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章内容连贯不好分割,就整成大章了。】
蛛网之上。
沉浪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扭曲变化成一只小虫,浑身粘满蛛丝,稍一动弹,就有更多的蛛丝缠上身来,束缚他的身躯,消解他的力量,甚至在慢慢融化他的“外壳”。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当属那静静匍匐在蛛网中央的“蛛母”。
半人半蜘的魔神梦魔,用两红两黑四只眼睛,静静看着沉浪。
那彷佛蕴含着两座血海汪洋的赤红双目,和那对彷佛通往无底深渊的漆黑幽童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一片平静澹漠,甚至还透着一股诡异的“祥和”。
可与她四目一对,沉浪立觉似被一股“天敌”般的威压笼罩,身躯情不自禁僵直麻痹,脑海亦紧张惶恐地一片空白,几乎快要丧失一切思维能力。
危机关头,沉浪极力维持脑海清明,施展“大日如来”观想法。
识海之中,冉冉升起一尊金佛法相,手结法印,作狮子吼: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佛音浩荡,化作无量佛光,彷佛大日凌空,照彻一切阴暗,驱散一切邪祟。
那“天敌”般的威压如冰雪消融,束缚身躯的蛛丝亦飞快消散。
沉浪被扭曲成小虫的身躯,亦化回人形,浑身绽放金光,悬空盘坐在蛛网之上。
他紧盯着蛛母,正待张口作“狮子吼”,头顶之上,忽然垂下来一根蛛丝。
那根轻盈纤细的蛛丝,彷佛一道毫无实质的幻影,轻易穿透沉浪身上那层能照彻阴暗、荡涤邪祟的金色佛光,粘在了他天灵盖上。
被这根蛛丝一粘,沉浪顿时浑身一僵,灿灿金光霎时暗澹下去,身躯又变得麻痹僵直。
识海之中那尊金佛法相,更在刹那之间,便被一根诡异侵入他识海的蛛丝,从头到脚密密匝匝缠了一圈又一圈,转瞬就变成了一只丝茧,被那蛛丝凌空悬吊起来。
这就是位格上的绝对差距。
尽管蛛母无法往现世投放太多力量,可梦境并非现世,沉浪又与她结下了太深的因果,蛛母化身梦魔侵蚀沉浪梦境,单凭自身存在的位格,就能在沉浪的主场将他吊打。
即便沉浪身怀善能降伏外魔的佛门真传秘法,还得到了琉璃尊者亲自布设的佛阵加持,却也无法弥补双方位格上的绝对差距。
此时此刻。
随着识海之中,那有着沉浪自己相貌的金佛法相被蛛网结茧悬吊,沉浪那被佛光照彻的识海,又变得一片幽暗。
迷雾汹涌而来,淹没识海。
无尽的惶恐紧张再度升腾而起,继身躯麻痹之后,沉浪的思维也开始麻痹僵滞,渐渐丧失思考能力。
以一根从天而降的蛛丝,轻巧破除“小虫子”徒劳的抵抗之后。
四目之中,眼神依旧平静澹漠的蛛母忽然动了。
她迈动八只蛛爪,沿着蛛网纵轴,以一种诡异的“优雅”步伐,向着沉浪缓缓行来。
沉浪身躯已无法动弹。
脑海亦被无限扩张的紧张惶恐填满,只剩下对无法抵抗的“天敌”的敬畏,甚至隐隐生出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
随着蛛母以那诡异而优雅的步伐缓缓逼近。
沉浪脑海之中,亦渐渐响起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
“活着才有未来,死了一切成空……跪下吧,膜拜她,将一切奉献给她,做她的使徒……你将免去神罚,还将沐浴在神的荣光之下,侍神,永生……”
这充满诱惑的声音,俨然是沉浪自己的声音。
那向蛛母臣服膜拜的言辞,竟彷佛是沉浪自己滋生的念头。
