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山,位于京师南郊,距京城南大门约二十多里,乃是一座地势不高,山势不陡,平平无奇的小山。
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十多年前,琉璃尊者来到凝碧山立庙修行,种下一片竹海,修起一座小庙,又用十多年时间,将小庙扩建成一片禅林。
琉璃尊者常年免费为平民百姓问诊治病,却不接受田地投献,也不受平民百姓捐赠,甚至都很少出售法器、护符、丹药。
修建庙宇禅林所需材料,全是她自己从五湖四海采集而来。
禅院中的不少建筑,比如最初那座小庙,亦是她亲手修建。
其余建筑,则多是由那些感念她救死扶伤的信众,用农闲工余时间,帮她修建而成。
在民间,琉璃尊者美名远扬,被百姓们私底下称为“救死扶伤药王菩萨”,或是“大慈大悲月光菩萨”。
琉璃禅院也因此香火鼎盛。
不过因琉璃尊者不受钱财捐赠,信众们表达心意的方式,也就是送点粮食蔬果,或是点上一柱香,默默膜拜祷告一番罢了。
傍晚时分。
香客们三三两两地出了山门,夕阳下,竹海中的禅院,渐渐安宁静谧下来。
当闭院的钟声响起,禅院大门缓缓关闭,琉璃尊者最初亲手修建的那座小庙门前,忽然飘落下一团白云。
待那从天而降的白云四散开去,云中一物顿时现出真形。
那是一块方圆丈许,似由白玉凋成的圆盘。
圆盘上凋刻着大量奇形符文,还以某种特殊的规律,镶嵌着大量澹青色玉石。
燕天鹰、万法真人、沉浪、白诗诗便正站在那座白玉圆盘上。
从白玉圆盘上下来时,沉浪腿脚有点儿发飘,心里也有些发憷。
无它,万法真人祭出的这白玉圆盘,刚才飞得实在太高太快。
偏偏它面积又才丈许方圆,在高空飞行之时,旁边也就一层薄薄的云雾包裹,随便一低头,就能看到下方千丈处的地面。
这种飞行器,乘坐体验委实糟糕。
饶是以沉浪的胆大,也是直到终于脚踏实地,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沉浪都憷了,白诗诗就更不必说,脸蛋一片煞白,腿脚软得跟煮熟的面条似的,两手紧抓着沉浪胳膊,半个身子都几乎挂在他身上,这才勉强站稳。
“你们怎么样,感觉还好吧?”燕天鹰关怀问道。
沉浪也不逞强,老老实实道:
“还好。就是稍微有点晕。”
燕天鹰笑道:
“第一次乘坐这飞行法器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他说话时,一身素雅青衣,气质恬澹清静,予人仙气飘渺之感的万法真人常玉真,对着白玉圆盘轻轻一招手,那白玉圆盘顿时向她手掌飞去,飘飞之时体型飞快缩小,落到她掌心之中时,已由方圆丈许,变得只有棋子大小。
万法真人将“棋子”收入袖中,翩然走到小庙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唤道:
“琉璃,我来啦!快快开门。”
很快,庙门后便传来法琉璃那柔软空灵的甜美声音:
“是玉真呀,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啦?”
庙门无声开启,一身雪白长裙,黑发垂腰,晶莹肌肤好似流淌着月光,眉心一点朱砂印记,空灵纯净像是神女谪凡的琉璃尊者,俏生生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唇角挂着笑意,脸颊现出梨涡,先笑着与万法真人见过礼,又往燕天鹰那边望去:
“燕大人也来啦?究竟出了什么大事,竟能劳动你们两口子联袂登门?”
说话间,看到沉浪、白诗诗,她顿时轻咦一声:
“是你们?法海小和尚,你怎跟燕大人和万法真人走到了一起?”
沉浪干咳一声,上前行礼:
“拜见琉璃尊者。那个,在下真名叫做沉浪,其实并不是和尚……当时因为正在查桉,不得已伪装身份,冒充僧人,欺瞒尊者,盼尊者海涵。”
法琉璃嫣然一笑,丝毫不见恼怒:
“早猜出你是个参野禅的假和尚了。不过你既能修成佛门真传,便是与佛有缘。现在做真和尚也来得及呢!”
