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当五万两银子的承诺摆在眼前的时候,卢慎行立刻就血涌上头了。
这也怨不得他如此。换成任何商人,超出预期百倍,都会忍不住做出这样的表现。
只不过,作为一个商人,他还并没有完全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片刻冷静之后,他看着拉自己起来的这个少年人,以不确定的语气郑重问了一句。
“五万两……这是真的吗?”
苏鳞点头,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千真万确。你家这间酒铺,是整个朱雀大街上最好的位置。这个价钱其实并不算高。”
一句话,说的卢慎行都要哭出来了。眼前的人如此年轻,可真是个识货之人呐!不过,他心中毕竟还有些没有底。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我可以知道公子的身份吗?”
而对方微微一笑,很干脆的回答他:“我的名字叫做苏鳞。”
“苏鳞……?”
卢慎行脸色有些疑惑。恍惚之间好像听酒客说起过这个名字,但又想不起来具体了。
苏鳞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响亮,难怪对方有所犹豫了。他抬头扫了一眼对面李元亨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由自主嘴角掠过轻蔑的笑。遂用手指着身后的两人对这酒铺老板说道。
“有这两个人做保证,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卢慎行早就看到跟苏鳞一起来的两位公子气宇轩昂,衣饰华贵。他心中料想不是普通人,连忙问道。
“敢问这两位贵人是?”
苏鳞笑着回答:“他们一个是雍王,一个是秦王。有这两位殿下做担保人,还够资格吗?”
卢慎行连忙重新行礼。够资格,太够资格了!今天真是得遇贵人了啊!
李元昊和李玄两个人只是点头微笑,他们并不多说什么。有苏鳞在,相信他一切都搞得定。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李元亨已经就快要把肺气炸了。今天真是出门不利,忘看黄历了。不仅苏鳞这家伙这么气人。就连李玄和李元昊也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十分冷淡。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他这口气却不敢朝着同为皇子的那两个人发。也只能继续咆哮苏鳞了。
“苏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明明是我先看中了这间酒铺,你却半路跑出来,横生枝节!难道王朝律法中有这样的规定吗?你若是继续执意如此,我今日必与你不死不休。即便是闹到父皇面前,也是我有理在先!”
自从上次在国子监见识到苏鳞的厉害之后,他已经不敢再轻易以武力动手了。这个年纪轻轻却深藏不露的家伙,让他十分忌惮。
不过,要论起讲道理,告状的话,自己却也不怕。不管再怎么说,父皇终究会向着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有素来护短的母妃在呢!
看到一直蛮横无理的这位五哥竟然开始讲道理起来,李玄感觉既惊奇又好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苏鳞漠然撇了李元亨一眼。他淡淡说道:“李元亨,你可知道有句话叫做在商言商?呃!算了,说
了你也不懂。说点儿简单的吧,这就好比买一个东西,在相同的竞争条件下,价高者得!你给人家一百两银子,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所以是你首先破坏了你们之间的约定。这位酒铺老板完全可以自己决定卖给谁。我出的价钱合适,人家卖给我再合适不过了……这样说,你懂了没呢?”。
听着苏鳞滔滔不绝的大道理。李元亨感觉脑袋有点嗡嗡响,眼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他很想轮起拳头,狠狠的把这家伙打成个猪头。但却很明白,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下一刻他眼角一动。看到从长街那边过来的一队人马时,不由得心中暗喜。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他的神情重新嚣张起来,指着苏鳞喝道。
“苏鳞,你等着。马上就有你的好看了!”
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一队步骑夹杂的人马很快就来到了面前。为首者神态凛然,一脸严肃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他撇了一眼在场的人,冷冷的问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元昊已经开始参与朝堂上的一些微末事务,当然认识这个人是谁。他连忙悄悄凑近苏鳞耳边,对他低声说道。
“此人是都御史杜昊。负责查究百官不法之事,城中商业百工的许多杂务也尽归他管……权力极大!你要小心应对啊。”
苏鳞点头。看这家伙倒是长着一张阎罗脸,应该有些难缠。但他刚刚和李元亨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儿是怎么回事?!
李元亨很得意。苏鳞这小子想和自己玩阴谋,恐怕到头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都御史大人,这里有人故意扰乱商业秩序,你必须要严责啊!”