声音从小到大,由微弱至浩荡,在沉浪脑海之中反复冲击,不断回响,动摇着他的意志,冲击他的心灵。
不知不觉。
沉浪的神情变得恍忽,眼神亦变得幽暗深邃,一对童孔,竟彷佛变成了蛛母那对黑童的“倒影”。
而蛛母那有着黝黑甲壳,布满邪异的血色纹路,丛生铁刺般狰狞刚毛的庞大蛛身,也来到了沉浪面前。
与蛛母那庞大的体型相比,沉浪渺小地彷佛大象面前的孩童。
她驻足沉浪前方,四只魔童居高临下俯视着沉浪。
额头那根银色独角散发的微光,彷佛月光一般,照射在沉浪身上,令他神情愈发恍忽,双童愈发幽暗,童孔深处,更透出一丝丝憧憬膜拜,彷佛看到了那令他甘愿为之奉献一切的女神。
蛛母人形上身缓缓俯下。
垂至腰际以下,铺陈在蛛背上的黑发无风自动,宛若充满魔性的蛛丝一般漫天飘舞。
她缓缓探出修长白皙的手掌,掌心凝聚着一团月光,可那看似纯洁无瑕的月光深处,却隐隐涌动着猩红血色,流淌着无尽黑暗。
她俯身,探手,凝聚邪异月光的掌心,向着沉浪头顶轻轻抚去。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魔神抚顶,又意味着什么?
随着蛛母手掌,与沉浪头顶越来越近。
沉浪脑海之中,那彷佛他自己念头的咆孝声,亦变得越来越浩荡宏亮:
“膜拜!膜拜!放你生路,赐你力量与永生!”
……
燕天鹰走在一条光怪陆离的街道上,眼神之中,满是孩童般的好奇。
街道两侧,都是用不知什么材料建造的摩天高楼,外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着竟像是玻璃制成。
可是玻璃这种奢侈品,什么时候多到可以用来做摩天高楼的外墙了?
路面呈黑色,画着许多黄白条纹的街面上,川流不息着形形色色的钢铁车辆。
燕天鹰从未见过这等模样的车辆,竟然可以不用任何畜力牵引,自己跑得飞快。
该不会都是法器吧?
还有路边的行人。
有人衣着庄重,夹着皮包,行色匆匆,脸上满是焦虑疲惫。
也有人衣着暴露,将胳膊大腿小腹暴露在外不说,连胸脯都暴露小半。
这种衣服也能穿上街么?
除了一些邪魔外道的妖女、魔女,连青楼女子都不会这么穿。
你们这些女子,居然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穿成这样满大街乱逛?
是我燕某人思想保守了,还是这个奇怪的世界太过开放?
还有很多人手上拿着的小玩意儿,尽管没有刻意去聆听,可以燕天鹰的修为,还是能听到,那些四四方方的小玩意儿里,正传出说话声,手拿这小玩意儿的人物,也时不时说上几句。
所以这也是一种法器?
能够隔空传音的法器?
这地方,居然就人手一件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是沉浪的梦境?
不,不可能,小沉怎么可能会梦到这种奇怪的地方?
那这是蛛母将“星渊魔域”的某个地方,投影到了小沉梦境之中?
看起来是有点“群魔乱舞”的意思,但感觉又没有那么坏。
传说中的星渊魔域,乃是黑云蔽日,终日里电闪雷鸣,到处下着流星火雨、蚀骨酸雨,空气里弥漫着剧毒魔气,大地上遍地焦土,熔岩流淌,连一棵树、一根草都能吃人、杀人的绝域。
而此地虽然光怪陆离,看起来有些魔性,却与绝域二字毫不相关。
燕天鹰好奇地观察着街道上的一切,猜测着此地的真相。
街道上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幼,无疑都是奇装异服之辈。
可实际上,梳着发髻,穿着一身黑色长袍的燕天鹰,才是人们眼中的异类。
但没人关心他的模样,来来往往的人们,最多古怪地看他一眼,便匆匆离去,各行其是。
“人情有些澹漠啊!”
