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力军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样子,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生力军三个字。
我看见的是一双双惊慌眼神和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茫然表情。
独立营在渡江的时候,并没有遭到日军太猛烈的火力狙击,日军也需要修整,也需要救治伤员,他们对过江增援的独立营,基本上是属于象征性的狙击。
但是即使是这样象征性的狙击,独立营在怒江中,还是损失了差不多三十多个人。这三十多个人当中,中枪者十几个,另外还有几个是自己在惊吓恐慌中,不慎落入怒江,然后被怒江的激流带走。
能从东岸渡过西岸,对这些新兵们来说,已经是不亚于经历了一场战斗。看着身边的同袍中枪死去,以及受伤的惨状,都是他们军旅生涯中的第一次经历。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独立营的新兵们,终于做到了人手一支枪。因为我们阵亡人数太大,有大量闲置的装备和枪支可以分配给他们。
我看着他们很多人拿枪的姿势,看上去就是在拿着一把锄头,或者是在拿着一根烧火棍。我甚至怀疑他们之中,在此之前,到底有多少人摸到过枪,有多少人会把子弹射出枪膛并且不脱靶的。
因为一直以来因为弹药的始终匮乏,我军给新兵实弹射击的机会,相比较起日军来说,是少之又少。这也是我们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为何逊色于日军的最根本原因之一。
黄文烈一时发急,就下令把独立营调过来,在亲眼目睹独立营的状况后,他也很泄气。把这样的军队送上前线去,无异于是把他们当成炮灰,当成消耗日军弹药的活体诱饵。
再者说,派这样一队人去冲锋陷阵,可以称得上是毫无攻击性。如果我们是防御的一方,他们倒是能派上用场,因为他们一定会是掘壕的能手。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黄文烈说道:“团座,这一轮主攻我来打,您还是把独立营继续当做预备役比较合适。”
黄文烈不看我,他是不好意思看我,他现在很尴尬,因为我这样子说话,从他的角度来听,就形同挖苦嘲讽。虽然我向诸天神佛起誓,我毫无任何挖苦嘲讽之意。
周大雷对我的话当即表示反对,他过江就是来参加战斗来的,让他的独立营继续做预备役,实在是令他难以接受。
周大雷说道:“团座,既然调我们过来,怎么也得打打试试。我知道,我的兵大部分都是新兵,没有经过几次正规训练。可是老兵还不都是从新兵过来的,不经过这样一场战斗,他们永远都会是听见枪响就尿裤子的新兵!”
周大雷的话让黄文烈眼睛里放射出光芒,他现在需要这种提振他信心的话,他大声的说道:“周营长说的不错,新兵也需要实战来加速他们的成长,战士就应该在战火中淬炼!整天趴在战壕里,躲在军营里,就是再过十年八年,也是一个没用的老兵!”
我惊愕的看着这一对惺惺相惜的将帅,说道:“团座,难道你还真要拿独立营去打主攻?你要是真这么干的话……”
黄文烈来了兴趣,转头望着我,说道:“我要是真拿独立营去打主攻,你怎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挺直了腰板,大声回答着,说道:“团座,您要是真把独立营当成主攻部队使用,那我请求您,立刻就免去我的营长职务,我只做一名士兵,您指到哪我打到哪!不带脑子,我会感觉痛快一些!”
黄文烈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他愣怔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安营长,我能确定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不确实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军官!”
我继续笔直的站着,在我心底有一种冲动,我想要动手撕下自己的少校肩章,把这对两杠一星的肩章摔在桌子上,然后拿着枪冲上摩云岭!我去他吗的,干脆一了百了,我受够了和我的长官斗智斗勇互相扯皮,我也受够了一个或者几个蠢货在指挥着我的大脑,我想要把自己豁出去!
但是我只是手指动了动,就被自己理智的一面阻止了。如果是在一年前,我觉得我真的能做出这样疯狂的行为,因为那个阶段,我活的毫无章法,活的手忙脚乱,活的既破败又无奈,死了踏实,活着反而受罪。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现在有了家事,我不仅有一个行将老去,需要我照顾的父亲。我还有了妻子,有了一个未知的生命。我现在不完全是在为自己而活,我是在为他们而活,我已经做不出来太出格的事。
我的这股气势在黄文烈的注视中,在自己的自我开导中一泻千里,我说道:“既然团座认为我是一个好人,我只想请团座收回成命!让我这个好人我带着我的一营,冲上摩云岭,拿下敌人的一防阵地!”
黄文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我现在能确定你也可能是一个好的军官,起码会是一个有勇气的军官!”
周大雷说道:“安子,你小子跟着我的时候,不也是一名新兵,才当几天营长,就瞧不起新兵了?我还是那句话,新兵都是一半是训练出来的,另一半是在战场上打磨出来的!”
黄文烈说道:“周营长,我现在命令你,你的独立营全员编入三营,你担任营长,重新组织攻势,务必要在未来八小时之内,拿下敌人的一防阵地!记住,要把你的新兵掺杂在老兵中间,打磨新兵当然没错,但是也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万事开头难!就让今天摩云岭这一战,成为他们的开头吧。”
周大雷立正敬礼,大声说道:“是!团座!周大雷保证完成任务!”
听黄文烈这样安排,有老兵带着新兵,总算还不至于一击即溃,我心稍安一些。但是听周大雷说那句“保证完成任务”,我真是想告诉他把这句话收回去。
真正的战场之上,谁能做到保证什么,说的难听点,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怎么就敢保证完成任务?
若不是我对周大雷了解颇深,看他的做派倒是像在红色军队里待过的人,动辄把保证时刻挂在嘴上,红色是在用信念坚定自己的目标。
不像我们,我们是在用过程,用结果,来堆积自己对信念的坚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