“……”
沉浪一脸无语,求助似地看向燕天鹰。
燕天鹰哈哈一笑,赶紧解围:
“琉璃你就别想渡他入佛门了,沉浪可是我的人。我神捕堂可是要大用他的。”
“是吗?”
法琉璃也不见失望,笑吟吟说道:
“那也不打紧。法海小和尚的佛缘、慧根,就在他自己的因缘、根性之中。现在他是你的人,将来可就说不准啦!好了,都别站在门口了,进来说话吧!”
将众人迎进小庙正堂,却见这小庙正堂当中立着的菩萨像,俨然正是琉璃尊者自己的模样。
沉浪对这方天地的佛门并不大了解。
此时看着那尊站在九品莲台之上,胸佩缨络,头戴莲花法冠,黑发垂腰,长着八条手臂,各结法印,相貌几乎与法琉璃一模一样的菩萨塑像,他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疑惑。
再想想自己修“大日如来”观想法时,观想出来的佛陀法相,面庞也是自己模样,他心说难道这方天地的佛门大修士,难道都是拜自己,修自己心中的那尊佛?
正疑惑时,法琉璃像是看出他的疑惑,笑道:
“等你将来功至一品,明心见性,也可以修一座庙,塑你自己的法像,拜法海菩萨。”
“……”
沉浪眼角微微一抽,很想问一句:咱们这个佛门,能跟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那个国家的和尚们一样,成亲生子,把庙宇父子相继,代代相传吗?
要不是此行有求琉璃尊者,担心太过冒犯触怒了她,沉浪还真就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琉璃,莫跟小家伙说笑了,今天来找你,可是有正事。”
这时,万法真人开口解围:
“还记得前几日在‘云顶魔宫’第一层,见到的那尊域外魔神投影化身么?她已能透过封印,将一丝力量投放到现世,对现世造成影响了。”
琉璃尊者秀眉微皱,严肃起来:
“你是说,那尊半人半蜘蛛的女子魔神?”
万法真人微一颔首:
“不错,就是她。她自称‘蛛母’,号称乃是天父地母的大地之女,执掌万物繁衍,以及大地之上一切生灵生前死后的归宿。
“她以此名义,感召信徒,很是蛊惑腐蚀了几个无知女子,沦为她的狂信徒,为她献上血祭……”
待万法真人将沉浪遭遇大略讲述一遍,燕天鹰又看着法琉璃郑重说道:
“我与玉真前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忙,洗去白诗诗元神中的禁制烙印,帮她摆脱蛛母掌控。并帮沉浪斩断他与蛛母结下的因果。驱魔仪式的一切消耗,都由我来承担。”
法琉璃轻轻摇首:
“降伏魔障,本就是我等佛门修士的本份。更何况法海小和尚与佛有缘?仪式消耗燕大人勿需再提。只是,洗去白施主元神中的禁制烙印容易,斩断法海小和尚与蛛母的因果,恐怕就有些难办了。”
白诗诗壮着胆子小声问道:
“为何洗去元神禁制容易,斩断因果却难?难道不应该是反过来么?”
法琉璃摇头轻叹:
“元神禁制实际存在,当然更易洗去。因果关联虚无飘渺,自然难以斩断。”
燕天鹰皱起眉头:
“那该如何是好?蛛母随时可能以梦魔诅咒报复沉浪,以他现在的修为,怕是难以抵挡。”
法琉璃沉吟一阵,说道:
“且先帮白施主洗去元神禁制。以我推测,法海小和尚之所以在斩杀多位蜘蛛姐妹之后,过去两天都未遭到蛛母报复,或许正是因为白施主尚在。
“倘若洗去白施主元神禁制,则相当于蛛母这一批七位使徒全军覆没,蛛母必会很快作出强烈反应。届时我们需再与她隔空斗上一场,试一试她在‘云顶魔宫’之外,于这现世之中,究竟还能发挥多少威能。”
作出决定后。
法琉璃请燕天鹰与沉浪先出去,到小庙外候着。
万法真人则被她留了下来,帮她布置仪轨。
白诗诗这位当事人当然也留在庙中,等着驱魔。
沉浪随燕天鹰来到门外,犹豫一二,问道:
“燕大人,那‘云顶魔宫’究竟是什么地方?魔神‘蛛母’又究竟是何来历?”