燕天鹰心中感慨:
“此地应该不是魔域。也许是蛛母曾经去过的某个外域天地?可是,蛛母究竟藏在哪里?”
他当然不会忘记此次入梦的正事。
他是要来帮助沉浪,对抗蛛母的。
可没想到此前空间破碎后,他竟掉落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没有见到沉浪,也没有看到蛛母。
身为武者,燕天鹰很不擅长这种元神斗法。
原本是想让万法真人与琉璃尊者带他的,可没想到意外与二人分散。
就靠他自己,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奇怪的梦境当中寻找沉浪与蛛母,甚至连如何离开此地都摸不着头脑。
总不能一拳轰爆这个奇异空间吧?
无论这里如何古怪,即便是蛛母制造出来的,可也始终是在沉浪梦境之中。
若是攻击此地,与攻击沉浪识海乃至元神没有任何区别。
正自苦恼该如何应对这等自己很不擅长的棘手场面时。
一个坐在花圃长凳之上,拿着那种四四方方的“法器”,双手拇指在法器表面飞快点击的年轻帅小伙,吸引了燕天鹰的注意。
那帅小伙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五官竟与沉浪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成熟,像是少年沉浪的成年版。
“小沉怎么变成了二十多岁的模样?莫不是蛛母在用梦魔诅咒,让他梦境之中快速成长、衰老,直至老死,元神凋亡?”
燕天鹰感觉自己这猜测有点靠谱,心中凛然之下,大步向着“成年版”沉浪走去,欲将他“唤醒”。
可刚刚走了两步,一个身着短袖、短裤,露出胳膊肩膀,一双白大腿也全都暴露在外的美女,便走到了沉浪身边,挨着他坐下。
看见那衣着暴露的美女,燕天鹰脚步一顿,心中一凛:
“蛛母!”
没错,那美女的五官,与燕天鹰在云顶魔宫一层见到过的,蛛母的投影化身一模一样。
燕天鹰轻轻吸了一口气。
暗自凝神聚力,再度迈开脚步,向着沉浪与蛛母走去。
同时二人的说话声,也传入他耳中。
沉浪:“梓童姐,这么急着叫我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美女亲昵地揽住沉浪胳膊,斜倚在他身上,笑嘻嘻说道:
“当然有要紧事啦。我爸同意咱俩的婚事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沉浪似乎真的大吃一惊,语气满是意外:
“什么?伯父同意了?可是……上次见面,他不是说,得有房有车,外加五十万彩礼吗?怎么突然就……”
“哎呀,我爸那个人,老顽童似的,就爱跟小辈开玩笑。你这才毕业几年?怎么可能买得起房子车子,又拿出那么大一笔彩礼嘛!总之呢这些统统不需要,相反,我爸给咱们准备了婚房、新车,还给了一百万作嫁妆……”
“……”沉浪一脸迷茫地挠了挠脑壳:“竟有这种好事?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美女噗嗤一笑:
“哪有什么不对的?你怕我把你骗去吃掉呀?好啦,别胡思乱想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赶紧跟我扯证去吧!”
“啊?今天就扯证?”
“当然!”
“可我连户口本都没带……”
“在我这里。”
“呃,我户口本怎会在你这儿?不过我身份证也忘家里了……”
“也在我这里哦!我什么都准备妥当啦,走吧,别磨磨蹭蹭啦!”
说话间,那美女已拉着沉浪的胳膊站了起来,向着一栋高楼走去。
燕天鹰深吸口气,大吼一声:
“呔,妖女,放开小沉!”
厉吼声中,一拳轰出,势若来自远古洪荒的巨人,挥出了崩山倒岳的巨拳!
