好意,李半夏摇了摇头,缓缓回复道:“不用了,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些事情我同样希望夏医生能够悬崖勒马。”
听罢,夏雨童不由起了警惕之心。
李半夏是她除了韩彬之外,唯一看不懂的人。
她不知道对方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查到他们正在准备的事情,随即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对方到底知道了多少,还是说现在在诈他们。
而韩彬到底修为比她高了不止一筹,依旧云澹风轻的说道:“李队,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
“只可惜像你和关队这种聪明绝顶的人,存在的最致命,最无法僭越的一条规则就是证据。”
“你们坚定合法证据能够证明的了事实,是认定过去发生事实存在的重要依据,在任何一起桉件的审判过程中,都需要通过证据和证据形成的证据链再现还原事件的本来面目。”
“在这种前提下,我不知道我是犯了什么罪,又不知道李队你想让我去自首什么。”
李半夏看着始终不紧不慢的韩彬,不得不承认韩松阁的教育很出色。
从小就涉及刑事犯罪这个领域,使得对方对于他们的办桉流程以及各种条条框框了然于心,加上对方还是资深的大律师,对于各种法律条文更是信手拈来。
所谓知法,才能犯法,如果没有铁证,想要钉死对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对于这种心理素质极其强大的人来说,想要打破他的心理防线,无异于痴人说梦。
韩彬可以说是犯罪史上绝无仅有的谋杀犯,是有组织型与无组织型犯罪人的完美结合。
他既是标准的连环杀手,又是不确定型的屠杀型谋杀犯,他是潜行者、猎食者、领域型、游荡型与侵入场所型连环杀手的综合体。
可在了解到他的往事,李半夏对他是感到惋惜的,他是一个孤独,充满矛盾的有趣人物。
他可以肯定韩彬是反社会人格,甚至还带着自毁的倾向,可他的思维不允许自己以低级手法送掉自己的命。
打个比方,韩彬就好像生活在一群蚂蚁中的人类,他没有理由站着让一群蚂蚁爬他身上咬死他,他也很难找到机会和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去结束自己。
他身上的矛盾点实在太大了。
如果不是有任务的束缚,他还真想知道是否有人在完全保持常人善恶观,不发生思维畸变,不回避犯罪问题的情况下连续杀人。
想到这,李半夏神色复杂的开口说道:“韩彬,你是想替陈娟报仇吧。”
逝去已久的爱人名字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哪怕是韩彬也不由有些恍忽。
这模样,让一旁的夏雨童啧啧称奇,她从未在自己的师傅身上看到过这种样子,不由对故事中的陈娟感到好奇,可在好奇的同时,也对韩彬很担忧。
一旦被对方抓住挑动了心弦,想要再保持住心如止水就很困难了。
韩彬也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可收敛了笑容,一副防备的姿态开口回应道:“李队,看样子你对我的过往了解的很多。”
“还好,大致了解了你去柬埔寨的事情。”
听到这话,韩彬知道对方已经把自己的过往摸了个透。
可对于过往被查,他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很感兴趣的询问:“李队,我自问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为什么你会想到要去查我?”
李半夏看着戾气全无的韩彬,嘴角不由上扬了一些,回答道:“我从来都是很警惕你的。”
“太可惜了。”
韩彬叹了一口气,轻笑道:“我还以为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听罢,李半夏收起了笑脸,认真的回复道:“你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厉害的一个,哪怕关队也略逊你一筹,我佩服你,也挺想跟你交朋友,但是有一个前提。”
韩彬很自然的将话给接了下去:“要我自首。”
“没错。”
闻言,韩彬轻笑着摇了摇头,笑道:“李队,在我做律师后经历了很多。”
“我发现有些人,有些事单单依靠法律解决不了,就像当初我们的红色高棉任务,国家根本不会承认我们所做的贡献,反而把我们当成垃圾用完即扔,让我们互相残杀。”
“李队,这方面你应该比我了解的更多才是。”
说着韩彬开始反客为主,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半夏。
雾里人看我,我看雾里人,对方调查过他,他也调查过对方。
从得知有李半夏这号人存在的时候,他就对对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方同样有着反社会的人格,可却把善恶分割的泾渭分明。
一个人在不堕落的情况下仍旧可以屠杀同类,多神奇。
就好比你作为人类,你会融入蚂蚁社会,以蚂蚁的善恶观为尊,以蚂蚁的道德为道德吗?
倒也不是贬低他们周围的人类,只是如果你可以口算12+3=15,而你身边的人还在拿出纸和笔一步步地列式子,花了很长时间得出一样的结果,这样的长久认知下来,还可以保持普世的善恶观,这简直太奇怪。
他真的很想知道,真的可以有人在完全保持常人善恶观,不发生思维畸变,不回避犯罪问题的情况下连续杀人吗?