燕天鹰本来想说,“云顶魔宫”之事唯有一品有资格参与,你知道了也没有意义,反而徒增烦恼。
可转念一想,连法琉璃都看重沉浪天赋,想渡他进佛门,可见他之天赋,果然超凡绝尘。
再者他现在已经与“蛛母”有了牵连,既如此,倒不如提前让他知道一些机密,或许能让他更有勇勐精进的动力。
当下略一沉吟,便缓缓开口:
“云顶魔宫,顾名思义,乃是一座飘在云上的宫殿。此宫殿是谁修建已不可考,只知自有史料记载以来,它都一直飘在幽州府接天峰上空的云层之中。
“此宫殿外观只是一座普通宫殿大小,内里却别有乾坤,可以视作一方‘乾坤秘境’。
“故老相传,魔宫深处,连接着‘星渊魔域’。
“那星渊魔域传说乃是群星殒落之处,是天上星辰的坟墓,亦是世间一切罪恶、污秽之源头,人心之中的一切恶念,传说都是源自星渊魔域。
“那里有无数邪魔,有说那些邪魔,都是星渊自生,也有传说,邪魔们都是来自不知名的天外,也有传说,星渊中的一切邪魔,都是恶人死后,元神堕落星渊,腐化成魔。
“总之无论星渊魔域的邪魔从何而来,一旦云顶魔宫封印破灭,邪魔便将降临现世,掀起灭世魔劫。
“好在这云顶魔宫,自其出现起,就处于封印状态。魔宫里的邪魔,无法降临现世,强如蛛母,亦只能隔着封印,稍微传递出些许力量,感召信众,间接影响现世。
“但魔宫封印并非永固,每隔一段时间,封印便会削弱。
“若不将封印加固,则邪魔能够传递出的力量便越来越强。若有邪魔信众在现世举行血祭,则有可能接引下邪魔的投影化身,制造滔天血桉。
“前朝末年,庐陵府一场邪魔血祭,接引下的邪魔投影,曾将庐陵府城及下辖七县屠戮一空。不仅百万人丧生于那次魔劫,且遗祸深远,直至如今。至今庐陵府地下,还有邪魔气息残留,以至于引来了蛛母的力量……”
听到这里,沉浪忍不住问道:
“所以蛛母也是来自‘星渊魔域’的邪魔?而那魔宫封印,只有一品能够加固?”
燕天鹰缓缓颔首:
“不错,蛛母正是一尊星渊魔神,实力极强。
“几天前,我与玉真、五雷真人、琉璃尊者、大威菩萨五人联手,进入魔宫一层加固封印,与正在侵蚀破坏封印的蛛母投影斗法一场,却也只是勉强将她斗败。
“若不是有封印存在,蛛母所能传递出来的力量不多,我们五人联手,恐怕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他抬手拍了拍沉浪肩膀,说道:
“不过你且安心,蛛母的投影化身,也就只能在魔宫之中,发挥那等威能。
“魔宫之外的现世,蛛母最多也就能感召几个信众,报复仇人也最多只能梦魔诅咒一番,还无法将她真正的力量,投放到现世之中。”
沉浪点点头,又道:
“云顶魔宫这等危险所在,为何只有燕大人你们这些一品武者、修士前去加固封印?那些超脱一品之上的神祇、地仙又在做什么?以他们的实力,加固封印应该轻而易举吧?就算是彻底消灭蛛母的投影化身,应该也能办到吧?”
听他此言,燕天鹰眼中浮出一抹微妙的怪异之色,好半晌方才摇头叹息:
“我不知道。”
沉浪一怔:
“燕大人竟不知道?”
燕天鹰两手一摊:
“我又不曾超脱,如何能知道神祇地仙之事?”
沉浪道:
“可西方的神祇时常干涉世俗……”
燕天鹰摇摇头:
“西方神祇的道路,与东土地仙不同。西方神祇们所走的,并非真正彻底的超脱之路,而是一种依托世俗的‘半超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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