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之锤”拜尔德很早以前就以不合时宜的行为著称。
譬如为了在森林里寻找一个失踪小孩受洗仪式迟到了足足四个小时,导致正式入教时间被往后拖了整一年;
譬如护送贵族子弟前往另一个城市就职,结果路上却玩忽职守跑去救助一个正在被半兽人攻击的村庄、耽误了大人物的行程,原本简单完成就能晋升的优厚任务不但未得寸功,反而被训斥降职;
譬如区主教在教堂演讲上宣称自己的教区完美无瑕后,圣堂骑士拜尔德却根据自己多日的调查上书声称有一股邪恶力量正在塞亚城周边崛起.................导致他直接从富饶大城市被下放到巨石城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老人至今已经为正义之神教会服务了五十余年,在与异端生物的作战中屡建奇功,但至今地位甚至还不如一些刚加入教会的新起之秀高,也许与他这些接二连三的——往好处说是过度谨慎有责任心,往坏了说就是不识时务疑神疑鬼——的举动不无关系。
所以当老圣骑士被分配到白龙领担任仪式性的守卫工作,又开始担心会有什么怪物敢在这个典礼上捣乱时,他的同僚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在“忏悔之锤”要屈尊跑去检查城防部队警告他们做好战斗准备的时候,圣龙城的区主教都懒得去管他。
对于这些背后的非议与白眼老圣骑士早就习以为常了,既然公主殿下身边簇拥着的护卫已经足够多了,他干脆和自己的老友雷奥自发的来到武斗会场地附近维护现场秩序。
看到剑杖节即将无惊无险的结束时,带着铁拳套的圣堂武士“炫目之拳”雷奥朝他做出一个揶揄的鬼脸,老人反而松了一口气,沼泽人可不是胆怯的修德兰人、会见势不妙就立即逃跑。在蜥蜴沼泽的价值观中,如果战斗开始后不大开一番杀戒就匆匆收场,不仅仅是对她们自己的不尊重,同样也是对敌人的不尊重。
拜尔德可没本末倒置到会去希望用一场腥风血雨和数千条无辜者的性命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如果平安度过这个节日的代价就是自己的身上再添一条笑柄,那就随它去吧,被人在背后笑几句至少不会真的害死谁。
但预言中的强敌真的来了。
参加武斗大会的冒险者、骑士与魔法师少说也有两千多人,经过层层筛选,除了冠亚季军外,五十余名表现优秀的选手同样有资格领取奖品,因此一个疏忽,一名根本没参加过任何比赛的女人挤上颁奖场地,一时间其他人居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人的衣着打扮平平无奇,好像是个普通的女刀盾士兵一样,可就是她,一刀斩下了武斗会亚军的脑袋。
诚然,会来参加剑杖节武斗会的人不会是什么顶尖高手,但能拿到武斗会亚军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小角色,那名年轻人胸前别着七级下位的银盾徽章,虽然作战风格稍显稚嫩,但已经算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高阶大骑士了,也许一对一作战拜尔德能够轻易击败他,但是在五招之内就取其性命,老骑士长自忖做不到,而那个“刀盾兵”只用了一刀。
老人在看见不速之客的第一眼就取自己的钢铁战锤在手,激活了神圣战甲上的“圣佑术”“神恩术”和“剑刃屏障”等一系列增益性神术,在神恩的加持下他的力量大幅增强、速度暴增一倍、加速运转的大脑与洞察力让整个世界都在双眼中变慢了下来,但是他依然没能阻止第一名受害者殒命。
第一个瞬间,女刀盾兵收刀回鞘,被杀者的头颅还连在脖颈上将断未断。
第二个瞬间,袭击者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而她身边层层叠叠的士兵、护卫与冒险者全部拔出了武器直冲杀人凶手,密密麻麻的刀剑丛林迅速包围逼近了这名胆大包天的狂徒。
第三个瞬间,女刀手浑身像是失去力量般双脚不动、身体直直向左倾倒摔向地面,但就是这个看似失误的动作让她躲开了四面八方的刀刃与两枚瞄准她眼睛的炎锥。
第四个瞬间,原本如同倒下的树干般僵直的女人以鬼魅般的动作扭转身体再度拔刀,一刀斩断了右侧七柄明晃晃的长剑、并将它们的主人全部从中间一分为二,来自身体左侧的刀剑大部分因为那诡异的姿态而落空,只有四把长剑因为持有者实力与运气刚好对准了刀盾士兵的心脏,但它们立刻被“刀盾兵”空出的左手牢牢攥在掌心动弹不得,所有的武器都因为高阶元素师的附魔而炽热发烫,剑锋在皮肤上发出嗤嗤作响的炙烤声,但那名可怕的刀盾兵就像感觉不到疼痛那样不为所动。