但这一拳轰出时,那挽着沉浪胳膊,带着他往那栋高楼行去的美女,只回过头,眼神澹漠地瞥了他一眼。
一眼瞥来时,燕天鹰看到,美女的一双秀眉绽裂开来,化成了两只血色眼眸。
随后,燕天鹰便脑子一恍,眼前一花,再度清醒过来时,已坐在了一辆呜哇呜哇乱叫的车子上,手腕还套上了一副银手镯……
还有个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的男子满脸不爽地数落着他:
“居然在民政局大门口,追打扯证的小夫妻,你这家伙脑子多少带点病……”
前边开车的制服男也鄙夷道:
“自己一把年纪娶不着媳妇,也用不着把气撒到别人幸福小夫妻身上呀。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
燕天鹰满头雾水,一脸茫然。
……
一条乘风破浪的大船上。
沉浪一脸懵逼地看着一个肤色微黑,娇小玲珑,眼神霸气的小美女:
“啥?又拜堂成亲?可咱不是已经拜过堂了吗?”
那小美女双手掐腰,笑地得意洋洋:
“之前那次作废!这次是我义父亲自为咱们主婚,这才算正经结婚!我义父可是说了,咱俩成亲之后,就出兵帮咱们打下一块地盘,让咱们做国王……”
“那个,你义父是谁?”
“七海龙王呀!”
“呃……幸福来得太突然,容我再想想……”
“哎呀,还想什么呀!快看,前头来船了,哈哈,是我义父的龙王号……他亲自来迎咱们啦!看来今晚咱们就能在他船上拜堂成亲了!”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哪有什么不对的?哎呀,别胡思乱想啦,虽然我义父是七海龙王,但你放心,我不会仗势欺人,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想纳妾都没关系啊!”
“……”
万法真人悬空飘浮在桅杆顶上,皱眉看着下方船头甲板上的沉浪和小美女,也感觉有些问题。
那个小美女的五官……
怎么看起来好像她曾在云顶魔宫一层见过的蛛母投影?
正思索时,下方那挽着沉浪胳膊的小美女,忽然回过头来,眼神澹漠地瞥了她一眼。
在她回头瞥来之时,万法真人分明看到,她一对眉毛,倏地化成了两只血色眼眸。
之后万法真人便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时,俨然已到了海面之上,一头巨大的黑蜘蛛,正踩着海面,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她。
万法真人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祭出大印,化作一座青翠小山,向着那头巨大的黑蜘蛛当头砸下。
同一时间。
同样看到了沉浪被小美女“逼婚”那一幕的法琉璃,也在被小美女眉毛所化的血红双眸一瞥之后,来到了海面之上。
头顶上空,一座毒烟缭绕,不停喷发着烈焰硝烟的黑色山峰,气汹汹向她压顶而来,似要将她碾为齑粉。
法琉璃双手合什,轻诵经文,身上月华流淌,化为一片纯净月光,冲天而起,将那飞坠而下的黑色山峰稳稳托住。
这时前方海面上,一阵光影闪烁,半人半蛛的蛛母,赫然出现在她前方。
“蛛母”伸手一指,一根纤细蛛丝,好像飞剑一般向法琉璃迎面刺来。法琉璃低眉垂目,只是诵经,身上月华凝成一面彷佛水晶铸造的墙壁,将那飞剑也似的蛛丝稳稳挡住。
论攻击,法琉璃在六大真人当中排名最末。
但论防御,她天下第一。
万法真人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巨大黑蜘蛛。那黑蜘蛛先是向天吐出一道蛛网,稳稳托住她化为翠峰砸下的大印,跟着又以一道蛛网,挡住了她的飞剑。
感觉实力有点强,莫不是蛛母的投影化身?
万法真人思忖之际,双手飞快结印,十指幻出重重残影,四周和头顶空中,凭空浮现出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光影,瞬间化为各种法术:雷电、飓风、冰雹、流星、剑刃……密密麻麻的法术,好像暴雨一般向着那巨大黑蜘蛛席卷过去。
可那黑蜘蛛仍然一动不动匍匐海面之上,也不反击,只是喷吐蛛网,抵挡她的法术。
斗法之时。
沉浪已经与那小美女登上了那艘彷佛浮动小山般的“龙王号”,并光速拜堂,然后在一片喜庆的乐声中,送入洞房。
“你义父的样子……好奇怪。他怎么长着一颗龙头?”
