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应暮都登上了朝暮台。
周庭行等人也齐齐放下心来,应河眼神欣喜,一步跨入观天镜中,站在了暮先生身旁。他行了个晚辈礼,而后遥遥看向澄澈清明的朝暮台,仿佛在等待着谁的出现。
随着应暮踩在朝暮台的同时,一直笼罩着朝暮台的光罩也散去了,显现出了它的全貌,没有灵气近乎液化的场景,更没有仙乐飘飘,灵兽成群的画面,甚至登上之后才会发现,其实这里很小,只有十丈方圆,能够放置的东西并不多。
而终于可以一窥惊鸿宴全貌的清远城的百姓都纷纷看去,只是在看到之后都有些疑惑。
就这?
在清远流传了这么多年的惊鸿宴之传说,其实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东西?
随意放置在地面上的一摞话本;生长得茂密的一排花草树木,品种各不相同;还有太素城、昌平城、玄极城等地的缩小版木雕;还有被施加了保鲜之术的各地风味美食……
就是这些寻常可见,顶多多花些时间就可以看到的东西,便是这朝暮台上的全部了。这让那些参与登台的修士们都有些迷惘,敢情自己认认真真要死要活的登台,竟然只是在争这些东西。
应老城主好歹也是曾经的仙盟大能,怎么,这行事作风一点儿也不像呢。
可应暮瞧得很开心,这里的东西涵盖了大江南北,极具各地特色,堪称那些地方的名帖,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四处看了,那么看看这个也是不错的。
她缓步走向了随意放在中间的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纸笔,应暮随后一翻,看到了上边的记录——六月初四,于平康参加完一场辩法会后,被公明兄带去了太湖别院,风景甚美,嗯,我也要造一栋。
——九月初六,清微派的素菜做的挺好吃的,想要把厨师挖回清远,应道宗那小子应该不会介意的,而且就算介意也没有办法,谁让我辈分更大。
——三月初九,今夜的月亮可真好看,幸好,没多久就到时间了。
——十月廿一,一切无事,唯相思尔。
……
“应暮”的日记平平整整的摆放在这里,想来,这所谓的朝暮台最初的作用不过是放置一些他认为需要带给某人看得东西。一天天的,那些东西积攒的越来越多,便不得不去扩充,而他累了的时候,就在这里写上日记。记上一些鸡零狗碎,叮叮当当的琐事闲言。
一笔一划,皆是寻常。一字一句,只剩相思。
神女字斟句酌,在这本日记的最后空白之处添上几句。
——已阅,还算用心,记你一功。
她坐在椅子上,心想,还算不错,对她来说,这场人间惊鸿宴,不虚此行。
身后蓦地传来压迫感,神女有些诧异的回头,这便看见了应暮。
应老城主不知从何处出现,登时,惊呆了观天镜内外众人。
神女离得近,眼力犹在,一眼便看出了眼前这人不过是一段灵犀,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你一直隐藏在朝暮台上?”
应暮淡笑着点头。
应暮在青河界一战中受了重伤,回天乏力,为此他提早截取了自身灵犀藏在朝暮台中,因此这才比预计的更早身陨,不过这样一来,这一段灵犀中所蕴含的灵魄更为齐全,几乎保存了所有的记忆和思想。
“为何不再等等我?”
应暮无有思索:“邪修作乱,万象道人不除,百姓不得安宁,我辈修士,何惧生死。”
“这些我都明白,你有你的坚守,只是我等了这么多年,不问一问显得很不体面。还有,你说送给我的名字呢,想好没?”神女回光返照般的生出了些气力,竟然还有心情去指责对方让自己这些年好等。
应暮眼眸泛起光,清咳了声,“当然想好了,就叫应雪见如何,和我一个姓。”
拥有了自己名字的神女反倒有了意见,“凭什么和你姓?”
应暮笑着答:“凡间规矩,出嫁从夫,你从夫姓不应该吗?”