第五个瞬间,身体悬空一半的女人发动第三次斩击,目标正是那几名武器受缚的倒霉护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脑袋会在一秒钟后同时飞上天空——如果不是一柄沉重的战锤挡在了古朴弯刀的攻击路线上的话。
“忏悔之锤”终于赶到战斗现场阻止了第三次屠杀,不能怪老圣骑士的反应慢,他的作战风格本来就不以速度见长,而敌人的刀太快、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拜尔德的出手相助保住了参与围攻的卫兵和冒险者,却差点葬送了他自己——在老圣骑士出现之前,敌人的攻击明明是全力对着身旁的卫兵去的,但老人一出现,女刀盾兵就立即硬生生的止出原本顺劈的势头转而从侧下方朝拜尔德的头颅刺出一刀,从女人肩膀肌肉活动的方向来看“忏悔之锤”相信这不是什么预谋已久用以诱杀高端战力的佯攻,单纯的是.........敌人的反应速度和变招速度都快得惊人而已。
老人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眼前的敌人比速度,因此他不躲不闪、无视正在接近自己左眼的弯刀,将手中的武器翻转为锤头朝下,随后低喝一声,将闪耀着电芒与圣辉的战锤砸向地面,半径十五英尺内的岩石地面瞬间裂作齑粉,狂暴而汹涌的雷霆立时淹没了这个区域。
处于覆盖范围内的其他人都被锤击时的冲击力震得飞了出去,而那名手持弯刀的入侵者则被老圣骑士牢牢锁死在这个区域内、被迫承受这一记雷霆万钧,这就是骑士长拜尔德多年以来与萨法玛莎人的作战经验:
人类基本不可能与沼泽人较量个体实力,但她们的数量劣势永远是个不可弥补的缺陷,当你面对一个速度比你快、杀伤力比你强、战斗经验比你丰富、精神比你强韧的敌人时,你该怎么做?弱者面对强者时,两败俱伤不是危险与需要规避的局面,而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就是“忏悔之锤”拜尔德的战术,以命换命、以伤换伤,人类的无名小卒,换萨法玛莎的大将。
那名刀盾女人果然最后关头选择了回撤,圣骑士拜尔德以防御著称,她则显然属于敏捷与速度类型,即便杀死老人、单薄的身板硬扛下这一击也是非死即伤。
在被拜尔德刻意集中的全部冲击力与电弧震碎之前,“刀盾兵”已经取她背后的盾牌在手,将那面上方下尖的小盾护在自己身前,并以惊人的柔韧度蜷缩身体躲入屏障后面,随后雷电与巨力吞噬了她。
一声雷鸣般的炸响在广场上蔓延开来,不少观众甚至被震得暂时失聪了。
老人粗重的喘息了几声,一股凉意正在从他的额角蔓延到全身。即便激活了圣盾防御、由“气”力量汇聚在体表的铠甲、用以格挡进攻的“剑刃屏障”以及一系列防护神术、敌人为了能迅速回防而未尽全力进攻,“刀盾兵”的弯刀依然在他的脸上拉开了一道斜向的长长伤口,只差一点拜尔德从此就得用一只眼睛看东西了。
老人之前还怀疑年轻大骑士之所以那么快被杀是因为他自己犯下严重错误:误以为面前的敌人只是一名单纯的来捣乱的宵小之徒,放松了警惕,没能做好任何战斗准备,甚至都没有预先在体表集中用以防御的“气”,才会被简单的快刀杀死。若是大骑士拿出之前对阵暗金圆盘刺客的势头,他未必会败得这么快。
现在老圣骑士知道了,就算那名大骑士当时拿出全力防守,依然也只是一刀的事。作为兢兢业业的教会实战派,“忏悔之锤”拜尔德之前与数不清的异端生物交战过,他甚至亲手杀死过成年的萨法玛莎人,但这名敌人的可怕...............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交战位置的烟尘散去,老人的心再往下一沉:刚才的那一记重锤足以击毙一头体格健壮身披铁甲的石化牛,战锤上附带的雷电已经将覆盖区域内的碎石变成了焦炭,但坦然承受雷霆万钧之势的敌人现在则毫发无损,只是那面伤痕累累的盾牌上多了几道时隐时现的电芒。
唔,说是毫发无损也有些不恰当,至少敌人的外形伪装已经被完全撕破了——之前那名人类女士兵不见了,现在穿着她的盔甲的是一只红色鳞片、脚爪足像铁钩、蛇一样的瞳孔、牙齿细小尖锐如同鲨鱼的怪物,它的背后还拖着一条又细又长、末端如同针刺般锋利的爬行类尾巴。
一个蜥蜴人。
“碎龙者。”拜尔德干涩的吐出一个词,“灼天蜥蜴人部落的万夫勇婕罕。”
叫做婕罕的蜥蜴人好整以暇的把那面盾牌放回自己的背上,闻言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错。你打的也很好,老...............”
