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今儿一大早就闹腾开了，人人都在忙着为今日陈兮的大事做准备，今日是陈兮的及笄礼。
陈兮闺中两个最亲的好友都来不了，虽收到了她们的礼，陈兮心里还是不太爽快。
除此之外，她心中还牵着另一桩更紧要的事，那就是和孟攸的约定。
心中藏着事的直接下场就是，她在及笄前夜失眠了。早上被拉起来梳妆时被白嬷嬷好一顿骂。
“你也是个呆的，明知今天会来那么多宾客，昨日也不劝劝小姐早些睡。”白嬷嬷一边将两只手抹上桂花油，一边骂道。
夏荷缩着脖子站在一旁，诺诺给她递上桐木梳。
陈兮对着铜镜打了个哈欠，望着里头焉头巴脑的人儿，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可担忧的呢，顺其自然罢了。总归是她的夺不走，不是她的盼不来。
“前头有哪些人招呼着？”陈兮问道。
白嬷嬷将陈兮的乌发盘成油光水亮的圆髻，应道：“冬生春生都在呢，春棠在灶房，今日是订了满宜居的席面，所以灶房事倒是不多。”
陈兮拿起一枚烧蓝金钿把玩了会：“奶妈子们带着弟弟们？”
“是，都在后院。两个孩子还小，倒也没打算让他们见客，省的受了惊吓。夫人和老爷都在前院待客。”白嬷嬷一五一十汇报清楚，她和陈兮这种相处模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陈兮虽然还未成为后院之主，陈家这些琐事她却已经管的很得心应手了。
无聊漫长的梳妆，所幸陈家没有孟家规矩严，相比孟姣那次还是简单的多。
没过半响，陈兮便听得又说笑和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兮姐儿。”门推开，是徐氏带着姑母进来了。陈兮头发被白嬷嬷绞在手里，也只能微微偏头，表姐赵滢的碧色裙角映入眼帘：“原谅我这边失礼了。”
赵滢也来了？上次姑母一家来还是几年前，陈兮想起上次发生的事，心里蒙上层阴霾。
姑母还是那副温柔的样子，甚至还胖了些，显得更加温和了：“兮姐儿也要成为大姑娘了。”她朝赵滢招了招手，赵滢递上一盒东西来。
赵滢这一靠近，陈兮才得仔细打量她。她还是那副苍白的样子，不过眼中多了些神采，看着也比之前精神多了。
“这是我们家准备的贺仪，你若是不嫌弃…”赵滢咬了咬唇，瞳色深沉。
“多谢。”陈兮带了笑，她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对镶金红宝石水滴状的耳坠，出乎陈兮预料，竟是最新的款式，看着很值些钱。
她眼风在赵滢和荣娘子身上转了转，姑母和表姐身上的衣物都很合身体面，看着也不便宜。
这和上次来可是天差地别。
赵滢似有所感，两人眼神对上，一时无言。
“好了，我们就不在这添乱了。”荣娘子笑道，她拉了赵滢一把：“你爹还在前头等着我们呢。”
徐氏引两人出了去。
姑父也来了？陈兮悚然，这小小的及笄礼怎么惊动了姑母一家子，姑母来倒是可以理解，那个锱铢必较，心肠狠毒的姑父是无利不起早，怎么也会跟着来？
难道他变好了？不可能，本性难移。要么就是他想通过陈兮的及笄礼得到些什么。可是他想要什么呢？陈家与赵家联系不多，他又是怎么想起他们家的？
陈兮只觉手上暴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搓了搓，吩咐道：“夏荷，你去前头看看来了哪些宾客，注意下姑母一家子是和谁坐在一起。”
白嬷嬷闻言挑了挑眉，却没有多问。屋中只剩陈兮白嬷嬷两人。
片刻陈兮开口了：“嬷嬷，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我及笄宴的宾客名单可有写姑父？”
白嬷嬷手顿了顿：“并没有，其实荣娘子也是前两天来的信，说要来。这才增了几个位置。”
临时决定要来？陈兮心中不安更甚。她下意识握了握拳，“好了！”白嬷嬷一声唤，把她惊醒。
陈兮将目光转向铜镜，里面那个清秀的女子，美眸中带着思索的神色，一张脸因为那双秋水眸子增色不少。
这和前世十五岁的她外貌并无差别，然而里头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
那双眼睛不再盛着羞涩期许，而是对前路的坦然笃定。
陈兮更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站起身来，由白嬷嬷给自己换衣。