已经有了自己姓名的某人两靥微红,明明年老体衰,却偏偏透出了出尘仙姿。在他们闲话之际,沈蒹葭也终于醒转了过来,她浑身上下全是伤,依旧忍不住让子初带她上去。
沈蒹葭被子初背上了朝暮台,气若游丝,但是见到那个让自己受了这般苦头的存在出现,依旧强撑着骂了句:“你大爷的。”
应河:“???”
应思君:“???”
清远百姓:“???”
沈蒹葭哪里管的了这么多,指责道:“好歹也是一城之主,你竟然就没有想过小暮暮她来了之时给她开后门吗?不然我何至于此。嘶,疼疼疼。”
应暮抬头看了眼依旧在空中的暮先生,只见这位观天镜的器灵咳了咳,“不许看我,我只是听你的命令行事。”
应暮突然看向沈蒹葭脖子上的那块寒玉,“我将这寒玉留给了应河,让他放在进宝阁留待有缘,只要雪见拿到这寒玉,在朝暮台开启之时,对其输入自身的神力便可以作为凭证直接进入朝暮台了啊。”
应河听见这话急忙上了朝暮台,“我的确赠予了有缘人啊。”他瞥向神女,并且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口锅,他不背。
沈蒹葭呆呆的看着胸前的寒玉,后门竟在自己身上,她,她还拼了命一般的去顶朝暮台,去撑千丈台阶。
“小丑竟是我自己。”
一抹荒唐之感油然生出,沈蒹葭看着小徒弟,子初也觉得这事有些荒唐,绞尽脑汁,填补道:“最起码,师父你刚才那样子,真的帅呆了。”
沈蒹葭反问:“真的吗?”
小徒弟一本正经的点头,心虚的想,除了看着特别惨之外,这个行为,的确帅。
沈蒹葭终于满足的低着头,最起码帅了一场,也不算亏。
应暮笑了笑,他是观天镜的主人,既然醒来了,自然也有能力知道刚才观天镜内发生的事情,对这个身负重伤的姑娘抱有感激:“姑娘因雪见受伤,我亦深感不安,应河,你去准备些谢礼赠与姑娘。”
谢礼。
沈蒹葭耳朵竖了起来,惊喜道:“多谢应道友了。”
清远可是富庶之地,这个谢礼一定不少,沈蒹葭彻底开心了,又要变成小富翁了。
应雪见笑了笑,随即遗憾的看了看自己,“若是可以早一些见你就好了,第一次相见,我却是苍老之态。”
这是天谴,上天降劫,因而一般的幻术都没有用,无法改变神女身上的形态,论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可却没能让对方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就算她知晓应暮不在意,终归会觉得遗憾。
应暮回:“你是我的妻子,不论何时都是风华绝代。”
沈蒹葭艰难的举起手,颤颤巍巍的拿出回梦仙符,“这题我会。”
“这里是观天镜内,不属于外界,子初,你试试看,能否借由回梦仙符打开通向虚空的通道。所谓灵犀,便是灵魄,你以应道友的灵犀为引,将这朝暮台拉入半梦半现实之中。”
子初接过灵符,有些呆愣,沈蒹葭悄声道:“想想城主府要给的谢礼。”
“可是我觉得我还不会……”
“师父相信你。”
沈蒹葭快速打断了小徒弟说的话,临危受命的子初双指夹住回梦仙符,念动法咒,第一次没有成功,他又念了一次。
下一刻,仙符燃烧,化作袅袅青烟,而后覆盖上了朝暮台,将这一块变成了半梦半现实的地界。
这个梦,自然是以灵犀的主人应暮为主导的了。
既然是梦,那么,也就可以绕开神女身上的天谴。
顷刻间
一个曼妙神女穿着红色嫁衣出现在了沈蒹葭与子初面前,另一边,是应暮身着大红新郎袍服。四方都按照婚礼风俗出现了各种东西,宾客则是沈蒹葭子初,还有这观天镜内外的天下修士与满城百姓。
应暮躬身道:“嫁我可好。”
神女前来人间赴约,人间自是有回音。
满城欢呼声不绝于耳。
纵然只有一刻,胜过雪山孤寂万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