她话音未落,就有一只火元素巨人一拳砸在说话者站立的地方,炽热的拳头立刻把接触到的地面烧成一滩熔岩,被这样的拳头打中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只高约十五英尺的元素生物正是刚才的冠军元素召唤而来的,在敌人分神的间隙高阶元素师偷偷的用元素置换术将仆从瞬间传送到她的身后,以那名刀盾兵的矫健身手居然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下一秒钟火巨人就颓然跪倒在地,而蜥蜴人正从它背上跳下、爪子上还抓着刚被掏出的元素心脏:“..........家伙。”婕罕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召唤者一眼,即便元素师是躲在一百米开外的安全距离暗中施法,对上这个眼神后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有空我再找你算账。”女蜥蜴人说,五指合拢把手里还在跳动的炽热心脏捏碎,任凭元素巨人开始崩裂瓦解成无用的灰烬,随后她回过头继续看向第一个交谈对象:“你们还不跑?”
蜥蜴人酋长的脸上带着困惑与一丝丝钦佩:“一个怕死的人都没有?那好吧,三十秒还剩多少?”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自己的脚底下说的,而这让老圣骑士立即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没多少了?好吧,那开始吧。”婕罕摇摇头,看都没回头看一眼,把自己的弯刀反手从肩后送了出去,正好对准了扑向自己的金发圣骑士的脑袋,“炫目之拳”雷奥不得不选择双手交错回防,用自己引以为豪的钢铁拳套“流光”挡住了敌人的致命刺击——那个狗杂种不但速度快得出奇,背后也好像长着眼睛。
“马上离开那里,雷奥!她们准备从地下发动范围攻击!”“忏悔之锤”吼道,双手抓住锤柄把武器像竖立十字架那样竖直刺进地面。
他们脚下的土地突然迸裂开来,数不清的狰狞尖刺如同涨潮般从地下汹涌而出,十几名离起始地点最近的无辜冒险者立时被钉在了地上,仅仅两个呼吸,五十尺见方的土地就已经变成了刀锋森林,并且还在以逐渐递增的速度继续往整个决斗场地扩散,照这个趋势看,十秒钟后地刺就会波及到聚集在武斗会现场的数千观众——好在拜尔德第一时间对此做出了反应。
老人怒吼一声,强壮双臂上的肌肉一块块绷紧,脸上青筋绽出、眼角流血,似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而一道金色的光辉以他为圆心覆盖包裹住正在急速扩散的邪恶萨满术,硬生生遏制住其蔓延的势头,甚至逼得那片尖刺丛林往回退却:“走!”骑士长大吼道:“趁现在快走!我坚持不了多久的!”
