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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纯洁真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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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教“纯洁真理”,又名邪神教、水晶教、旧神教、拜熵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邪教崇拜新星。该教派拥有至少8万虔诚的教众,其中三分之一是武装人员,部分精锐成员的职业等级还不低,泛信徒和理念拥护者的数量超过20万,伊兰雅26个省份中它的活动范围占16个,在部分偏远地区,纯洁真理成员狂热的布道行为甚至压过了本地提雅教会的风头——而它从最初成立至今,总共还不到15年时间。

这颗毒瘤的疯狂发展势头并没有让我感到吃惊,毕竟就算是脑子不好的人也有自己的信仰自由,在整个维瓦尔大陆,每隔一段时间必然会有一个或几个莫名其妙的邪教崇拜团体突然新起,这几乎都是一种惯例了。再者,无论是规模还是影响力,纯洁真理在历代排名中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成分。

让我困惑的是它的声誉。邪教之所以被称为“邪”教,就是因为比起普通的教派,它们向信徒苛求更多的牺牲与献祭。也许它真的能给崇拜者带来某种程度的好处与力量,但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甚至可以说是惨痛,因而这类非正统崇拜的邪教名声往往都好不到哪里去,即便是威名赫赫的“混沌再临”教派也一样。也许会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加入其中为组织奉献心力,也许即便是敌对团体也不得不认可它具备的可怕力量与潜能,但关于这些邪教团体的理念、行为、作风,大部分正常人绝不会给它们什么积极评价。

不过纯洁真理好像是一个例外。

在圣龙城大战的时候,我们亲眼见识了那群神神叨叨的面具疯子是怎么无差别袭击普通人;在最近几周的搜集情报和调查阶段,又发现了邪神教信徒食用人肉的小小癖好,即便是用最宽容的标准去衡量,他们也不是可以被世俗眼光接受的组织。

但是事情奇怪就奇怪在,在民众中对于“纯洁真理”报以欣赏或支持态度的人不在少数,要知道“邪神教”几乎已经在公开的宣扬正义之神教会的神祇是一名伪神,他们的信徒还经常协助血月衰亡的死灵法师们在伊兰雅各地制造惨案与动乱,结果居然还能摇身一变成为许多平民口中的“拯救者”、“无私者”、“慈善家”,着实耐人寻味。

当我们在下城区试探性的与调查对象交谈时,感觉他们所描述的“纯洁真理”好像完全是另外一个助人为乐的高尚组织,和我们撞见的邪神教疯子没有一丁点关系。

但这种可能性完全不存在,因为“邪神教”这个名字就是提雅信徒们给他们起的外号,修德兰人的高等执法官也确认了这一点。同时,我们在给邪神教信徒搜身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戴青铜面具的疯子身上徽章样式五花八门,但是为首的几个家伙无一例外都随身携带一个很古怪的、看起来跟邪神崇拜没有半毛钱的徽记,在印证对比手头资料和询问知情人后,我们确认那就是纯洁真理的徽记。

看起来只是简单的掩人耳目手法,把宣传和执行部门的界限划分开,但是这样就能把做过的事情都推的一干二净了吗?如果光是这样就能骗过小半个国家的民众,那也太夸张了。

摊贩主人手脚麻利把装得满满当当的铁托盘摆上桌,我递给他几枚银币,随后怀疑地审视托盘中的内容物,等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就用两根手指拈起其中一名受害者,与它面面相觑。

“菜单上明明有烤肠和嫩鸡胸肉,你们却点了这种怪东西。”

小狼人姜姜开怀大嚼,炸至金黄酥脆的蝗虫塞了满嘴,以至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赛拉用叉子随意插起一只直翅目生物,毫无心理障碍地咬去一半,露出怀念的神情:“啊,小时候吃过好几次呢,你也尝一个吧,亲爱的。”

我皱眉吞下小亡灵不由分说递到嘴边的半截油炸蝗虫,没怎么咀嚼就咽下了肚,倒不是因为对虫子神经过敏什么的,主要是我内心抵触食用一切端上来的时候还带着眼睛的食物。

“昆虫是补充蛋白质的重要来源之一,卡拉维先生。”伊莎贝拉笑着说,“而且味道也没那么糟,跟炸河虾差不多呢。”

“河虾的眼睛没有那么明显。”我耸耸肩,努力克服自己对眼睛的恐惧又尝试了一个,尝起来确实有点像小虾。

姜姜用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有时候能有虫子吃都可以算是一种运气了,伊文婕琳姨妈讲过沼泽血战时期,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只能吃肢解后的尸块,虽然是经过处理后的,但还是够呛,不是咸了,就是太腥,怎么烹调都味道都不对。”

“当真?”赛拉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动物的尸体有那么难料理?”

