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神秀来说，是个大日子。
庞太师召集京城一众修行者参加法会，表面上是想要听听佛法道经，实际上都知道是为了定下北斗卫的三位指挥使人选。
神秀作为道然的代表出席，参与到这件可能对后世造成重大影响的法会之中。
从灵隐寺出来之后，神秀对自己的佛法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但跟在道然身边时间长了之后，神秀身上就出现了许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成长。
就像是今天出门时，众人都对他祝福。
白素贞说希望他今天顺顺利利，玄机子说给他卜过一卦大吉大利，就连小青都给他送了一块漂亮的贝壳，她说是从千灯河底挖出来的。
但神秀最敬重的师父道然，却只给他一句话：“输了就别回来了，直接逐出师门。”
换了以前的神秀，道然的这句话足以将他压垮。如此严重的后果，绝对会让神秀患得患失，然后进退失据，最后惨败收场。
但这次神秀却出乎意料的澹定，即使道然说了这样一句冷酷无情的话，神秀还是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吧师父，就算输了我也不会走的，你甩不掉我。”
道然听了，哈哈大笑说：“好，果然有长进，早去早回。”
道然是真的很高兴，这小子终于学聪明了。
修行关键还是修己。
不管是师父还是朋友，甚至是佛门菩萨，别人的话终究只是一句话而已。自己若是不迷茫，认定了方向走下去，你管人家跟你说什么呢？
师父赶你走，你就真的走啊？
这不是白痴吗？
道然就深有体会，他有三个师父。
法海让他一辈子青灯古佛，雷震子希望他当上佛门菩萨，大自在天要他当天魔统领，难道他都要听啊？
道然早就打定主意，谁的也不听。
干完这一票，他就还俗。
若是神秀听了这句话就真怕自己被赶走，那道然就会让他别去了，去了也是丢人现眼。
神秀就这样带着无比自信离开了千灯河。
出了阵法覆盖范围，神秀便是那个天赋出众令人惊艳的帅和尚。
但神秀并不知道，此时正有一双漆黑的魔童盯着他。
提罗达多已经回到了凡间，虽然他被大自在天削了修为，但凭借多年积累，靠着各种天才地宝恢复了大半。
这次下凡，他没有再按以往的习惯找几个凡人挑拨是非，而是选择了仔细观察。
提罗达多已经肯定道然是魔中之魔，抱着学习心态而来。只是道然有灭世之眼，克制一切魔门手段，提罗达多想悄无声息地靠近是不可能的。
提罗达多只能远远躲开，通过观察道然身边的人来研究学习。
神秀作为道然的徒弟，自然是第一个被人提罗达多找上的。
作为道然第一个公开承认的弟子，这个神秀和尚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说不定也是一个藏得很深的魔头。
“从外表看来，这和尚长得很不错，道然的容貌也是世间绝色，连天魔看了都会心动。看来道然这一脉更注重色相，但他似乎又没有纵情声色，这色相仅仅是让人放下防备？”
提罗达多拿着一本封皮漆黑的小本子，用锋利的指甲在上面飞速记录着。
提罗达多并非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学习就要有学习的态度，写下来再思考，或许就有不一样的收获。
一路跟踪，提罗达多将神秀一路上所有行为细节都记录下来。
细致到神秀跟路人打了几次招呼，说了几个字，全部都记录下来，还用法术将当时的情形都录了下来。
不管是不是别有深意，先将研究学习的素材收集好。
经过这一路观察，提罗达多觉得神秀怎么看都像是个很正常的和尚。他待人亲切，礼貌得体，动作神态语言都很符合一个高僧的标准，甚至可以说无可挑剔。
偶尔有路人认出神秀，知道他是道然的徒弟，便很热情地上来打招呼，若是手上有些瓜果素菜，就会硬塞给神秀。
这种事情，提罗达多见多了，这些送菜的凡人心里带着两种想法，一是确实拥戴道然这一脉的和尚，希望可以表达一下谢意，二则是沾沾佛门的气息，跟上香求保佑差不多意思。
但这种人往往很烦人，你不收他不仅硬塞，还会不高兴。
神秀当然是不收的，但他却会对这些送东西的凡人说：“小僧今日走得匆忙，日行一善的功课还未来得及完成，不如请这位施主帮我，将这些东西施舍给穷苦之人，这份功德也有施主的一份。”
然后这些人就欢天喜地地拿着东西走了，丝毫没有纠缠下去，而且还一副赚大了的表情。
功德是这么算的吗？
显然不是。
这和尚也没有什么日行一善的功课要做，他是在骗人。
但他骗得如此心安理得，连犯了妄语戒也毫不在意。
果然是个魔僧，不愧是道然的徒弟。
但周围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连提罗达多自己看了，也觉得这个撒谎的和尚更符合高僧的形象。
“这样的伪装，确实是佛魔难辨。相比起来，我们魔门确实有些怠惰了，最近那些小的们幻化迷惑完全不用心，全靠法术，也怪不得魔主会大发雷霆。”
提罗达多不断地自我反省，认真地总结错误。
之前他觉得自己堂堂魔门菩萨，对那些蝼蚁般的修行者，只要随便给他们种下几句心魔呓语就行了，足够让他们在疯魔路上越走越远。
但现在看来，这是一种傲慢。
若是撇开天魔的法术威力，单凭这几句话真的就能将人引入魔道吗？
这个答桉提罗达多很清楚，绝对是不可能的。
而神秀的话不带半点法力，却也能让人言听计从，跟入魔了一样全心全意地相信。
提罗达多又仔细回想道然的传奇经历，这小和尚法力低微之时就已经得到魔主的看重，难道他还能用法术影响魔主的判断不成？
既然没有法术影响，那就说明道然有着非常特殊的说服别人的才能，而且已经到了可以教徒弟的程度。
这个能力与法力高低无关，只要让他张嘴，上至众魔之主下到贩夫走卒，都能产生作用。
“要是这个能力加上魔门的魅惑之术……嘶！”
提罗达多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自己这是多想不开才会向道然讨嘴上的便宜。
“怪不得魔主传他魔门秘术，又传他万法归一妙莲经，禁止他使用一切魔门法术。要是这小魔僧能肆无忌惮地使用魔门秘术，恐怕我们天魔都要完蛋，魔主果然高瞻远瞩。”
庆幸之余，提罗达多又感觉到一阵失落。
堂堂魔门菩萨，原初天魔，面对一个自缚手脚的小魔僧都不是对手，用废物两字来形容还真是一点都不过分。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神秀来到了曾经的神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