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河里的人，最近日子过得很忙，但又很舒适。
自从道然说服了那些富婆们，千灯河就开放给佃农读书识字练武强身。
在幻境的笼罩之下，学习效率非常高。
毕竟这就等于有一个十二时辰无休止的老师，无比耐心地给你反复施教。
学武还有天赋的问题，认字的话，那就真的是靠勤奋就能解决。
融入于日常生活的文字，让所有人都能快速掌握，哪怕不会写记不住，但读出来已经不是难事。
不过，这种教化万民的事情，不是几个月就能出什么成绩的。
这点时间，只够几个佃农学会看契约，让他们练出几分蛮力来，还未曾真正改变他们的人生。
但在这个计划继续推进的时候，道然有了意外之喜。
“你也感觉到了吧，千灯河这片区域，已经有了功德之光，你究竟做了什么？”
玄机子看着手中卦象，疑惑不解。
坐在玄机子对面的道然也露出尴尬的笑容，这次是真的无心插柳柳成荫。
道然解释说：“大概是因为千灯河彻底没了盗窃之罪。”
玄机子声音都尖了几分，大声地说：“怎么可能，你真以为你是佛陀再世啊？！”
道然笑着说：“没什么不可能，我若没有这种本事，佛祖如何会选我当这个应劫之人。”
玄机子跟道然认识这么久，早就知道他这人什么性格，对这句话是半个字也不信，语气严肃地说：“罪恶来自人心，你说千灯河人少，所以穷凶极恶之辈没有，加上有你坐镇，没人敢乱来。但敢不敢，跟做不做是两回事。
“心生恶念，虽未作恶，也是犯了戒律。你能让人不敢偷，但你怎么让人连想也不敢想？”
道然惊讶地说：“咦，你最近开始研究佛经了？”
玄机子点了点头说：“因果之道是天道法则，佛门对此也颇有见地，我自然要试试他山之石的效果。”
道然点了头说：“确实有点进步，不过你只忙着看经书，不知道千灯河几个月前发生了什么。有个叫任浮生的小孩，你听过他的名字吗？”
玄机子回忆了一下说：“是那个被萨满巫师剥了皮的孩子？”
道然点了点头说：“不错，任浮生被我救了回来，养好身子之后就被展昭送了过来，一直在千灯河庄园中生活。有一日他被人冤枉偷了东西，但无法自证清白。”
“这点小事，怎么会闹到你这里？”玄机子奇怪地问。
道然作为千灯河背靠的大山，自然不会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让他来处理。区区一个小孩子被人冤枉偷钱，庄园内自然有人能处理好，道然甚至都不应该听到半点风声。
道然也赞成玄机子的意见：“你说得有道理，本来他无法自证清白，也没人能证明他真的偷了钱，此事随便调解一下就过去了。但这孩子大半夜跳入河中，游上了画舫。”
“左万里不是一直在千灯河当护卫么，他没发现？”
“发现了，但我让他将这孩子带过来，我很好奇，有什么事情让他一个六岁小孩冒着生命危险跳河求助。”
玄机子称赞说：“宁死也要自证清白，倒是个刚烈的性子。”
道然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玄机子说：“不，你搞错了。他不是来请我帮他证明清白的，他来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玄机子的好奇心被挑起了。
“他说，既然法术那么神奇，可以在他们的眼前写字，那是不是说仙人在监控着整个千灯河？如果是的话，仙人是不是就能轻松找到偷钱的人。”
听到这里，玄机子皱起了眉头。
这孩子的问题，看似还是为证明自己清白，但仔细琢磨，好像又有别的意思。
道然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说：“我当时也很惊讶，他是怎么联想到这一点的。不过，他说得没错，幻阵既然能够感应到千灯河上每个人的目光，为他们展现文字笔画，说明幻阵正在监控着千灯河的一切。
“我将钱财丢失的场景重现在这孩子的面前，他就对我说，法术如此神奇，若是大家都知道的话，那就再也没有偷盗的人了。
“是他提醒了我，所以我第二天就控制幻阵，将任浮生被冤枉的来龙去脉在众人面前演示了一番。从那天开始，千灯河两岸就没有再听说过有人丢东西。”
玄机子点点头说：“因为他们不敢。”
千灯河幻阵能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再现，那不管做得再隐秘，也逃不过法术的监控。这种情况下，谁再偷绝对是傻子。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只是不敢做而已，心里还是会有贪念。你总不能说，因为不敢所以他们就放下了吧？恶念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玄机子这个问题并不奇怪。
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就是因为这几个职业很容易害人，而且极难被人发现。无人得见知识，恶念和贪欲会疯狂膨胀，就像是人心恶念。
在玄机子看来，这千灯河数千人竟然都放下了这种贪欲，那是不可能的事。
“原因很复杂，但简单概况的话，有三个。
“第一个，他们大部分人都能吃饱穿暖，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就很少会想偷盗。
“第二个，他们有目标，千灯河庄园还在发展之中，那些姑娘们都摩拳擦掌，准备依靠商会赚更多的钱。佃农们忙着读书练武，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加上他们知道偷盗会被人发现，根本无处可逃，自然就没有侥幸心理了。”
道然说完这些，玄机子却还是要抬杠：“总有人忍不住的。”
道然点了点头说：“不错，总有人心里的恶念是无法彻底清楚的。罪孽确实是由心而生，你心中憎恨一个人，时刻想着折磨对方，哪怕不付诸行动，也是如入魔道。
“但天道也并没有严苛到一个恶念都不许有的程度，只要未曾付诸实行，放下执念就能将这份罪孽消除。
“就像是枉死城的怨魂，他们满心怨恨不得解脱，但他们从未真正害人，所以只是受困于枉死城，并未送入地狱受刑。什么时候他们放下了，什么时候就能清清白白地投胎。
“之前我说的三个理由，不是让千灯河众人完全丧失了恶念，而是在大部分时间下，都没空去想这些东西。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罪恶之念都放下了，这一刻，千灯河便是地上佛国。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也因此而受到天道的卷顾，开始凝聚功德之光。
“这个过程是很缓慢的，等到下一刻有人心生恶念，这些功德之光又会缓缓散去。一般情况下，这种过程会趋于平衡，因为这世上，凡人的恶念总是反反复复。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改变，千灯河上居住的凡人，大部分时间都没有生出恶念，功德之光自然就会不断凝聚。
“所谓人间佛国，便是如此。”
玄机子觉得很魔幻，不敢置信地说：“真有这么简单吗？”
道然认真地说：“一点也不简单，三者缺一不可。就算现在幻阵覆盖全京城，前面两个条件你能满足吗？一城一地的乐土，灵山诸佛都能办到，但对整个天下来说，只是小小一隅。不过，这也让我明确了方向，只要能同时做到这三点，天下间恶念就能消除大半，恐怕我那三师父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