与此同时,一道庞大的身影在老圣骑士身旁破土而出,那生物的上半身是一名穿着黑色礼服的消瘦女人,下半身则是一条大得惊人的红色巨型蜈蚣,在那虫类甲壳上还扒着一个浑身绘满血色纹绘的邪笑女人,半虫女人看了眼妨碍自己大肆杀戮的罪魁祸首,嘴角拉开一个刻薄的幅度,随后扭转自己的虫躯自上往下朝“忏悔之锤”砸下沉重一击,老人双手紧握正在散发出圣洁光芒的战锤,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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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想中的疼痛与黑暗并没有到来,拜尔德睁开双眼,正看到身躯庞大的虫萨满把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扒在蜈蚣女人身上的血萨满还没有反应过来,而站在她们身旁的蜥蜴人则直直的往上盯着自己看。
“那怪物差点要了你的命。”身着华丽法师长袍的魔法师公会分部首领——大魔导师维罗妮卡女士用庆幸的语气说道,她刚才展现出了精准的定位与法术控制力,不是每个法师都能隔着这么远距离将一名事先没有任何法术标记的强者传送到自己身旁的。
不,也许是两名,随着银光一闪,险些被暴涨的尖刺丛林吞没的高阶圣骑士“炫目之拳”雷奥也出现在了两人身边,驱魔领域一破,敌人的萨满术立即占据了上风,但被可敬的老圣骑士挡了一下,大部分人还是成功逃到了安全范围内,反而是之前与强悍敌人缠斗的两名圣骑士险些丢了性命。
“现在归她们倒霉了。”大魔导师女士冷笑道,抬手朝三名沼泽人的位置一指,十几枚亮度堪比小太阳的升阶极效爆裂大火球就如同流星般在入侵者的身边接连炸开,炽热的火焰立即吞没了三名不速之客。
不仅仅是大魔导师,逃出生天的人类士兵与冒险者也开始反击。因为“拂晓”龙骑士团的分队长特别要求,红鸦兵团的第三千夫长早早的就将十几台炼金弩炮准备妥当,现在正好是用上它们的时候:“上附魔箭!弓弩手准备好,听我的命令,预备、瞄准......放!”
炼金弩机开火的声音足像是巨人在打喷嚏,之前爆炸产生的烟尘中敌人的身影才稍稍变得清晰起来,十几枚用床弩发射、足以把地行亚龙刺个对穿的巨型弩箭就再度接二连三的落在她们头上,接下来则是数不清的火焰、冰暴、雷电、风刃、圣火、箭矢,站在下层比武场地附近的所有远程职业者都在向狂妄的敌人倾泻心中的愤怒,其中就包括了百余名中低阶施法者和近千名红鸦兵团弓箭手。
在他们的攻势停止后,数百米见方的比武会场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石头、没有哪一寸土地上没有插着箭簇,给人的感觉是,就算一只真正的巨龙在这里,也会被活活给蒸发了。
“能麻烦您把我们给放下去吗,分会长女士。”拜尔德要求道,眼前的烟尘还未散去,他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重返战场查看敌人的尸体了,银袍的大魔导师微微皱了皱眉:“有必要吗,骑士长阁下?我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在这种火力下活下来,至少等那里的地面冷却了再说吧?”
“你不明白,如果沼泽人敢就这么大剌剌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出来,她们就不可能这么容易被解决掉。”老人咬了咬牙:“请您不要低估了一名虫萨满的顽强程度,而如果虫萨满没事,她的同伴一样也会....................”
一只破空而来的长矛打断了他的下半句话,那是一条巨型蜈蚣的虫肢,即便大魔导师周身环绕的防抛射物力场迫使其减速了近一半,余下的动能依然足以对维罗妮卡女士贴身的魔法护盾造成严重威胁,更别提“矛尖”上闪耀的点点绿芒,一看便知带有剧毒,“忏悔之锤”在飞行术的作用下在空中迈出两步,用一记精准的重锤迫使长矛飞行轨迹偏离了目标。
这次攻击并不致命,即便圣骑士不在,反应过来的大魔导师也能躲开,但足以证明敌人依旧还在负隅顽抗,银袍女士的脸冷了下来:“我就该直接往那里丢枚陨石术的。”
烟雾散去,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个状如巨大蜗牛壳的诡异螺旋物——在爆炸来袭的时候,虫萨满一圈一圈如同缠绳般把自己的下半身卷曲了起来,脆弱的上半身和同伴则藏在螺旋的最中心、被坚硬的虫躯牢牢保护了起来,足以蒸发掉一个万人军团加上一栋城堡的魔法能量只是让她的甲壳发烫、变红、冒出一层开水般的白气,除此以外就什么伤害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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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死我了。”“千刃”卡莉塔拉说,大部分弩箭都因为她的奇怪姿势而落空,但是还是有两枚给她的漂亮甲壳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此时她正在一圈一圈的放松自己的身体,被护在中间的血萨满和蜥蜴人则从那几十条蠕动的虫肢环绕中爬了出来:“你折了我的一条腿,结果连根毛都没打着?”虫萨满抱怨道。
“我要是能一矛干死一个大魔导师,我的名字就他妈不是婕罕·灼天,而是兰斐德了。”蜥蜴人也很不高兴:“你是不知道我的投矛课就没及格过吗?这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告诉那帮混球我们可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类型,再说了,你他妈起码有好几百条腿,这点损失都舍不得?”