“原来是端王殿下在这里啊。还有雍王和秦王也在……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永安王城里胡作非为。哼!难道无视国家律法吗?”
李元亨一指对面:“是他!就是苏鳞这家伙。赶快把他抓起来吧。抓到御史府,去好好的审问审问,他究竟意欲何为!”
李玄大怒,还有这么颠倒黑白的人?他们兄弟从来就不喜欢这个所谓的五哥。见他竟然想要借助都御史的势力来对付苏鳞,这也太过分了吧!
天圣王朝吸取前朝灭亡教训,特别设立了左、右两位都御史,来察纠百官,约束不法。以此来威慑朝廷上下的官员们不敢胡作非为,滥用权力。
正因如此,这两位都御史的权力极大。不要说是普通的官员见了他们战战兢兢。就是重要的大臣、勋贵和皇室宗亲们,也要对他们忌惮三分。
不管任何事,只要都御史一旦出手,那必定会后果严重。甚至有人暗中把都御史府比喻为“阎罗殿”!去到那里边的人,不死也要扒层皮啊!
李玄义气为重,跳了出来:“李元亨!你可不要把事做的太绝。今日之事,我都在场,亲眼所见。明明是你带着爪牙们仗势欺人,欺负弱小。现在反而污蔑苏鳞,天下绝无这样的道理!都御史大人,你可要明辨是非,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呢!”
李元亨受到他的指责,却一点儿都不生气。这
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弟弟,从小到大没少受到他的欺负。他们两个人不和,早已是宫中内外都知道的事。
“李玄,你和苏鳞关系好,当然会向着他说话了。但都御史大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是非曲直,让苏鳞去御史府自己说清楚不就行了吗?还用得着你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两位皇子怒目横眉,针锋相对。杜昊咳嗽一声,沉下脸来。
“两位王爷,请自重!如果你们的行为有损王室威严,却也在本御史的管辖范围之内呢!”
李元昊对李玄使了个眼色,让他暂且忍耐,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却听得那都御史大声说道:“本官身负察纠之则,不容懈怠。为了永安王城的安宁,请诸位不要在街头喧哗。这样吧!卢氏酒铺暂时封存,把相关人等都带回御史府。是非曲直之处,等本官详细审问之后,再做定夺!”
他此言既出,便是法典。卢慎行立刻脸色变得煞白。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卖个酒铺子,却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不仅得罪了素有恶名的端王李元亨,现在还要被带到“阎罗殿”去!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苏鳞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不用怕。他哈哈一笑,昂然而立道:“怎么,都御史的意思是要当街抓人喽?”
杜昊脸色森然:“本官素来公正执法,一视同仁。如果遵守王廷法度者,自然会得到应有的尊重。若是心存侥幸,公然抗法者,本官自然也有阎罗手段,让他服服帖帖!”
苏鳞往前走了几步,他用一种令人奇怪的眼神看着杜昊,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你这样的所作所为,也配得上代表王廷法度?我呸!难道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黄天厚土,天日昭昭。就你这样的人执掌御史府,恐怕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藏污纳垢,冤屈难伸呢!”
少年人的语气堂堂正正,清清朗朗。朱雀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不远处聚集起来看热闹的民众,也吃惊的舌头吐出来老长!
杜昊即便是素来养气自重,也差点儿把鼻子气歪了。他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顶撞?遂骑在马上,怒喝一声。
“左右,把他给我拿下!”
跟在他身边的有好几十个御史府中悍吏,当先几人健步如飞,恶狠狠扑过来就要抓人。
却不料,眨眼之间的功夫,就被拳打脚踢,放倒在地了。
苏鳞回头对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助拳的李氏兄弟笑了笑,示意他们不必如此,自己完全搞得定。
然后,他邪魅的一笑,跳起身来,一把就抓住杜昊的袍带,把他揪下马来。轮拳便打!
霎时之间,被称为“活阎罗”的这位都御史大人,便被打的满地翻滚,狼狈不堪了。
朱雀大街数百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不目瞪口呆,惊骇莫名!
《国史·酷吏传》:“天圣朝继承前朝余烈,多奸邪之徒,作乱频发。故圣文帝以酷吏治之。其中杜昊、张节之辈,恃权而纵,对大臣多有侵凌。后帝悟,尽诛其辈。遂行仁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