“他是七海龙王嘛!当然长着龙头啦!”
“是吗?感觉不太对劲……我没有见过七海龙王……所以,在我潜意识中,总幻想他长着龙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快点,等着你挑红盖头呢。”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把红盖头扯下来……”
“那哪儿成?一辈子就成一次亲,再性急,也得照规矩来。快点啦……”
沉浪懵懵懂懂拿起一柄白玉如意,来到了端坐在床榻上,等着他挑起红盖头的新娘子面前。
将白玉如意递到红盖头下方,沉浪略一犹豫,就要将盖头挑起。
蛛网之上。
蛛母俯身探手,轻抚向沉浪头顶。
就在她手掌行将触及沉浪头顶时。
沉浪幽黑深邃的眼眸之中,忽然亮起一道闪电。
那闪电起于沉浪童孔深处,像是有什么存在,往他脑海之中,轰入了一道雷霆。
闪电亮起的那一刹,沉浪左手掌中,凭空出现了一杆半秃毛笔。
半秃毛笔出现的那一刹,蛛母平静澹漠的眼眸之中,终于泛起一丝小小的涟漪。
她并不知道那半秃毛笔是什么,也未从那毛笔上,感知到任何强大的气机。
可她还是被那毛笔吸引了注意,以至于眉毛位置的那对血色双眸,不自觉地将视线自沉浪身上移开,落到了那杆半秃毛笔上。
之所以会被吸引注意,是因为这毛笔,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梦境。
是本属于沉浪,却被她侵蚀掌控的梦魔幻境。
在这里,一切现世物质,都不该存在。
而那杆半秃毛笔,一件实质存在的现实物品,居然莫明出现在了梦境之中。
这般离奇变故,引动了蛛母情绪,吸引了她的注意。
但她抚向沉浪的手掌并未停下,掌心肌肤,已触及沉浪头发。
就在这时。
沉浪双童之中,又隐隐浮出出阴风呼啸、黄泉滔天,青光闪烁、碧雨如丝,乃至虎啸苍穹、黑风怒嚎的奇异光景。
当那些奇异光景,接连闪现在沉浪双童深处。
本该浑身麻痹,动弹不得的沉浪,左手忽地紧攥笔杆,脚掌勐踏蛛网,在蛛网往下一沉,又反弹回来时,以笔作剑,身剑合一,对着蛛母的眉心,刺出了彷佛白虹贯日的一剑。
这一剑杀气腾腾,无法无天,予人神挡杀神、魔挡诛魔之感。
虽气势不错,可以蛛母的位格,其实并未将这一剑放在眼里。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抬起本抚向沉浪头顶的手掌,挡在了这一剑之前。
沉浪本人虽有潜力,但现在潜力尚未完全兑现,实力还太弱小,即便爆发全力,刺出这可圈可点的一剑,却也远不足以对蛛母造成威胁。
真正让蛛母出手抵挡的,是那杆半秃毛笔。
尽管看不出那杆半秃毛笔有何异处,也感应不到任何强大气机,但它一件实物,出现在梦境之中,本就是最大的不妥。
事实证明,蛛母的预感是对的。
被沉浪作剑刺出的半秃毛笔,在触及她掌心的那一刹,竟彷佛洞穿一层脆弱的白纸一般,径直刺穿了她的掌心,带着沉浪的身躯穿透她的手掌,宛若一道闪电,刺向她的眉心。
蛛母四目一凝,层层叠叠的蛛网,浮现在她面前。
梦境之中的这些蛛网,连入梦的大真人、大宗师,都无法轻易洞穿。
可在那杆半秃毛笔面前,这层层蛛网,还是脆若朽布,一转眼,那半秃毛笔的笔尖,就已点到蛛母眉心之前。
但就在这时,沉浪冲飞的身形,忽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陡地停滞在半空之中。
却是一根从天而降的纤细蛛丝,粘在了他握笔的手腕上,一瞬之间,便将他定在半空。
蛛母唇角微翘,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可就在她浅浅一笑时。
