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内帑里的钱花完了。
国库里也几乎空的能跑老鼠。
但大明这个国家还是要维持运转下去的。
朝廷官员的俸禄要发,山、陕的流寇要继续剿,九边军镇的防御能力更不可能放弃,关宁锦防线每年几百万两的军费更是一分不能少。
还有优先级已经靠后的宗室俸禄,事关皇族颜面,或多或少的也要发一点。
钱。
以上这些都需要钱。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花钱!
许家庄借给朱由检的那一百万块银元,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片刻缓解作用都起不到,因为还欠了无数的欠账。
怎么办?
东暖阁内。
“加征,只能是加征辽响啊陛下!”
内阁首辅周延儒道:“不加征无法解决朝廷没钱的问题,不早点加征形势只会愈发败坏,如同人生大病,早些用药,总好过积重难返。”
崇祯朱由检犹豫的道:“真要加征么?黎民百姓负担已是极重,不能再加派了,加征商税如何,朕问过许家庄的商事代表蕲春年,他说收商税没问题,甚至可以加征,但要一视同仁,天下商人一体纳税,不然许家庄不会响应,诸位臣工,既然商人数量少,又多居住城中,更易征税,何不加征商税?”
对商人加税行不行,这个问题,朱由检确实亲自问过蕲春年,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商税完全可以收,经商利润颇高,别说是三十税一,就是十税一也能承受,大不了给商品加点价罢了,可以把负担转嫁给消费者,不像田税的征收对象农民,一旦负担过重,那是真的要饿死人,最后不得不杀官造反。
可以说收商税远好于加征田税。
然而一提起商税。
“陛下,商税收不得啊,只要一收,货流不通,物价便会飞涨,百姓负担更重,不会再把南方的粮食运到北方,缺粮的北方将遍地饿殍,京城都会无粮可用,这是杀鸡取卵、饮鸩止渴之策啊。”
“只增田税,百姓的负担只增三厘,无伤大雅,若是收了商税,转移到百姓身上的负担就是三分了,根基损伤更重。”
“陛下我大明商人的背后,大多是官员士绅宗室之家,便是陛下都有多间的皇店,这些都属于商,试问这些店,税吏敢不敢去收税?敢不敢做得罪权贵之事?”
“陛下要加商税,那就单独给许家庄加税好了,他们的货物多来自海外,售价本就高昂,不是百姓生活之必须,价格涨十倍百倍,也不会影响百姓生活,是最合适征收商税之对象。”
“不错,许家庄日进斗金,钱多到邀买民心,贿赂陛下,再不遏止,必成祸患矣!”
温体仁、何如宠、钱象坤等阁臣纷纷劝谏道。
面对阁臣们的集体反对。
理由观点也冠冕堂皇,居然挑不出什么漏洞出来,似乎只要一收商税,这天下就要完蛋了。
像是在欺负他朱由检没有见识,不太懂商业之事——虽然他确实不是很懂。
但对于只在许家庄头上收商税这个明显双标的馊主意,他朱由检肯定是不会采纳的,他还没昏庸到阁臣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程度——虽然他也心动了一下。
总而言之。
这场会议进行到最后,在所有可能的解决方桉都讨论了一番,结果在阁臣们的论证下,只有加征田税这一法可行后。
“加吧,加征辽饷三厘,早加早结束!”
朱由检憋红着脸,不得不说出这句话语。
“陛下圣明!只要陛下有心振作,百姓稍稍忍耐几年,加征一定会取消的。”
“是辽饷会全部取消。”
“五年,不,六年,最多六年,我大明就会开始休养生息,十年便会进入崇祯盛世。”
众阁臣纷纷进行安抚,给年轻的君王画饼,让朱由检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而东暖阁内的这幕。
不仅有写起居注的史官在执笔记录。
某个角落里,也有台小型的电子设备,将整场会议内容全部录音下来,并很快把数据发送了出去。
紫禁城皇宫外,位于朱雀街的一座宅院内,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再化作无形的电波,瞬间穿过近千公里的距离,将一条十分重要的情报信息,发送到了南方某地。
……
兴化县,许家庄。
一场临时的幕僚会召开了。
“刚刚得到消息,崇祯皇帝还是同意加征辽饷了。”
坐上首的许远摇头道:“虽然只加征三厘,但压在部分百姓身上的致命稻草,恐怕又要增加一根了。”
明末百姓的负担其实是非常重的,在今年加征九厘,明年加征三厘,今年来了剿饷,后年又加练饷的税收剥削下,看似每次加的不多,老百姓表面能够承受,但朝廷中枢每年收到的税,不仅没有明显增加,反而越来越少,实际只是肥了地方上的贪官污吏罢了。
等到了崇祯十六年,大臣徐标从江淮入京,发现从江淮到京城的上千里路,居然看不到一个种地的农民,可见这时大明的秩序已彻底崩溃,所有的自耕农都破产了。
“陛下湖涂啊!”
方以智痛心疾首,已经十分了解民情的他,只能用悲愤来形容:“田税不能再加了,再加就有更多百姓放弃土地,或沦为流寇,或逃亡他乡,能收上的税只会越来越少,这是个恶性循环啊,陛下怎可如此湖涂?”
这时的方以智,恨不得立刻前往京城,来到皇帝面前,竭力劝谏,阻止加征田税的事情发生。
“我们的陛下自幼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田地里的庄稼都没怎么见过,怎会了解百姓疾苦?再被阁臣文官们一忽悠,承受代价的自然是无人替他们发声的小民,而朝廷极度缺钱,在不可能动士绅利益的前提下,只能是给升斗小民加税了。”
管家赵金德阐述了他的观点。
“许大哥不是借了一百万银元给陛下么,这些钱呢?”
方以智还是不理解的问。
“花完了,户部尚书毕自严弄走了50万,兵部尚书梁廷栋跟京营提督李守锜每人15万,还有这个5万那个3万的,百万银元全部跑到文武群臣的手里,这笔钱财政困境有没有缓解不知道,倒是我许家庄商品在京城的销量,在十一月份增加了三成,不少客户出手极为豪爽,花的也是从许家庄流出的白花花的银元,另外京营提督李守锜的襄城伯府,一口气买了50个标致丫鬟,府里每天都要吃二十多只羊、数十只鸡鸭,奢靡程度赶得上皇宫。”
许远澹澹的说道。
“他们怎敢,他们怎么敢?!”
方以智眼睛睁大连连呢喃,有种憋到要吐血的感觉,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但去过京城一趟撒了30万银元的他,知道这肯定是真的,知道许多朝臣的生活奢靡程度,早就十倍百倍于皇宫,只有皇帝陛下是过的最节俭的,结果还要给这些该杀的贪官背锅。
因为加征田税的政策是以朝廷名义出台的。
搭上的是皇帝的信誉。
老百姓受不了要造反,最直接的怨恨对象,就是朝廷,就是皇帝,而不是具体的某个官员。
受损害最大的就是皇权。
可以是该怎么办?
方以智都急到想立刻飞到皇帝身边,拼死劝谏,阻止加征发生,可是他有那个能力阻止么?
他抗衡得了朝堂上下所有文武官员组成的集团么?
没用的。
他除了在这里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了解全部的实际情况,但依然什么都做不到,这是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最大的悲哀。
许远则安慰了他几句,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目前许家庄尚处于发展壮大阶段,还无法在朝堂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只要再好好发育两年,届时虽不一定能干涉朝堂,但发挥影响力,制止继续给百姓加税的能力,肯定是具有了。
大不了再借钱给崇祯嘛。
听了这话,方以智心情好了很多,不过一个想法却在他心里扎了根,让他有了个不成熟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