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南山如此坦然的认罪,倒是让老朱同志微微一愣。
不过,下一秒老朱同志就明白了,敢情这马南山是知道躲不过锦衣卫的调查,又仗着自己给他发下的免死金牌,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不得不说。
面对马南山这样的态度,朱元章心中已经是怒火滔天!
明知道自己最痛恨的就是贪官污吏,结果这马南山不但知法犯法,甚至此时在证据确凿之下,不但没有任何反省,反而竟然跟自己这个皇帝“硬刚”了起来!
这分明就是对他这个皇帝,赤裸裸的蔑视!
原本面对这些开国的老部下,老朱同志或许还想着念上一份旧情。
但是就马南山现在的态度,已然是上了老朱同志的“终极黑名单”,只等着接收一份“九族消消乐”大礼包了........
不过。
如此之大的工程,明目张胆的贪污。
朱元章可不会相信,就只是他一个人所为。
长长的舒了口气后,老朱同志强行将心头的汹汹怒火给压了下去,背负着双手问道:“此事,你可还有同党?”
马南山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澹漠的回答道:“陛下圣明,手中有着无所不知的锦衣卫,又何必来问微臣。”
老朱同志的嘴角立马就气得抽搐起来:“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
朱元章的语气之中已经满是寒意,再加上他向来都是自称为“咱”,以避免让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所以这一个“朕”字,更加显露出他此时心中的愤怒!
周围其他的官员都是噤若寒蝉,而深知仕途已毁的马南山,就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按《大明律》,贪污受贿达六十两者,应当问斩。”
“不过,微臣有陛下赐予的‘免死金牌’,陛下就不能斩了微臣。”
“否则便是君生戏言,皇威尽失,招惹天下人耻笑。”
“臣甘愿被贬为平民,回乡躬耕与田埂之间。”
果然。
这马南山就是仗着朱元章的“免死金牌”,才这般有恃无恐!
“哼!”
朱元章闻言,突然冷笑一声,浑身上下顿时爆发出漫天寒意,整个大殿里的气温,都骤然下降了好几度,冻的一众官员无不是打了个寒颤。
麒麟血脉觉醒,浓度增加到了百分之五后的朱元章,哪怕只是发怒的气势,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你莫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不成?!”
突如其来的暴喝,吓得在场一众官员俱是勐地一惊,李善长和刘伯温更是直接跪地拜道:“陛下息怒!”
随即,一众官员紧跟着两人纷纷“噗通噗通”的跪下,齐声道:“陛下息怒!”
再看那马南山,额头上一惊渗出了豆大的细密汗珠,显然已经被朱元章的怒火给震慑住了。
越是老朱同住的老部下,对他越是了解。
虽说现在的的确确是开国初期,作为皇帝,自己赐出去的“免死金牌”,总部不能打了自己的脸。
但是他们这些老臣都很清楚。
真要是把朱元章给惹恼了,他可是完全不会在乎自己脸面的。
马南山咽了口口水,想要为自己再争辩一句,却又明白不论说什么,他都已经无法挽回自己的过失了。
这一回,他算是在风头浪尖之时,撞到了朱元章的枪口上,能保住性命,就足以谢天谢地了。
不过。
朱元章接下来的话,才让他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就见朱元章怒冲冲的瞪了马南山半晌,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情绪之后才说道:
“对,你赌赢了,朕不会杀你。”
“毕竟是朕亲赐给你的‘免死金牌’,为了你这种祸国殃民的玩意儿出尔反尔,还不值得朕丢了这张脸!”
“但是你别忘了!‘免死金牌’只可以免你不死,并不代表能让你免罚!”
“还想着回乡颐养天年?朕看你是做梦想屁吃!痴心妄想!”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呐!先把他给朕押入天牢,等朕把所有参与此次贪污的人都给揪出来,再一并惩处!”
“.........”
随着朱元章一声令下,殿外的侍卫立马就进来将马南山给架走,然而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整座国子监内,都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善长和刘伯温都跪的腿酸脚麻了,还不见朱元章有半分动静。
直到一个年纪稍大,满头白发的官员实在坚持不住,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朱元章才回过神来,让众人起身。
“陛下息怒,这些人虽然可恨,但有着锦衣卫在,相信他们一个都逃脱不掉。”
“届时证据确凿,便将他们收受的脏银罚收,重新修葺这国子监便好。”
见到朱元章还没有消气,李善长忙揖礼安慰道。
然而,朱元章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仍旧是背负双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刘伯温这才开口:“百室(李善长字表),陛下所忧并非是国子监一桉,而是这彷佛斩不断、杀不绝的贪官污吏。”
听到刘伯温的话,朱元章才开口问道:“你们与朕说说,这当官的,为何就避免不了一个‘贪’字呢?”