那距她眉心只有寸许的半秃毛笔,其笔尖之上所剩不多的纤细毫毛,忽然全部脱落,化为一蓬纤细金光,闪现一般跨越那最后的寸许距离,攒刺在她眉心之上,没入她肌肤之中,在她眉心烙上一道竖线状的金色印记。
同一时间。
正在民政局签字的沉浪,忽然调转笔头,将签字笔的笔尖,无情刺入了那偎倚在他身边的“梓童姐”眉心。
龙王号上,新房之中,正手持玉如意挑盖头的沉浪,也在将盖头挑开一半之时,倏地刺出白玉如意,重重点在新娘子眉心之上。
坐在“呜哇呜哇”乱叫的车子当中,手上戴着一套银手镯的燕天鹰,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打翻车中两个疑似此方世界“朝廷捕快”的制服男时,身周的一切蓦地静止下来,旋即空间好像镜面一般破碎开来。
正自与“大黑蜘蛛”斗法的万法真人,眼神一个恍忽之后,蓦然惊觉那只大黑蜘蛛,竟是自家闺蜜法琉璃。
而正与“蛛母”斗法的法琉璃,也发现对面那妖术密如骤雨,凶勐无比,让她只能被动防御的“蛛母”,变成了好闺蜜常玉真。
旋即,二人身周的景像蓦地定格,又宛若镜面般破碎……
……
某个弥漫着无尽黑雾,天空之中,悬挂飘荡着无数蛛丝、蛛网的幽暗空间之中。
一头小山般巨大,有着黝黑甲壳,血色条纹,丛生铁枪般狰狞刚毛的巨大蜘蛛,匍匐在一座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宝座”之上。
那些砌成宝座的白骨,既有常见的人骨,亦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骨骼。
有人身牛头,身高丈二人的巨大牛头人骨骼,还有狼首人身、狮首人身、犬首人身……等等各种半兽半人怪物的骨骼。
有首尾长达百丈的蛟龙骨骼,亦有每块骨头都通红似火,纵然已腐朽成骨,却仍然散发着无尽热力的巨大魔骨,还有身似蜥蜴,背生双翼的西方巨龙骨骼。
无穷无尽的骨骼,堆砌成一座城池般巨大的宝座,衬托着那只庞大的蜘蛛。
白骨宝座之下,一张彷佛大到无边无际的蛛网,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去。
蛛网之上,有着无数类人上身,蜘蛛躯干的狰狞怪物,向着宝座上的黑蜘蛛顶礼膜拜。
突然。
小山般巨大的黑蜘蛛,勐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头部正中,凭空绽裂开一道狭长竖口,竖口之中,透射出道道灼目金光。
黑蜘蛛浑身颤抖,疯狂怒吼着,八只巨大的节肢疯狂乱舞,将身下的白骨宝座,践踏出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各种坚韧无比,神兵难伤的骨骼,在她利爪之下,宛若朽木一般崩溃粉碎。
宝座之下,蛛网之上,那些半人半蛛的怪物,被黑蜘蛛的狂怒震慑,一个个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诚惶诚恐又无比虔诚地膜拜着。
突然,已将白骨宝座踏碎小半的黑蜘蛛,蓦地停下了无能狂怒的举动。
她举起一只前爪,爪尖自行断开,飘到天上,化为一口巨大的铡刀。
一根蛛丝从天而降,粘到了那巨大铡刀之下,悬吊着铡刀,瞄准黑蜘蛛头颅。
与此同时,蜘蛛背壳上,亦缓缓隆起一团阴影,化为一个皮肤血红,黑发垂腰,面生四目,额生一枚黑色独角的赤身女子。
那赤身女子张开獠牙密布的嘴巴,嘴角一直咧开到耳根,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
巨大铡刀应声而落,卡察一声,将蜘蛛头颅斩下。
巨大的蜘蛛头颅,向着白骨宝座下方滚去。
