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卫兵就守在门边,病患似乎嗅到了他的气息,像突然从梦中惊醒,剧烈挣扎起来。
他神情狰狞地瞪着瘦卫兵,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咆声,绳索也被挣得“咯吱”作响。
“牧师,”瘦卫兵吓了一跳,“我们最好把他关回去,如果他挣脱绳索就糟糕了。”
“没事,我很快就能医好他。”
江北查看了一下病患的情况,病患的脸脏得几乎快看不出相貌,唯独一双红色的眼睛分外醒目,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从破口中隐约能看到正在溃烂的伤口。
江北没浪费时间,伸手虚按在一处伤口上方,蓄积在病患体内的疫病汇聚到那只手上,又转化成力量涌入了他体内。
江北治疗时,瘦卫兵把另一名卫兵也喊了过来,防备病患突然挣脱逃走。
但就在两个人眼巴巴的注视下,病患眼中的红光迅速暗下去,接着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地要水喝。
“他……他好了?”
两名卫兵一脸惊懵,他们亲眼见证过这种疫病治疗的难度,不管海勒牧师采用什么办法,病患的病情始终在加重,从来没好转过。
可在苦行僧的治疗下,只过了短短几分钟,病人就恢复了神志,几乎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
“看来我研究的办法有效果。”江北解开捆着病患的绳索,扶他靠着墙坐下,然后把宽大的袍袖贴着荒草拖了几个来回。
袖子很快被草叶上的夜露沾湿,江北把水拧到病患嘴里,问:“好些了么?”
病患又咳嗽了一阵,点了点头,但大病初愈,精神上有些萎顿,靠在那里微微喘息着。
江北担心海勒发现他离开了临时教堂,不敢多耽搁,对两名士兵说,“麻烦两位照顾他一下,顺便观察观察,如果没问题,明天可以让家人生病的镇民来临时教堂找我。”
“牧师,您先回去休息吧,”瘦卫兵一脸高兴的样子,苦行僧是他最先遇到的,也是他极力把对方挽留了下来,这场诡异而又突然的瘟疫才有了被遏制住的希望,“这里交给我们就好,明天一早我就去向镇守汇报这件事。”
“那辛苦两位了。”江北不再多说,出了冷炉庄园,回到了那棵大树下。
“这么快就办妥了?”凯瑟琳正在树下等。
“我办事一向很有效率,”江北笑道,“回去吧。”
两人向布瑞尔镇走去,一路上,凯瑟琳低着头,始终有些沉默。
江北能揣摩出一些这姑娘的心思,觉得最好还是和她谈谈,说:“凯瑟琳,我有事想和你聊。”
“什么事?”凯瑟琳转过头,看到了江北隐藏在兜帽里的眼睛,浓重的夜色使那双眼睛看起来比平时还要亮,可这双澄净的眼睛却属于一个亡灵,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我的事,”江北淡淡地说:“其实我知道,对你来说,原本熟悉的人居然是个亡灵,可能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不必去固守某个幻想,凡事要向前看。我能从苦行僧变成亡灵,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从亡灵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知道的。”凯瑟琳微微笑了笑,目光变得温和了些,心里在想,不管是苦行僧还是亡灵,有一点始终没变,这个亡灵有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和超然洒脱的智慧。
次日一早,临时教堂就被吵嚷的镇民包围了。
就在昨晚,一名被关在冷炉庄园的病人回了家,称传闻离开布瑞尔镇的苦行僧没有走,一直呆在临时教堂,还说是对方治愈了他的疫病。
“我好久没见过苦行僧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海勒搪塞了吵吵闹闹的镇民,匆匆去阁楼找了江北,恼怒地瞪着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肯公开我的存在,我只好去公开我自己,这有什么不对的?”
江北如无其事地说,计划已经成功,现在主动权又回到了他手里,但有凯瑟琳的存在,这位牧师会好好考虑要不要和他来个鱼死网破。
“公开你自己?”海勒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起来,“拜托你先搞清楚状况,你是个亡灵,我如果向艾瑞森镇守汇报你的真面目,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觉得是你没搞清楚状况,”江北也笑起来,“你只管去告,我会说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故意把我留下来图谋不轨。昨晚我碰到了卫兵,告诉他我一直呆在临时教堂,你又极力狡辩我离开了,艾瑞森又不是没脑子,看到我就在这里,你好像解释不清吧?”
海勒忽然不笑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一直对外坚称苦行僧离开了,可苦行僧又跑到冷炉庄园治好了一名病患,明显矛盾,在艾瑞森看来,他确实有隐瞒不报的嫌疑。
“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回到以前,”江北悠闲自在地说,“你还是你,我还是苦行僧,大家谁都没危险,你考虑一下。”
“你别太得意,大不了鱼死网破。”海勒恼羞成怒,被一名苦行僧压制也就算了,可被一个亡灵压一头,他有些难以接受。
“没问题,反正我是个亡灵,死就死了,”江北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你愿意陪着我一起玩完,我不介意。”
“你要干什么?”海勒警惕地拦在了门前。
“你不是说要鱼死网破么?我这就去找艾瑞森自首,”江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可惜了凯瑟琳这么好的姑娘。”
“你别开玩笑,”海勒恍然醒觉,这个网他根本破不起,“我同意公开你的存在,你还是以前的苦行僧,我还是我,大家谁也别说谁。”
“谁跟你开玩笑,”江北存心耍耍这位牧师,以报昨晚被对方研究之仇,“我这个人就是有个倔脾气,想好的事必须办到,麻烦你让开。”
“你别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海勒死死堵着门口,威胁道,但忽然又想起自己奈何不了这个亡灵,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也罢,既然你坚持,我就退一步,”江北笑道:“但你昨晚折腾了我大半宿,我很生气,你在地上爬几圈,再汪汪叫几声,这件事就算扯平了。”
“那是狗才做的事!”海勒羞怒地说。
“那我去自首。”江北作势就要破门而出。
“停,我叫。”海勒犹豫片刻,暗想反正没外人看到,大丈夫忍一时之辱,换得海阔天空,叫几声也没什么损失,于是趴在地板上,一边爬动,一边“汪汪”叫起来。
不料才叫了两三声,凯瑟琳忽然推门而入,看到父亲的情形,惊讶地问:“爸,你趴在地上学狗叫干什么?”
海勒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一张老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血红色,只恨自己不是只蟑螂,不能顺着地板的缝隙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