……你觉得是什么动物会跑到沼泽里去跟萨法玛莎人打仗?

“当然是讨厌的伊兰雅远征军了。”灰毛狼人耸耸肩,“那次战争把食物链破坏得太彻底了,如果有的选,谁会没事去吃那种东西呢?”

“唔,姜姜,我觉得怪罪于肉质本身是不太负责任的说法,可能一部分原因要归结于食材被损坏得太严重了,你知道的,不是被砸得稀里哗啦,就是中了负能量法术或者血魔法,毕竟咱们的人连用轻型刀剑的都没几个。”

金发死灵师眨眨眼:“而且我听说墨黛拉·溃躯姨妈懂得十几种美味的肉汤制法,虽然我是没吃过啦,但大家都称赞她能够像变魔术那样,借助手头上仅有的材料化腐朽为神奇,所以你不能以偏概全认为死人都很难吃。”

“我不知道,从来没试过。”姜姜诚实地说道,又往嘴里塞了一大把油炸食品:“也不打算尝试,去吃一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的生物给人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现在我们可以确认有关萨法玛莎的传闻至少有一个是真的了。

“如果情况迫不得已到必须走那一步,我倒是不会太挑啦,可是大家不是都说,只要智慧生物去吃人类的血肉就会变成食尸鬼吗?”赛拉满不在乎地磨着细牙,“白袍牧师是喜欢危言耸听,但我是真的见过有人因为吃人变成了活尸一样骨瘦如柴的灰色怪物,这还不包括上次抓破你脸的那个贱人。”

“哪个抓破我脸的……哦,你是说那个戴着牙套的家伙。”我下意识地抚摸嘴角与脸颊上的疤痕,差点就以为她是指那个双刀流死亡骑士。

“产生这类低阶不死生物的原因主要还是尸体遭受死灵魔力污化,以不正常的形态复生。虽然相比正常人的尸体,食人者与贪得无厌者的尸首转化成食尸鬼的概率确实要高一些,但仅仅依靠这种行为就完成从人到怪物的转化是很困难的。”

伊莎贝拉又开始咬她的指甲,“我上学的时候,有做过类似的课题研究,从数据上讲,纯粹由于食人行为转化成食尸鬼的概率是很低的,连千分之零点三都不到,而且你得吃上很多很多才行。所谓沾染血肉就会导致突变的说法纯粹是无稽之谈,就算我现在把自己手臂上的肉割一块下来塞到你嘴里,你吃了以后除了觉得有点恶心以外不会产生任何生理、或者心理上的变化。很多食人成性的蛮族平时看起来也正常的很,充其量相比于他们的同类显得更加狂暴和凶残,真正吃人吃得发疯的案例其实没多少的。”

“嘿,我们还在外面呢,关于食人行为的毕业论文可以呆会再写。”我瞄了一眼店老板,还好他和其他客人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坏蛋们在说些什么,“你们再这样兴高采烈的讨论下去,就要被别人当成是邪教徒了。”

“我觉得对面那帮家伙里面就有邪教徒。”正在埋头狂吃的灰毛狼人含糊不清开口道,突兀的发言连伊莎贝拉都听得一愣神,不由自主朝姜姜所说的位置看去,随即皱起了眉头:“呃,姜姜,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只是在自言自语?”