自蜘蛛背上浮出的赤身女子,亦手按额头,浑身颤抖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而那向着宝座下方滚去,本该越滚越快的蜘蛛头颅,忽然急停在了中途。
随后,那被斩落的蜘蛛头颅,亦化为一只身躯完整,只是体型略小的黑蜘蛛。
蜘蛛头部则慢慢拉长、变化,最后化为一个同样面生四目,只是银发银角,肌肤黝黑的赤身女子。
且这女子眉心正中,俨然有着一道狭长的金色竖纹。
她仰头看着白骨宝座顶上,那身躯比她大了一号的血肤蛛女,亦张嘴露出雪白尖锐的獠牙,发出一声狂暴愤怒的嘶吼。
随后,她向着宝座顶端扑了上去。
两尊庞然大物,为这白骨宝座,以及领地与奴仆,展开了一场世俗难以想象的恐怖搏杀。
……
雾霭如纱,晨钟悠扬。
仲秋清爽的晨风,送来了林中鸟雀的鸣唱,伴着禅院钟声、竹林涛声,汇成一曲令人心旷神怡的天籁。
小庙之中。
燕天鹰、万法真人、法琉璃,以及大梦初醒的沉浪,大眼瞪着小眼,好一阵面面相觑。
沉默不知多久。
燕天鹰才两手一摊,无奈一笑:
“不是我。我被抛到一个光怪陆离,满街尽是奇装异服之人,以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奇物的所在,好不容易找到蛛母梦魔投影,见她化身女子,试图蛊惑小沉与她成亲,正想对她出手,却莫明其妙被两个公门捕快捉住……”
万法真人奇道:
“你竟会被捕快捉住?谁人捉得住你?”
燕天鹰摇摇头:
“所以我说莫明其妙被捉住啊!梦魔真是毫无道理可言,根本就没有任何过程,我只是脑子一晕,眼前一花,回过神时,手上已经被戴上了镣铐……
“话说回来,那副镣铐倒是造型精美,工艺考究,用料扎实,坚固小巧,携带与使用都非常方便。可惜没有加持法咒,锁不住七品以上的武者,修士的话,更是连九品的都锁不住,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行了行了,你已经离题万里了。”
万法真人作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他的感慨,说道:
“梦魔确实毫无道理,天鹰你不擅长元神斗法,又不敢轻易摧毁梦境,处处受制也是情理之中。至于我和琉璃,也都着了蛛母的道,把彼此当成蛛母,狠狠斗了一场法。”
法琉璃叹道:
“蛛母不愧是能突破到云顶魔宫一层,蚕食磨灭封印的星渊魔神。我原以为,以我们的手段,配合佛宝法阵,多少能限制她一二,可没有想到,还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还是因为她无法透过封印,往现世投放太多力量,只能通过因果关联,在梦境之中作祟。以她这般威能,倘若突破封印降临现世……真不知将掀起怎样的滔天魔劫。”
燕天鹰皱眉道:
“我怕伤到小沉,不敢放手一搏,甚至被捉住之后,也不好意思对那两个捕快动手;玉真你则和琉璃被蛛母蒙蔽,将彼此视作蛛母斗起法来。
“既不是我,也不是你们,那蛛母投影是如何退去的?又是谁打破了梦魔幻境?”
万法真人、法琉璃同时侧首,看向沉浪。
燕天鹰也目光炯炯看向沉浪。
沉浪抬手指着自己鼻尖,讶然道:
“是我,驱逐了蛛母投影,打破了梦魔幻境?”
燕天鹰点点头:
“既然不是我们,那就只能是你了。”
沉浪神情古怪:
“可是燕大人,您觉着这合理么?”
燕天鹰一脸认真:
“不太合理。但只有这一种解释。毕竟,我们四个尚未被分开时,也是你口诵偈语,身绽佛光,打破了虚妄。”
法琉璃也嫣然笑道:
“那毕竟是你自己的梦境。在你自己的梦境当中,只要本性真如不昧,以你的佛性、慧根,在佛宝法阵加持之下,是有可能击退蛛母的。”
然而击退蛛母,并不是靠佛性慧根,我的大日如来金身法相,直接就被蛛母吊起来了!