“留道擦痕都行啊,你偏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虫萨满又往空中看了一眼,血萨满则跟一张煎饼一样瘫在她背上:“我感觉我快要被蒸发了!天哪,我们正常点打好不好,再来一轮我的小身板真的吃不消了。”
“除非外援准点到,不然再吃一轮轰炸都是轻的了,不过他们要是愿意继续这样浪费时间的话也不错。”卡莉塔拉打了萎靡不振的搭档一嘴巴,当然,她的爪子从液体中穿了过去,基本没造成任何伤害:“加把劲,我们还得把婕罕送到那个台子上面去呢。”
*********************************************************************虫萨满解除了她的防御姿态,三名毫发无损的沼泽人重新暴露在了数万人视线中,蜈蚣女人扫视着地面的军队与冒险者队伍,蜥蜴人则盯着天空中的大魔导师看——尽管她已经使用了高等群体隐身术与天空背景合二为一。
“她们在观望。”拜尔德说:“看我们是准备面对面上去挑战,还是再来一轮远程轰炸,如果是后者,她们只需要再躲回节肢动物的保护圈就行了。”
“那让我们看看所谓的虫萨满能不能挡得住九环法术。”维罗妮卡女士恶狠狠的说,手指一动,一根龙芯木法杖就凭空出现在她手中,银袍女士准备开始引导陨石术。
但一只大手制止了她:“不要忙着使用高阶法术,会长女士,让我们下去对付那个蜈蚣女人。”老人沉声说道:“节省您的魔力用在威胁更大的敌人身上。”
“我不明白。”圣龙城唯一的大魔导师因为被打断有些不快,但出于对教会和面前战功卓著的骑士长的尊重,她还是礼貌的询问道:“难道那群怪物真的是刀枪不入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的最强法术也解决不了她们,难道几名圣骑士就能让它伏诛吗?”
“如果陨石术能正面砸中那只大蜈蚣,她必然会重伤。”“忏悔之锤”解释道,虽然现在的情况已经分秒必争,但是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导致盟友心中不满自行其是,待会的局面会更糟:
“但是高阶沼泽人也不是傻子。没有战系职业者的干扰与压制、一味用远程魔法轰击,敌人就可以自由的选择应对方式,如果攻击可以被挡下来,她会正面硬抗;如果无法防御,敌人也会知道逃跑,假如现在她深深遁入地下,陨石术能对她造成几分伤害?以九环法术的可怖威力又会波及到多少我们这边的人?
怪物的伤害承受能力和人类是不同的。这种虫萨满擅守不擅攻,就算放着她不管,她也就能弄出那些地刺或者更多的蜈蚣,难道您还没注意到,目前为之对城市造成最大伤害的正是我们自己吗?”
维罗妮卡女士沉吟不语,老圣骑士明白她已经被说动了:“你知道这种虫萨满战斗时的作用是什么吗?吸引火力,你越是看重她,她越高兴,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用来挨打的肉盾,把大部分魔法和攻击倾泻到这种敌人身上,不但效果很差,等到攻击性更强的敌人出马,你拿什么对付她们?