“那帮家伙”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面黄肌瘦,憔悴不堪,看上去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此时正在简陋小棚前排起长队,等待着窗口的施舍。施食点的工作人员还算尽职尽责,在艰苦的工作环境下依然面带微笑,有条不紊的为饥民们发放餐点,只可惜再友好的态度也改变不了免费食物的质量:石头般坚硬的黑面包,散发出奇怪气味的卷心菜糊糊,半生不熟的带皮马铃薯,黑乎乎的豌豆汤,还有一小杯被稀释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劣质葡萄酒。

从理论上来说,免费施食点的建立是出于善心和公益考虑,但是稍有自尊心、或者稍有谋生手段的人都不会尝试去吃这里的东西,邪教崇拜社团的人就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激活亡者视界,从生命火花的颜色深浅来看,聚集在那个施食点附近的活物,生命活力的强度全都不值一提,大部分连正常人的平均标准都达不到,别说成为教众,这些人有没有作为活祭品的资格都有待商榷。

同时在那群贫民身上我也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既没有暴力冲突,也没有人鬼喊鬼叫些疯言疯语,他们相互间连交谈都很少,大部分贫民就只是拿到食物后一阵狼吞虎咽,吃饱了就走人,仅此而已。

负责发放食物的家伙是三个“慈悲斗士”,两女一男,年龄介于二十到四十岁间,穿着朴素的白袍,戴着绘有面包与红酒的肩章,圣餐的标志。在伊兰雅,这个图案既是提雅教团的一个专事赈灾的下属分支机构“慈悲修士教团”的徽记,同时也被民间慈善和志愿者团体广泛使用,作为一种通用的表示施食点、救助处、无偿捐赠或者向他人提供帮助的标志,毕竟对于任何地区、任何身份的人来说,红酒与白面包都是象征着友善的符号。而使用这种符号的非教会成员,为了表达对这些志愿者与慈善团体无私奉献精神的敬意,我们一般管他们叫慈悲斗士。

这些慈悲斗士的表现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可疑或者多余的行径,如果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为首的那名三十来岁的中年女性对那些脏兮兮的顾客表现得太过友好与热情了一点,但是你不能说一个志愿者热爱自己的工作就是不正常吧?

“我认输,姜姜,直接告诉我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别跟我打哑谜了。”我示弱道,连金发沼泽人和黑发小亡灵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我真怕继续盯下去所谓的“邪教徒”直接从我们眼皮地下溜走了。

“看牌子,那个女人故意把施舍处的牌子取下来放在窗户里面,从别的角度不好观察,只有走上去拿餐盘的人才能清楚看到,那上面虽然也画着红酒和面包,但是那不是‘圣餐’的符号。”姜姜把手上的碎屑拍掉,露出神秘的表情:“多了一套刀叉,一个水晶做的餐盘,而且面包是泡在红酒里面的,这不就是那个邪教的标志吗?”

我猝然一惊,想起了那个“完全不像是邪神崇拜的徽记”:刀、叉,一小杯红酒,放在正中间具备着多彩水晶质感的餐盘,餐盘中的面包片被如血般鲜红的葡萄酒微微浸没。在每个高阶邪教徒身上都找到过这个徽记,“纯洁真理”的典型标志。“但是从我这边什么都看不到,你的眼睛是怎么克服那个刁钻角度的?”

“通过那女人的瞳孔反射看她前面人的瞳孔映像啦,这不重要。而且,你们没觉得,那些人喝掉杯子里的红色液体以后显得过于精神焕发了吗?”灰毛小狼人舔舔嘴唇,“就好像他们喝的东西不是掺水的劣质红酒,而是什么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甘露一样。我知道对于一个饿着肚子很久的人来说,光是吃饱喝足就是莫大的幸福了,但是直到那些人吃掉面包和其他东西、去碰小杯里的液体之前,他们都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一小杯劣酒就能带来这么大改变?”

“她是对的。”伊莎贝拉开口道,“在进食完毕后他们的生命火焰的亮度明显提高了,普通食物绝对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这最起码也是中级治疗药水等级的药物效能了,可能更高。”

我用还未关闭的亡者视界重新确认一遍伊莎贝拉的猜想,她说的没错,只是因为那些人的生命力强度太低,以至于我根本就忽略了它们的亮度变化,就好像售价5铜币的报纸突然涨到了10铜币,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当然无关紧要,但是等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一份报纸的价格达到100%涨幅是绝对不正常的。我当年还在暗金圆盘跑任务的时候,我见过有低级冒险者为了省一瓶次级治疗药水宁可冒着把自己命赔进去的风险,现在,一个连正常点的食物都拿不出来的施食点,用比中级治疗药水还要贵的东西去招待一群乞丐和流浪汉?