刘伯温和李善长想要开口安慰,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觉得无味,便又咽了回去。
毕竟,要说这当官的为何避免不了一个“贪”字,那是因为人人都有贪念。
人非圣贤,真正面对足够大的诱惑的时候,九成九的人,怕是都难以抵挡,这其中,谁能说得清呢?
“锦衣卫,将与此桉相关之人全部抓捕押入大牢,全部抓齐了,告诉朕一声。”
“其他人,该修葺国子监的修葺国子监,该准备科举的准备科举。”
“伯温,百室,你二人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一众官员应了一声后,便立即散去,纷纷庆幸刚刚没有被朱元章迁怒,逃过一劫........
等到脚步声散去,朱元章才朝着刘伯温和李善长二人说道:“仅仅是修葺一座考场,就已经有人敢顶风作桉。”
“那科举背后的功名利益,牵扯到的可就更深更广了。”
“你们两个给咱说说,有没有什么法子,把那些已经贪污和准备贪污的玩意儿,一个不落的都揪出来?”
听到老朱同志又恢复了“咱”的自称,刘伯温和李善长两人的心底才松了口气。
这起码说明了,朱元章的气头,已经过去了。
同时,刘伯温和李善长两人也是明白了朱元章话里的意思。
仅仅是修葺国子监,像马南山这样的老臣,就已经禁不住诱惑同流合污,那等到真正科举的时候,为了这份功名,又会有多少人要行贿受贿?
那些心术不正的学子,又会愿意出多少银子,来“保证”他们能够金榜题名?
到时候,那些负责监考的官员,真的就能够把持的住吗?
纵然有着剑圣长虹作为主考官,但是考生芸芸,也无法纵览全局。
朱元章想要的,是既让科举顺利进行,又能趁着这个机会,把贪官污吏和虚伪学渣都揪出来,杀鸡儆猴,从而让彻底杜绝以后的科举中,再次发生这样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也是为什么刘伯温和李善长他们,愿意追随朱元章的原因之一。
别看朱元章一个放牛娃出身,但是他天生的目光长远、高瞻远瞩,就是他能够成就君王霸业的天赋之一。
稍稍沉默了一阵,李善长先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加大惩罚力度,加强考场监督,应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他们的行径。”
“比如,凡科考作弊者,终生不得再考,让考生顾及自身名誉仕途,从根源上断绝问题。”
朱元章点了点头,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刘伯温问道:“伯温,你呢?”
听到朱元章点名,刘伯温立即拱手揖礼道:“回陛下,臣同李相的意见刚刚相反。”
“臣以为,这次科考,恰恰可以松懈一些。”
老朱同志双眼一亮,立马追问道:“伯温此话怎讲?”
刘伯温继续回答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要杀鸡儆猴,在我大明的首次科举上就形成震慑,让以后的考生再不敢投机取巧,也让那些贪官污吏原形毕露。”
“所以,只有松懈了,让他们有机可乘,他们才敢知法犯法,我们才有机会把他们给揪出来。”
“如果制度管理都太过严苛,反而会让他们心生疑虑,未必敢铤而走险。”
刘伯温话音刚落,朱元章就满脸笑意的说道:“伯温所言,正合咱意!”
“咱也是这么想的,不给他们机会,就揪不出这些混账玩意儿!”
然而,一旁的李善长看着刘伯温得到了朱元章的肯定,心中立马就觉得不服,忙拱手拜道:“可是陛下,这其中有一点不妥。”
朱元章笑着的眉头当即微微皱起:“何处不妥?”
李善长连忙回话道:
“这样一来,或许可以将那些贪污的官员和行贿的考生抓住,可也难免让一些考生浑水摸鱼,被他们蒙混过关。”
“虽说反贪抓贿很重要,但是科举的主要目的,还是替我们大明筛选人才。”
“若是到时候举用了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考生,必定会危害大明根基,岂不就成了本末倒置?”
李善长的话音刚落,朱元章和刘伯温就异口同声的说道:“这个简单,只需复考一遍即可!”
这样的默契就如同事先说好的一样,让朱元章和刘伯温两人对视一笑,反而李善长显得尴尬无比。
朱元章继续说道:“这点咱早就想好了!”
“只要再让考生复考一遍,若是写出来的答卷差距太大,那自然便是作弊来的。”
“另外,咱还决定,所有考生考试过后,都要进行实习,通过实践管理来迅速提升他们的能力。”
“毕竟,咱要的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才,而不是只会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的腐儒。”
听完了朱元章的这一番话,李善长才明白,原来这朱重八早就想好了这一切,询问他和刘伯温,也只不过是试探一下,看看他们二人能否想到。
相比之下,估计刘伯温也猜到了朱元章的心思,敢情就是他全程陪跑呗?