相反,那只蜈蚣的进攻能力很差,我和雷奥也许没法很快打败她,但是我们能拖住她,一旦战局僵持,沼泽人的数量劣势马上就显现出来了。”
“而且沼泽人绝不会只靠这三个人进攻城市。”最后拜尔德抛出自己思考得来的结论:“虫萨满以防御见长;速度型的蜥蜴人善于一对一斩杀强者,但是对于千军万马也没太多的办法;血萨满也就给她们加持一点增益性巫术和治疗一下伤势,伤害输出非她所长,真正具有大规模攻击性的敌人还在后面,请您保存状态对付接下来登场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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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派人过来了耶,不打算继续炸下去了?”兹卡·血沸抬手遥望:“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麻烦了,如果有高阶战士过来干扰,我没办法保持完美防御姿态的。”蜈蚣女人有些紧张的交错手指:“接下来的时间没那么好打发过去了。”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虫萨满回头看了蜥蜴人一眼,“我可以想办法把你送到伊兰雅公主在的位置。”
“我走了你们扛得住吗?”捷罕·灼天问道,荆棘树的三人组中她是当之无愧的伤害输出者,而她一旦不在,虫萨满和血萨满很难对数量繁多的高阶职业者造成致命打击。
“我估计拿那些个高阶骑士没辙,不过他们也别想把我怎么样。”“千刃”卡莉塔拉耸耸肩:“走吧,如果混战开始、他们又不把自己人的命当回事,再来一轮无差别火力覆盖你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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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长拜尔德和“炫目之拳”雷奥被传送到了焦黑的战场上,鉴于臭名昭著的“千刃”能够轻易在自己身边唤起地刺,下级士兵与冒险者们都听从指挥呆在安全范围外伺机提供火力掩护,高阶军官、大骑士、剑术大师、圣骑士、高阶法师和其他级别较高的强者则谨慎的呈松散阵型跟随两名带头人,让他们不至于孤军奋战。
敌人又改变了战术,虫萨满把自己的蜈蚣躯体如同眼镜蛇般高高直立起来,双手平摊手掌朝上,并开始扭动身体做出类似祈雨舞的动作,根据拜尔德多年与沼泽人作战经验来看,她们的萨满一旦开始跳舞,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蜈蚣女人背上的矮个子红衣女人也好像找到了状态,开始兴奋的一手抓住同伴的衣服、另一只手拍打着腰间的一面人皮鼓大唱起来,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极度诡异的韵律,让人一听就感到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她身旁的两名同伴却覆盖上了一层极淡极淡的红光,动作变得越发矫健活泼。
“她们在立图腾柱。”红鸦兵团第四千夫长说,随后握紧拳头做出几个手势,朝半蜈蚣女人脚下一指:“爆裂弩箭开火,对准图腾!”
虫萨满的图腾是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就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五颜六色蜈蚣,这些密集的恶心蜈蚣无时无刻都在爬行、蠕动、嘶叫、喷毒,但总能维持一个大致的圆柱形状,在它们的活跃下,虫萨满附近的土地很快开始震动,随后就开始有两人合抱粗、十几米长的庞大蜈蚣从地面破土而出。
第一波弩炮轰击把那些巨型节肢动物打得血肉横飞,但因为它们的牺牲,所有的远程攻击都被挡在了图腾柱外面,而虫萨满的舞蹈显得越发高亢与激昂起来,她的萨满术开始进入第二个阶段——那些半死不活的巨虫伤口在愈合,身上则开始长出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几丁质装甲板。
在其他人做出反应之前,带着铁拳套的高阶圣骑士已经跨越一百英尺的距离踩着虫萨满蛇一般的躯体冲到了她的眼前、因为速度过快冲锋轨迹中甚至留下了尚未完全消逝的残影,接下来闪烁着太阳般耀眼光芒的一拳把“眼镜蛇”打得后仰了整整四十度——正中虫萨满刻薄的瘦脸。
蜈蚣巨虫的进化立即停止了,拜尔德与其他强者乘机摧毁了失去保护的虫萨满图腾。
而“炫目之拳”的攻势可没那么容易结束,扒在虫萨满身后的年轻血萨满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不知所措与惊愕,就被快如疾风的冲拳打爆了脑袋,随后高阶圣骑士激活了附魔拳套中的“神圣怒火”,短时间内出拳速度暴增三倍,将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倾泻到虫萨满脆弱的头部,每一拳都附带着足以击毙野牛、打穿精制重型链甲的沉重力度。