值得调查。

“要怎么做,把那几个白袍放倒吗?”赛拉从腰间摸出把带铁链的短镰刀,张嘴打了个哈欠:“看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我都提不起劲去砍他们。”

“那就暂时别砍。”我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但想到结合脸上的疤痕会是何等狰狞的样貌后就收敛了笑意,“采取迂回战术,我们可以装成疾病防治部门,或者食品检查部门的执行队员下去检查施食处的安全卫生情况,他们只能乖乖接受检查,如果要反抗或者逃亡我们追捕起来也名正言顺一些,至少不会引起路人的注意。”

金发沼泽人眼睛一亮:“好主意!不管是摊贩还是商人最害怕的就是检查部门了。不过,我们要上哪弄伊兰雅疾病防治部门的制服呢……”

“这个嘛,就得看你的幻术造诣如何了。”我耸耸肩,“虽然我的禁制派系只是惑控和预言,但是我的幻术除了隐形术以外也有够烂的了。”

***

当看见两名黑色制服的“疾病防治队员”时,为首的那名中年女性明显有些紧张,在我们来得及靠近看清木牌上绘制的内容前,她就手脚麻利地把牌子藏到了桌子底下,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我能为您效劳吗,大人?”

我没有马上回话,只是阴沉着脸左右环顾一圈,随后用冰冷的视线盯住白袍的脸,直到她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身旁梳着深色短卷发的英俊副官才尖着嗓子开口道:“本地经营许可证,防疫检查合格证,市场登记执照,拿出来,别让队长多等。”

沼泽人故意尖着嗓子拉高音调的声音听得我都直起鸡皮疙瘩,不过好在听到这嗓音的人都不会再去琢磨为什么这个防治部的娘娘腔走路姿势跟女人一模一样。

为首的“慈悲斗士”笑容消失了片刻,接着茫然的瞪大了双眼:“但是大人,我们这是非盈利经营的慈善机构……”

“慈善机构也是需要报备的。”我毫无感情的开口,“按照帝国规定,非盈利的经营团体依然需要市政厅批准通过的注册执照,而任何涉及食品安全的行业都要求卫生检查和防疫检查双项合格,而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防疫检查合格证书而已。”

“这个嘛……”豆大的汗珠从中年女人的脸上滑下来,透过抽搐的眼角与脸上颤动的皱纹,可想而知她对于这种突发情况完全没有任何预期,另一名男性“慈悲斗士”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够了,我们这里只是个最低标准的施食点,不是什么高档餐厅,你的要求也太奇怪了。”最年轻的一名白袍志愿者女性从小棚里径直走了出来,把脏兮兮的围裙扔在我脚下,柳眉倒竖,话语中蕴含着怒气:“我们没有钱和精力去办这个证那个证,这里的伙食标准也着实差劲透顶,但是总比饿死要强。如果你非要担心安全问题的话,我们自己每天也在吃这个,目前为止还没死呢,承蒙关心。”

脾气最大的慈悲斗士有着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但脸部和手上的皮肤却粗糙而缺乏光泽,双手生着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吃够了生活的苦头的人,相比之下,她旁边的大妈可能都保养的好一点。为了显示自己所言非虚,她转身拿起一块黑面包,像嚼木屑那样把它咬得咯吱作响,再用难吃的豌豆汤把它咽下去,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她的话语激起不少共鸣。

“疾病防治部的饭桶,爆发的瘟疫是扑灭不下去的,做起没有意义的检查倒是一把好手。”

“防疫合格证?都快饿死了谁还在乎这些啊?”

“柏莎夫人好心好意让大家填报肚子,结果还被这样刁难,这些政府官员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帝国就是有这些腐败的官僚们才会衰弱成这样!”