前厅。看着坐在宾客位置上的赵家人，徐氏和陈守仁交换了个眼神。
赵姑爷赵岳坐在席上，那张窄长的脸带着客套的笑，穿着体面，若不是他那双长眼时不时闪过算计的光芒，徐氏还真会以为他是来赴宴的。
如今，他不闹事就算好了。
陈淑荣似乎感受到了哥哥嫂嫂不安的目光，扯了扯在和旁边人热情攀谈的赵岳。赵岳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似乎想起这是在外头，他又缓和了面色，看了陈淑荣一眼。
他这一眼，带着无形的警告。陈淑荣低下了头，赵滢注视着这一幕，她转头看弟弟赵卓，他似乎已经对这般场面司空见惯，扭过头去，面带麻木。
赵滢紧紧咬住唇，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什么，几近沁出血珠来。
“孟家人来了！”在一旁打量的夏荷听得冬生喊了一句，她循声望去，门口涌入了两个规矩丫鬟提着东西，随后竟是孟夫人前呼后拥地进来了！
好大的排场！夏荷仔细看着，这堆女眷后似乎没有男子的身影，难道孟少爷并没有跟着孟夫人来？她头一缩，拔腿向后院跑去。
这什么规矩，孟夫人嫌弃地看了守门的两个半大少年一眼，虽然看着有几分机灵，可用这么小的孩子也可见陈家无人可用了。
她进了陈府，又觉里头逼仄，不过思及孟攸昨日说的话，将心头戾气去了几分，无奈地缓了面色。
冬生站在门口，平白无故得了孟夫人一个白眼，他却并不在意，仍是笑嘻嘻的。
“孟少爷！”春生看着后头步行而来的青年男子，双眼放出光来。他在书院任职，自然和书院其他学子一般万分仰慕着这位白鹭书院首任状元。更何况，还是连中三元的人物！
孟攸缓步行来，他今日竟难得在穿私服的情况下穿了浅色。乌发用白玉簪子束于头顶，一身象牙色锦袍长身玉立，袍面上用银线绣着暗纹，在日光下隐隐流光。
春生和冬生面面相觑，冬生偷笑起来，春生瞪了他一眼，不过嘴角也泛起笑纹。
“孟少爷今日可真精神。”冬生喊了句，跟在孟攸后头的徽墨提着贺礼冲他们做个鬼脸。
“来了，赶紧进来。”陈守仁踏出院门，丝毫没感觉到周围小厮们的促狭神色，只乐滋滋地招呼：“书院夫子们就等你来了。”
孟攸加快了脚步，几步到了门口：“老师。”他简单解释了句：“路上遇到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
“好好好。”陈守仁笑呵呵地。
陈家请了五桌，两桌是家人是男女混坐，一桌是书院的夫子和陈守仁的几个得意门生，还有两桌女眷，大多是夫子家的亲眷或者相熟的夫人。
孟夫人便坐在这群邻居好友里，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和陈家差不多家境，她坐在那无异于鹤立鸡群，身边的夫人们都面露好奇，无声地打量着孟夫人那华美的首饰和衣服。
孟夫人虽不掩面上的嫌弃之色，却并没有口出恶言。出乎徐氏意料，她坐在那一言不发，闷闷地喝了口果子酒。
“乔夫人，几日不见，您气色更加好了。”一旁两位夫人的话引起了孟夫人的注意。
只见那位被称为乔夫人的夫人带着笑回了两句，她有些微胖，皮肤偏白，眉角一颗痣。那副眉目间盈着幸福笑意的样子，倒让孟夫人想起了一个人。
乔夫人正坐在孟夫人身边，她看孟夫人形单影只，有心解围，便好心问道：“这位夫人，您的孩子也是陈夫子的学生吗？”
孟夫人微微点点头，并不说话。她心里头想着，与她孩子相比，你们的孩子算些什么。
“孟夫人…难道你就是孟攸的母亲？”一旁坐着的胡老夫人之前听到冬生心孟夫人进来时喊得话，反应过来。
这下桌上一片哗然，孟夫人一下子被艳羡讨好的目光包裹着，她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乔夫人仍是有些懵懂，她向来不关心外头的事，只操持着家中内务，所以并不清楚孟攸做了什么。
“孟夫人您可真有个好儿子啊。”又是熟悉的话语，孟夫人虽然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可这些话对她来说听得已经够多了。
徐氏端着酒水往这边走来了。正式礼还未开始，她先过来打个招呼。
孟夫人高高扬着下巴，等着徐氏的问候。
徐氏走近，笑容满面，红唇微启：“乔夫人，您竟然抽空来小女的及笄礼，真是蓬荜生辉。”
孟夫人秀美高高扬起，什么？徐氏竟然先问候这名不见经传的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