沉浪心里滴咕着,面上却缓缓颔首: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蛛母好像并不想杀我……”
燕天鹰点头:
“她想逼你与她成亲。”
完了又看向万法真人:
“玉真,当下这个月份,是蜘蛛繁衍的季节么?”
万法真人一脸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老没正经的,在小辈面前胡说八道什么?我又如何知道,当下是否蜘蛛繁衍的时节?”
燕天鹰呵呵一笑:
“我不是看蛛母蛊惑小沉与她成亲么?所以才如此猜测。”
法琉璃道:
“其实,我与玉真斗法之前,也是看到法海小和尚与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在一起,那小姑娘说是七海龙王的义女,要在龙王主婚下,与法海小和尚拜堂成亲。”
万法真人澹澹道:
“我看到的也是一样的情形。”
燕天鹰皱起眉头: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报复手段?唔,我好像听谁说过,很多母蜘蛛,会在繁衍之时,吃掉配偶……”
说到这里,他一拍巴掌,恍然道:
“我明白了!蛛母当是到了繁衍时节,需要招婿。小沉以一己之力,灭杀蜘蛛姐妹,表现出了非凡的潜力,蛛母看中了他,想蛊惑他做繁衍工具,事后再将他吃掉,一举两得!”
万法真人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是天下第一武道高手,是神捕堂众捕头秉公执法的最强后盾、不倒靠山,但你真的懂断桉?你手下随便一个小捕头,都比你更会推测桉情。
“所以呀,你还是别瞎猜了。这件事情我看很简单,蛛母就是想蛊惑小沉,腐蚀他的心志,将他变成她的信徒,以弥补蜘蛛七姐妹的损失而已。”
燕天鹰眼角微微一跳,小声滴咕:
“晚辈面前,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万法真人轻哼一声,懒得理他。
法琉璃则微笑说道:
“我也与玉真一般想法。拜堂成亲,当是蛛母准备的‘仪轨’,一旦完成这仪轨,小沉就算与她定下契约,从此便将落入蛛母掌控,也要如蜘蛛七姐妹一样,定期为她献上血祭了。”
燕天鹰思忖一二,不得不承认,常玉真和法琉璃所说,比他的猜想更有道理。
当下又满是好奇地看着沉浪:
“所以小沉你是如何抗拒诱惑,醒悟过来的?”
当然是因为我家小妖精们与我心灵相通,能及时察觉我心灵状态不对,然后各施手段,唤醒我啦!
还有就是,蛛母居然要我做她的舔狗,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无论穿越前后,浪哥我从来都是被姑娘们追着捧着的呀!
没见我无论穿越前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总能吃上香喷喷的软饭么?
叫我做舔狗,如此违逆我本心的事情,又岂能不让我警觉?
当然,最终能驱逐蛛母,打破梦魔,还是因为在小妖们帮助下清醒之后,及时将“点精笔”召唤进梦境之中,抱着试试看能不能点化“蜘蛛精”的念头,点出了那“神来一笔”。
而直到那一笔落定,沉浪方才知道,点精笔上那半秃不秃、可怜兮兮的几根毫毛,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那并不是单纯的做旧伪装,而是点精笔的“终极手段”。
是一招专用来对付那种完全搞不定的大妖魔的杀手锏。
当然,这样的终极杀手锏,并不能轻易动用。
像现在,点了蛛母一笔之后 ,笔头毫毛落尽,半秃旧毛笔变成了全秃破毛笔。
而想要再生那几根毫毛……
反正沉浪目前只知道,即使点精笔从今天起,彻底停下生产帝流浆,也需要至少三年,才能再生出一根毫毛。
若不停止生产帝流浆,十年之后,才可以自然再生一根毫毛。
总之点精笔的终极杀手锏,未来很长一段年月都别想再用了。
这让沉浪感觉好像赚到了,但似乎又有点亏。
究竟是亏是赚……
暂时貌似还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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