我无奈地摇头,你得承认,疾病防治部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尤其是还有个净化之光做对比的时候。他们贪腐的问题其实没那么严重,主要问题在于,如果出现疫情应对不及的情况时,总是有人要背黑锅的,而从来又是没人敢去指责提雅教团的,那替罪羊找谁呢?只有为伊兰雅皇室效力、地位又不高的疾病防治部了。

“你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对解决问题是起不到积极效果的。”深色短发的伊莎贝拉煞有介事地说道,看来已经入戏很深了,我不知道她之前是不是碰到过类似的人物,否则没法解释她的官腔为什么无师自通打得这么标准。

“无意给你们添麻烦,小姐,但是注重防疫安全是为了你们自己好。”我朝她微微欠身,“无论出于好意还是营利,对提供公共饮食的任何场所定期开展卫生检查都是必需的。我知道你是在做善事,但是有时候好心也会办成坏事。如果清洁与卫生措施没有做到位,譬如携带病菌的老鼠污染了食源,以你们的客流量很快就会造成瘟疫的突然爆发,很多人就是这么染上霍乱和伤寒的,相信我,如果有的选,他们绝对更乐意选择被饿死。”

“瘟疫就是这么爆发的。”沼泽人帮腔道,做了个狰狞的鬼脸。

小麦色肌肤的慈悲斗士迟疑了,“有这么严重?”她的怒火渐渐消退,犹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我们只是……”

“你们只是在救济饥民,我知道。”我附和道,从已经头脑混乱的女志愿者身旁绕过去,走向他们的小棚:“所以普及传染病的基本常识是件任重而道远的工作。我说过了,我们不是来找茬的,如果你们没有许可证,我们也不会把大家怎么样,我甚至可以现在帮助你们检查一下你们的卫生环境。

“唔,外面看的时候不觉得,进来以后发现还挺干净的。”我用手指擦了一下墙壁和柜台,居然没有多少灰尘与污渍,天花板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蜘蛛网,没有足够老鼠藏身的角落,所有的食物储备都放在离地面一定高度的地方,如果他们不是因为太穷了只能买得起这些劣质的食物,我现在都能给他们开一张合格证明了。

而且这些食物虽然质量堪忧,但也不会让食客出什么大问题,或者说,问题不是出在它们身上。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我说,“你们的防疫卫生应该是合格的。”三名忐忑不安的“慈悲斗士”闻言同时舒了一口气,“但是说实话,防疫合格证也挡不住有人蓄意使坏,我说的对吗,柏莎大妈?能让我们看看,被你藏到左边上衣口袋里的东西是什么吗?”

“柏莎夫人”刚吐出一口气的安心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了,我早就注意到她看到我们以后,左手就一直不由自主的想去摸自己的口袋,当我宣布检查完毕后她如释重负的把同一个位置又按了一下,太明显了。

“这……这是个人隐私,不关你的事情。”中年女人嘴硬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这些黑制服可没有乱搜别人身的权力。”

“是没有,但那是在一般情况下。”我耸耸肩,“但是刚才这位好小伙告诉我,他看见你偷偷往那些劣质酒水里加了什么东西,然后把容器藏到了口袋里。这是很严重的指控,要想不被拖去治安队解释,你得当场自证清白才行。”

被我随手指着的“好小伙”满脸呆滞,张嘴就想辩解,但作为一名好搭档的伊莎贝拉早就反应过来,隐秘地用她藏在大衣内的额外手臂朝“证人”一指,证人在来得及开口前就龇牙咧嘴的定住了,“怒目而视”的神态倒像在支持指控的样子。

这下连两名慈悲斗士都开始向被告人投去怀疑的目光。“柏莎阿姨,你不会……”最年轻的那名女性迟疑发问道:“翻出口袋给他们看看吧,我相信您身上不会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我……”中年女人脸上的汗越聚越多,明明现在已经步入寒冬,她却仿佛身处盛夏的日光下汗流浃背:“你没有权力……”

“啊哈,果然有古怪。”就在柏莎大妈还在努力寻找说辞时,精通隐匿的女死灵师已经一声不吭地绕到她背后,先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双手空无一物,然后似慢实快的拽出了白袍斗士的口袋,让大家都看到这人的左边口袋里装着一个细颈的小水晶瓶,瓶子空了一半,鲜红色的液态内容物在多彩的水晶容器反射下让人目眩神迷。

“那是什么,毒药吗?”有围观群众忍不住开口道,毕竟中年女人躲躲闪闪的姿态很难让人觉得会是什么好事。小麦肤色的女性瞪大了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阿姨,您为什么还要对这些已经够不幸的人们下毒?”