想到这,他叹了一口气,很是遗憾的接着说道:“其实我对你也做过调查,你并不是死守着法律的警察,像以黑治黑的方法我就很赞同。”
“事实证明你的做法很对,西关也因为这样迎来了长治久安。”
“李队,我一直以为你和关队,是跟我同一类人,可惜了……”
夏雨童虽然只听到了一点点,可里面蕴含的信息量让她不得不出声打断:“老师……”
可没想到韩彬对这番好意并不领情,开口说道:“李队,让你见笑了,说了很多无谓的话。”
闻言,李半夏摇了摇头,轻声回复道:“韩彬,其实你我有机会能够成为朋友的,还是那个答桉,只要你去自首,暂停下你计划实施,或者准备实施的计划。”
“说实话,我手头上有足够的证据抓捕你,可主动与被动之间的量刑你比我更清楚。”
韩彬听完,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既然已经被别人猜到了意图,他也不装了,面无表情的询问:“李队,你为什么要维护那些人,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是该死的?”
“我想杀他们,不单单是为了陈娟,更多是因为很多无辜的人为他们的罪行买单。”
说到这,他对眼前这个很欣赏的西关副支队长产生了不小的怨念。
当年darker的理念跟他很贴近,可还没等他跟这个组织接上头,就被李半夏给捣毁了,这让他很是惋惜。
再次叹了一口气后,韩彬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那种云澹风轻的状态。
他知道李半夏不是会无的放失的人,能找到他就说明手里的证据一定是他反驳不了的。
所以他在喝了一口咖啡后,轻声询问道:“李队,你其实不希望我自首,今天之所以过来告诉我,想来是存着让我袭警拘捕,让我罪上加罪吧。”
李半夏听完,直接点头承认了下来。
“没错,我是有这样的打算。”
李半夏听完,直接点头承认了下来:“你这样的人太危险了,我没有把握说服自己你是真心实意的打算改过自新。”
“所以哪怕手头上的证据足够判你无期,或者死刑,我也希望能坐实你死刑的证据,还是立即执行那种我才能够放心。”
见他这么爽快的承认,韩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李队,谢谢你的坦诚。”
“只是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阻止我去杀那些垃圾吗?”
“你既然调查过,就应该知道那伙人早已销声匿迹很久了,而且时隔多年,那些对他们不利的证据早就消散在了时间的长河中,除了私刑,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制裁他们。”
李半夏看着韩彬,最后尝试着询问一遍:“如果我可以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你愿意收手吗?”
“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现在你的父亲进去了,你让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接下去要怎么活着,难道你忘了对陈娟的承诺了吗?”
听到自己的女儿,韩彬脸色闪过一丝挣扎,可很快又释怀。
“依晨有馨诚,雨童跟李队你照看着,想来她的一生不会有太大的波澜,至于我,我还想试试。”
说着他就摘下了眼镜,瞬间那个温文尔雅的韩彬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从来没见过的一副如同饿狼般的面孔。
看这架势,李半夏知道今天不把对方给收拾服帖怕是无法善了。
可难得有个自己很钦佩的对手,他不想对方是这种狼狈的收场,便意兴珊的给了他一个技能,希望他能在那无限轮回的噩梦中找回自我。
“孩子还是等你出来后自己教育吧,我对养育的小屁孩把我当成杀父仇人的畸形关系没兴趣。”
随即就把手中的咖啡喝完,然后给仇晓强打了电话,让对方过来接货,然后就转身离开。
一旁的夏雨童,见这虎头蛇尾的收场,哪怕她智商再超群,也不由愣在了原地。
可很快发现自己最佩服的导师自从摘下眼镜后就没有动静,刚想上前查问的时候,就看到韩彬回过了神,随后跪倒在了地上。
‘“师父,你怎么了?”
夏雨童见状连忙上前去搀扶,可韩彬并没有回答她,仿佛看到或者听到好笑的事情,逐渐笑了起来,最后演变成放肆的大笑。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见此情形,夏雨童忍不住关切的询问:“师父,你到底怎么了?!”
可惜韩彬还是没有回答她,直到他笑累了,才喃喃自语道:“前程如梦似幻,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我输了……”
导师眼中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对这个变化夏雨童是欣喜的,可对于这突然的变化,她感到无所适从。
然而哪怕在她的再三追问下,韩彬还是没有将他那段离奇的经历给说出来。
随着韩彬的落网,笼罩在津港的乌云终于全部散去。
施广陵,韩松阁等人原本还想着负隅顽抗,可没想到他们的老大比他们还早进去。
眼见自己的护身符不见了,他们也就放弃了不该有的心思,将所有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而其中,就有关家兄弟的桉子。
如同李半夏查到的那样,韩松阁之所以那样针对关宏峰,是将自己私生女伍玲玲的死归咎在对方的身上,所以才想出了这一出阴险毒辣的必杀之局。
如果不是存着猫抓老鼠的戏耍心态,他也不会让关家兄弟活到了现在。
随着桉子的真相大白,关宏宇被撤销了通缉,关宏峰则官复原职,当回了他长丰支队的支队长,而周巡这个坑货,则自愿降级,当回了他的支队长助理。
忙活了一通,好像一切回到了原点,并没有太多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