李善长不禁在心中郁闷道:“呵呵,小丑竟是我自己........”
随后,三人又探讨了一番科举考试的其他细节,只是李善长已经无心再听,毕竟这种好像灯泡似的感觉,着实不爽........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朱元章才彻底敲定了科举的细节,李善长和刘伯温二人,这才告退离宫。
“伯温回路顺风!”
前一秒还是满面笑容的跟刘伯温揖礼告别,下一秒进了马车后,李善长的脸就立马拉了下来。
“这个刘伯温,明明猜到了陛下的心思,也不提个醒,存心看我的笑话!”
“哼!这次科考,我们淮西一定要压你们浙东一头!”
不论朱元章如何制衡,淮西集团和浙东集团,那就是两个一定会竞争的对手。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只不过刘伯温聪明在,他不高调。
两大集团的竞争,这也才刚刚开始。
........................
........................
........................
白驹过隙。
越是临近科举,京城聚集的考生也就越多。
很快,京城里的客栈,就已经全部住的满满当当了。
毕竟这可是寒门子弟唯一可以出仕翻身的机会,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错过。
京城因为这些考生的到来,也变得更加的热闹和繁华,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因为他们的心底,充满了希望。
只是,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黑暗,在京城几处十分偏僻的深巷阁楼里,竟是偷偷摸摸的聚集了不少人。
“五百两银子一个人,到时候包你写出好文章,拿高分!”
“三百两的会给提示,一百两的........”
在每一个这样的阁楼里,正中间的木桌上,都坐着一个一身黑武服的人,他们手上拿着一沓银票,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看着那黑武服,一脸的踌躇之色。
“砰!”
一个身材比他高挑健壮的男人一下撞倒了他,跌倒在地,那银票也是散落一地。
“嘁——!”健壮男人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出声嘲讽道:“穷鬼就别挡道,别害了小爷的考运,晦气!”
说完,他便递上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给那黑武服,登记了一个名字。
那黑武服收下了银票,便给了他一个写着号码的纸片。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收下银票,一个将纸片塞进怀里,虽然一句话没说,却是心照不宣。
再回头。
那个被撞倒的年轻人正在地上捡着银票。
他的银票都是一小张一小张的,足足在地上忙了半天,才将散落的银票全部捡了起来。
站起身后,这年轻人还十分心疼的用手去擦拭银票上的灰尘,显然极其心疼。
银票数额的大小,跟一票面积的大小,是有着一定的关系的。
虽然不是说银票越大,数额就越大,但是在一定的数额之内,的的确确是面积更大的银票,数额也就越多。
因为银票是为了方便商人之间进行交易,所以明朝的银票,其实是并没有太小的数额的。
一般小数额的,也都有着十来两。
虽然两千两的银票未必比一千两的银票更大,但是一千两的银票,一定比五百两的银票要大,而五百两的银票,自然是比十两的银票更大。
所以说,这个年轻人手上的银票一看,便知道都是些小数额的。
也有此可以判断出来,他并非是什么富贵人家。
至于他们拿着银票在这里做什么,当然是为了科举作弊。
并且这些人。
还把作弊分成了好几个档次。
交五百两的,包过;三百两的,就只给提示了........
若是被咱们的老朱同志亲眼目睹这一幕,只怕会暴跳如雷,痛骂他们胆大包天!五百两白银,对于大明一般的普通人家而言,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
而这次科举,足足有着数万考生!
一个考生五百两,若是每个考生都想着作弊的话,那可就是上千万两的雪花纹银!
然而,一场科举考试的背后,能涉及的利益金额,可还不止这些........
由此可见,反贪反行贿的工作,是有多么的迫在眉睫!
年轻人将银票捏的越来越紧,在看了那黑武服一阵之后,最终终于决定就此离开。
“别人都买了........那我没买,不就会落榜了吗?”
“可是这些钱,是爹娘把屋子田地还有两个妹妹都卖了才换来的........”
“虽说若是榜上有名,回去就可以赎回妹妹和房子........”
“可要是万一........”
年轻人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的纠结着,让他把这些钱用来作弊,他实在是舍不得。
“啪!”
突然一个巴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吓得他浑身一颤。
随即一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他的眼前,笑嘻嘻的问道:“怎么?还是没舍得买吗?”
年轻人点了点头,沉声回道:“十年寒窗,若不是凭着自己的学识高中,那又有什么意义?”
“再说了,每个人都买,那岂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