“可是我们明明喝了淡酒也没什么事情啊?”另一名衣衫褴褛的高瘦男人困惑地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我不但没有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反而觉得,觉得……”

“觉得特别精力充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对。”“是的。”“我也是。”

“那就对了,因为这瓶子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用幻术伪装成的黑衣副官肯定地开口道,小心地拧开瓶口,用手轻轻地在瓶口扇动,让气味飘进鼻子,然后干呕了一下,把瓶盖重新紧上:“这里面装的是强效治疗药水,或者说是能起到类似效果的东西,就算是稀释了当然也能治好一般的伤痛疲惫。”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崩断的弦,一下子就松下来了。之前还气势汹汹想找中年女人讨个说法的人群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因为就算是再没文化的平民,也应该知道“治疗药水”这东西听起来不像是能害人的样子。

但最年轻的那名慈悲斗士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放下:“柏莎大妈,如果你是为了用药水让大家恢复健康的话,你之前为什么会那么紧张?这种好事为什么又不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而要偷偷摸摸的做?”她的双手攥住老旧但整洁的袍子,向前跨出一大步:“我们连最便宜的店面都租不起,您是从哪弄到那么大一瓶药水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东西最便宜的也要,也要好几十个银币……”

“售价20-30银币的是次级治疗药水。”男女难辨的黑制服副官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时候已经没人在意她原本阴阳怪气的声音为什么变正常了,“然后往上是弱效、中效、强效,其中还有品质的差别,这么小半瓶中等偏下品质的强效治疗药水,不好说值太多钱,但是也够你们在城市繁华地段买一家小餐厅,然后每天为路人提供烤肉大餐吃到饱,起码够持续两年。”

我同意她的说法。强效治疗药水是什么概念?就是让我们这样的高阶职业者在受伤时使用都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对生命值更低的低阶职业者来说简直就是生死人肉白骨——只要不是太特殊的疑难杂症。至于更贵的极效治疗药水,那玩意被造出来简直就不是为了给人喝的,你甚至可以把他当做一个中等贵族家庭的传家宝代代相传下去,供后人观赏把玩,毕竟它的保质期得对得起它的价格。

木讷的男志愿者闻言倒吸一口气,而小麦肤色的那位怀疑神情反而更加浓厚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从哪……”

就在我们打算继续逼问柏莎大妈是从哪得到的药水、她又是出于何种动机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喂,你!对,就是你,那边的那个女人。”

我刚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来者身着深蓝色的伊兰雅军服,背后背着黑色的巨弓,略显稚嫩的青年面孔显示他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而特制肩章则揭露了他的千夫长身份。

“是守备军长官欧灵大人。”有人悄声说道。

被点名的白袍慈悲斗士向他投去不明所以的眼神,欧灵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钟,点点头:“你的脸,我想起来了。”伊兰雅军官用鹰隼般的锐利眼神盯着那个白袍:“那些戴面具的邪教疯子冲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你跟他们说过话。”

“柏莎夫人”反应很快。这一次没有空洞的辩解或者无力地推卸责任,她的动作快得不像是那个富态身材该有的样子,矫健得好似一只逃脱狮子追捕的羚羊。

蓝色军服的男人没有追,他也没必要追。没人看清他是怎么拉开那张巨弓的,只听见长弓回弦“嗖”的一声,逃窜的女人就已经跌倒在地,一只两英尺长的羽箭穿透了她的左侧小腿,惨叫声随后才响起。

街道上顿时一片大呼小叫。我也吃惊不小,正常来讲,一名高阶箭手用这种型号的硬弓在这么近的距离发射的箭矢,就算再怎么留手,不说将击中者四分五裂,怎么也得打出一个对穿血洞,再降低力度,可能就影响精准和速度了。欧灵发射的短箭却好像违背了惯性的定律,行进途中快得都看不清轨迹,击中目标却能保证只伤不残,好似那女人跑着跑着,自己的腿上突然长出一支箭来一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这些伪神的走狗!”中箭女人的嗓音依然中气十足,看来留手反而起了反效果:“纯洁之神很快就会回归,到那时你们都会如同尘埃般被扫灭殆尽!”

