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黄道吉日。
晨迎昏行,是成婚之旅。
天还没亮,嵇康就被嵇氏一族的长辈拉起了梳妆,嵇康看着那些熟悉的物件,恍若前世。
前世,嵇灵对他没几分欢喜,但该有的,倒是没有一样少了。
待他见到和曾经一模一样的大红婚服时,才是晃了眼。
颈边那一瓣细微的梅花花瓣,他不会认错。
“这是绣娘绣的?”
嵇康摩擦着婚服上的花瓣,眸色微动。
“不是,这是大小姐绣的,嵇氏一族的规矩,便是主君亲自为主母添上红梅,以召正统。”
一旁的嵇家人解释了一句。
“大皇子的婚服也有吗?”
嵇康沉默着系好了衣领,突然问道。
“没有。”
嵇家人低语了一句,嵇康听清了。他轻笑一声,脸上有了笑容。
他前世怎么会这般愚蠢,固执地认为嵇灵对他没有半分心思?
嵇灵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会追究,可她偏偏是做了。
这一瓣细微的梅花,对从未触碰过针线的她而言,又岂会容易?
嵇康被自己一点点收集的欢喜取悦了,任着族里的人往他脸上倒腾。
另一边,嵇灵也穿着大红的婚服到了嵇府门前。她脸上洋溢着兴奋,带着迎亲的队伍进了府。
“妻主。”
红盖头遮挡了他的视线,嵇康轻笑了一声。
“好。”
嵇灵压住了掀开他红盖头的念头,将他迎上了马车。
眨眼间,时隔三日,嵇康又回到了这间房。
他笑着摇了摇头,入目皆是一片红色,耳边是宾客喧闹的声音。
嵇康难得地有了耐心,坐在床边一点点地在等黄昏的到来,而临近黄昏之时,他倏然变了色。
嵇灵干了什么?
嵇康猛然掀起了头上的红盖头,按着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迅速地感知到隐藏在天地之间的力量要将他碾碎,冷汗狂落,最原本的面目现出,彷佛在嘲笑着他可笑的挣扎。
云景已经死了,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说,也骗过了那道力量。
云景大口喘着气,他做得天衣无缝,断然不可能被察觉,除非......
嵇灵改了族谱!
他猛然抬起了头,无奈地笑了。
他很想再看一次嵇灵穿着大红婚服朝他走来的模样,只是这一次,他又要食言。
云景没有力气再留下什么,即便留下什么也会被湮灭,他眼中划过一抹决然,消失在了房中。
嵇灵被簇拥而来时,只看到了他的一抹红影。
“那不是正君大人吗?”
跟着嵇灵过来的人都看到了云景离去的背影,昏时已止,正君这是......要逃婚吗?
众人不敢说什么,嵇灵的脸色很难看,走进房间时,只看到了地上的红盖头,连那抹鲜血都消失不见。
她捡起了那块红盖头,攥紧在掌心,眸色一点点变暗。
“主子,属下没追上。”
无风追了一会就不见了云景的身影,又跟了一段,依旧没能发现。
“呵。”
嵇灵攥着那块红盖头跌在椅子上,突然笑了。
只是这笑容冰冷阴森,另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大小姐,婚礼......”
喜婆硬着头皮问了一声,只是这新郎都跑了,婚礼还怎么进行?
“继续啊,为什么不继续?”
她狞笑一声,突然又站了起来。
在场众人没一个感应,感到不妙的嵇尘走过来看到此景,也是直蹙眉。
可嵇灵非要坚持和已经没有了踪影的人成礼,这一场婚礼主客皆没有一分喜色,压抑的氛围令众人想逃离,可忌惮嵇家的权势又生生坐稳了自己的位置。
临近冬日,天色渐暗,众人才发现了这场婚礼的另一面,不知是何处先点燃了灯火,如星河般的景象映满了相府整个上空,如是将天边的星星摘了下来,璀璨绚烂,如今确实极致的讽刺。
环是星河的灯光打在嵇灵脸上,映清了她悲凄疯狂的笑容,也透着几分狰狞,而她带着这笑容向宾客一一敬酒,宾客被她看得心底发颤,好不容易熬过去,时间一到,所有宾客都离开了,直余下了嵇家人和后院那两位。
“灵儿。”
扶风见着她这副几近癫狂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慰。嵇灵喜欢的两个人,一个忽然不知所踪,一个在大婚之夜逃离,他不敢窥探她心里究竟有多绝望。
“你们回去吧。”
嵇灵良久没有说话,嵇尘拧眉让众人离去,走近了她。
“没事,抓回来就好了。”
嵇尘上前将她圈入怀中,压抑了许久的人终究开始爆发,整个人在剧烈地颤抖。
“他为什么,总是......”
总是在她最盛情时离去。
她倔强地咬着唇不让眼泪往下掉,却终究落了下来。
“乖,他会回来的,哥哥帮你将他锁起来。”
嵇尘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虽是感觉莫名,他却觉得那个人依旧还会回来,即便是回不来,也会有下一个。
可此时的嵇灵是听不进这话的,她抓着嵇尘的衣袍,压抑着哭腔。
“对,我要去找他。”
嵇灵突然平静了下来,可刚离开嵇尘的怀抱,就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回去,我帮你找。”
嵇尘眸色微暗,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自己去!”
她要亲自得到那个道不明的答案,这一切的背后真相。
而她的情绪越汹涌,脸色就越差。
“灵儿,听话。”
嵇尘扼着她的手腕,沉溺于自己情绪的嵇灵也没有发现他整个人都变得阴沉,若是她此时回首,定会打醒心中的警钟。
“嵇尘,放手!”
嵇灵心中也升起了怒意,泄出了几分内力,却没能挣脱。
“你恢复了。”
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嵇尘紧紧盯着她,这句话是笃定。
“你方才喊我什么?”
掌中力度加紧,嵇灵感到了清晰的疼痛。
“嵇尘!”
嵇灵怒不可遏,正想动手,却猛然对上了他阴翳的视线。
心中爬上了瘆人的阴寒,下一刻,她右手的腕骨,生生被嵇尘掐断了。
“我说过,让你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