穿着黑色礼服的女人似乎被打蒙了,整个过程她甚至没办法伸出双手来格挡,悬空的上半身被拳拳到肉的重击打得左摇右晃、震颤不止,直到“流光”上闪耀的神圣光辉因为过度消耗而变得黯淡、也就是雷奥的一套攻势已经打完,她都没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
“好硬,简直是在打铁块。”金发圣骑士暗自想到,这种情况可不多见,上个月他赤手空拳把一个钢铁魔像打成废铁,拳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被震得发麻。“这个怪物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他的重拳就被人抓住了,嘴角溢血的红褐短发女人终于抬起了头,那表情可一点不像是被打得神志不清。
“炫目之拳”试图抽回双手,但是虫萨满棱角分明的手指如同钳子般死死卡住他的拳套不放,她不攻击也不说话,但是那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皮肤上开始迅速长出长长的尖刺,如果他不尽快从蜈蚣女人身边逃开,下场可想而知。脑袋重新长回来的红衣女人则开始兴高采烈的哼起小调。
正在与一众强者与蜥蜴人展开缠斗的骑士长拜尔德不得不回身给了“千刃”的虫躯一记重锤迫使她放开身陷险境的同僚,但这一个分神导致婕罕·灼天再度溜出了包围圈,如同踩弹簧般踩着一只濒死的巨型蜈蚣的脑袋飞向天空,踩踏时的巨力让可怜的节肢动物身躯直接从中间断成两截。
“对不起。”雷奥歉疚的说,他害得众人失去了一个重创强敌的机会。
“没关系。我都快不知道是我们埋伏她还是她埋伏我们了。”红鸦兵团的千夫长说,在拳斗士与虫萨满缠斗的这一会功夫,十几名高阶职业者已经像刚才那样包围了蜥蜴人万夫勇三次——并丢掉了三名同伴的性命,唯一的战果只是在婕罕的左臂上留了一道不浅不深的口子,这些人已经不觉得自己能拿那只红色魔鬼有什么办法了,看到敌人脱逃不但没人感到愤怒、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让其他人去对付这个怪物吧。
“她冲过去的方向可是公主的位置。”有人提醒道,老圣骑士由衷叹了口气:“别去想你管不了的事情,公主身边的人只会比我们更强,再说你也拦不住她。”随后他一个后跃躲开狂怒虫萨满的拍击,“先搞定眼前的敌人再说吧。”老人叹息道。
*********************************************************************察觉到蜥蜴人的意图后,数不清的箭矢、火球、冰锥、风刃、魔法飞弹对着了那个正在上升的身影,有人试图构筑坚不可摧的力场墙体挡在上升路线上、或者剥夺蜥蜴人滞空的能力让它掉下来摔死,但大部分施法企图随着虫萨满的尖锐嘶鸣成为泡影。
难以想象,被十数名强者围攻、节节败退的沼泽萨满居然还能通过尖叫引导一个阴险的萨满术,所有听到虫鸣般强烈嗡嗡声的施法者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心悸、恐慌与迷惑,三分之二的法术酝酿被打断了,尽管空气因为气元素施法者的努力变得凝滞、延缓了万夫勇的上升势头,但是依然足够她达到预定高度了。
簇拥在亚莉公主殿下身边的卫兵、宫廷法师与皇家护卫看见了天空中那名红色盔甲的“刀盾兵”,但没人感到恐慌,更多的则是觉得好笑——蜥蜴人战士又不会飞,在空中又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行动轨迹,无非是给高台上的魔导师们当靶子而已。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也看到了那名蜥蜴人是怎么把武斗会的参赛者与冒险者们杀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的,但是此时此刻圣龙城相当数量的高端战力都集中在贵族区观景台上,不要说宗师级剑术师“银翼”、“拂晓”龙骑士团的分队长菲利普、暗金圆盘的分会长“沉默之刃”等一系列强者,就是有资格成为公主核心圈的卫兵们,任何一位下去参加武斗会都能稳取魁首——这也是公主殿下之所以会觉得比赛无聊的原因之一,维罗妮卡女士是下去帮忙了,观景台上还有一名区主教和三名魔导师呢。
沼泽人确实是取得了小小的优势,但那又如何?圣龙城的大部分真正强者们还没动呢,实话实说,她们不过杀死几名实力稚嫩的“高阶”职业者而已,这些人的损失不能说是毫不重要,但是也重要不到哪去就是了,“忏悔之锤”拜尔德和“炫目之拳”雷奥倒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但是沼泽人的攻势也没拿他们怎么样,对不对?
傻子都知道,这次袭击保护的重点必然是亚莉公主殿下,平民、军队和冒险者的死伤都是可以接受的。
宫廷法师和法师公会的魔导师开始冷笑着施法,为狂妄自大的客人准备了一发升阶极效炽炎之枪和强化艾萨克高等飞弹风暴,前者比起杀伤力分散的低等火球术威力更加集中,足以融化数吨重的钢铁;
后者则是魔法飞弹的最终形态之一,制造出二十余枚分别附带火焰、寒冰、迟缓、困惑、腐蚀、穿透效果的强力飞弹,不同于低阶法师威力低下、只够将普通人击晕或击伤的可笑飞弹,即便不算附魔伤害,这些高阶飞弹每一枚都足够打穿身着重甲的精锐士兵。
这也是为什么绝大部分法师都看不起魔弹射手这个进阶职业的原因,就算没有选择这个愚蠢的专精,随着法术等级的提高,他们的魔法飞弹一样可以变得很致命,那为什么要本末倒置呢?