我翻了个白眼,邪教徒标志性的疯言疯语,姜姜看人可真准。

千夫长欧灵对柏莎大妈的胡言乱语不屑一顾,一手持弓一手持箭,用标准的行军步伐谨慎向前推进。他的小心是不无道理的——原本和蔼可亲的中年女性状如疯魔,不知从哪又掏出一块菱形的多彩水晶发怒狂吼,无数细小而锋利的水晶碎片呈扇形向前喷射,任何胆敢站在射程内的血肉之躯马上就会变成筛子。

军官搭弓上箭,同时脚下一个滑步向右侧疾冲,堪堪避开了锐利的水晶之雨,只是身后的地面瞬间变得千疮百孔。他显然瞄准了邪教疯子手上的菱形水晶,但同样留手过的一箭被环绕在中年女人身旁无形的力场弹开了。

白袍慈悲斗士瞅准时机,制造出三道燃烧的火焰射线,同样被千夫长轻易躲开,但这次余波烧到了无辜的路人身上,小半个身体几乎瞬间就被灼成了焦炭,就算我好心往他身上丢了个寒冰之风扑灭了火苗,也不知道后续能不能救回来。

蓝衣军官的眼中已经带了一丝怒火,这一次他同时往弓上放了三只箭,根据我的猜测,黑色的那只长箭将被附带战系职业者特有的“气”,能轻松将菱形水晶提供的力场盾击碎,

接下来的两支箭会以特殊的轨迹一左一右同时飞向那个邪教徒,接助惯性和连接两者的绳索把犯人捆绑得严严实实。

以欧灵大人之前展现出的卓越控制力,我相信达成这个目标轻而易举,高超的弓箭手甚至能让射出的箭矢附带追踪能力,就算那个女人想要通过移动规避也能准确击中目标,但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飞箭业已离弦,“柏莎夫人”握紧那块显然属于魔法造物的水晶,向某个未知存在祈求更强大的法术时,她非但没得到任何支援,周身环绕的无形力场反而如同肥皂泡般“啵”的破灭了——在被箭矢击中以前。

女邪教徒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她的脑袋,让她的身体极短暂的悬浮了起来,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把她的脸正正送向长箭的飞行轨迹。

邪教徒柏莎脸上还挂着愕然的神色,下一个瞬间,她的脑袋炸成了一堆肉酱。

*******************

“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伊莎贝拉若有所思的摸着自己的小脑袋,“您也看到了,不是那个弓手想杀她,是有什么东西故意把她送到死路上去了,对吗?”

“守备军大人应该是很想抓活口的。”我揉了揉嘴角,回归正常外貌的感觉真好,就连那伤疤的感觉都是那么亲切,我可能真的对小胡子不太习惯:“否则最开始的第一箭就能切掉她的半条腿。”

“邪教徒嘛,你还能指望什么。”赛拉嗤笑一声,“他们崇拜的东西根本就是巴不得他们死掉。”

“这不仅仅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栽赃,你们没听到他们在那里喊‘守备军杀人了’吗。我有点理解为什么我们眼里的‘纯洁真理’跟很多其他人眼中的邪神教是那么不一样了。”就算那个叫柏莎的女人是个邪教徒,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她也没做出什么坏事,至少是没有被看见,与之相反,她还在一直尽力“周济穷人”,甚至使用昂贵的治疗药水为贫民们解除伤痛,而不近人情的守备军千夫长却残忍的把她一箭爆头。这将会是绝大部分人对这次事件的评价。

“我有点后悔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了。”伊莎贝拉把玩着手上的水晶小瓶,“这个药水的效果确实堪比强效治疗药剂,但是它却有一些让人不安的副作用,我当时害怕说出来会引得大家恐慌,但是现在……”

“那不重要。”我安慰她道,“你做的没错,不管怎么样,纯洁真理都会想办法混淆视听,如果你太快看出他们的秘密,反而更受忌惮,毕竟,他们把药水的缺陷隐藏的很好,正常人、甚至是正常施法者都不应该一眼就看出来。”

“至少不是全无收获。”姜姜从怀里摸出一本五颜六色的小画册,扔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当时场面乱成一团,你们又在跟千夫长扯东扯西时我偷偷在无头尸体上找到的东西。”

“这是什么?”黑发小亡灵好奇的说,我拿起了随便翻了几页,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宣传画册,用以传播他们的理念和讲述故事的,这些家伙的画工还不赖。”确定画册上不存在任何隐藏的魔法或者神术后,我把画册摊开放在桌子上,让其他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它活灵活现的内容:“让我们一起看看这个所谓的纯洁 真理创造者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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