最后一名防护系魔导师则比较谨慎,没有进攻,而是提前为在场众人群体加持了“护盾术”“刀剑防护”“抵挡能量伤害”� ��力量强化”“豹之敏捷”,并在地面上设置了触发的陷阱——以防万一。
在防护师完成这一系列繁琐操作时,两发高阶攻击性法术已经奔着空中的入侵者去了,在有了充分的准备时间后两名大法师还抽出空为敌人做了法术定位——也就是说不管那个蜥蜴人勇士在空中如何辗转挪移,这些法术都必然会瞄准她。
皇家护卫“银翼”也虚晃细剑,在剑尖上凝出一大群散发着银灰光芒的虚体雄鹰,这些完全由锋利剑气形成的猛禽以不断变动、难以规避的飞行轨迹直扑空中的敌人,誓要将其大卸八块。
但敌人也没想着躲闪。
下落之初婕罕就取她背后的盾牌在手护在身前,在半空中发动了二次冲锋——她双脚在虚空中不可能的重踏一步,将垂直掉落调整为斜向冲锋,整个人借助重力与反冲力开始疯狂加速,浑身的盔甲与盾牌因为剧烈的空气摩擦变得红热发烫,眨眼间蜥蜴人勇士已经化作掠过天空的一枚火流星。
烈焰长枪首先撞上那面伤痕累累的盾牌,在硬碰硬的较量中无奈化作漫天火星,紧接着绕着螺旋路线前进的飞弹大多被小盾格挡、其他被蜥蜴人周身环绕的高热瓦解,只有极少数给她身上的盔甲再添一道伤痕,至于华丽的剑气表现得更为不堪,刚一靠近急速飞行的敌人就纷纷溃散瓦解——没办法,剑术师本来就不擅长远程攻击。
环绕在公主身边的其他高阶法师和防护师不由自主的激活了复数防护力场以阻挡敌人疯狂的冲锋势头,效果甚微,宛若实体的力场墙体被一个接一个的轻易撞碎,直到防护系魔导师出手才有所好转,值得一提的是修德兰大使,在魔导师制造的法术防护被蜥蜴人勉强击破、敌方速度大减的时候,她飞速舞动手指在沼泽人的必经之路上创造了一个短暂的“凝滞”星阵,彻底阻止了敌人冲锋的势头。
婕罕·灼天花了一秒钟摆脱修德兰人的星阵,砸在严阵以待的卫兵堆内,尽管下坠速度已经十去八九,她落地的一瞬间仍然扑倒并杀死一名七级上位大骑士,并砍掉另一名试图支援同伴的高阶卫兵持刀手臂,接着鬼魅般的后跃躲开了刀阵的合击。
敌人的凶残程度让贵人们心中一寒。
龙骑兵分队长“神枪”菲利普尚能保持镇定,正准备命令龙骑兵出击,强烈的空间震荡感让他为之一滞,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他往观景台下方看。
下方交战场地的空气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个墨绿色的空间传送门,一只由肮脏岩石和数不清墓碑构成的大手从传送门的另一端伸出、茫然的摸索了几下,随后奋力的把空间的裂痕撕得更大,伸出另一只手、由同样材质构成的大脚、钻出如同球般肥胖的庞大身躯和奇丑无比的模糊头颅。
那怪物起码有六十英尺高,四十尺宽,外形看上去粗略像个人、或者类似泥土与岩石组成的笨重土巨人,只是身上的泥土中密密麻麻的镶嵌着数不清的白色与黑色墓碑,眼尖的人则可以分辨出那泥土皮肤上凸起的人类头颅、手、脚和其他残肢。而怪物面容模糊的头顶上,则站着三名分别身着红袍、紫袍、绿袍的死灵法师,从她们散发的魔法波动来看,每一名都起码有施展八环法术的实力。
为了这次袭击,敌人准备了三名死灵系魔导师——和一只尸坟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