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们车间那些设备厂家的,是施厂长叫我过来检修机器。”
姚卫民平静回应,随后看了眼施副厂长,“对吧施厂长?”
“魏队长,你就先别管他是谁了,这么的,我从车间叫几个人,配合你们纠察队,在厂里转转吧,这法子不错!”
施副厂长没有顺着姚卫民的话说下去,但也没拆穿,而是不耐烦的冲魏大壮建议道。
魏大壮微微犹豫了下,露出一抹无奈,“施厂长,你们车间不是都在加班加点的忙产量嘛,这种事儿交给我们纠察队就行,不用麻烦车间的同志们了。”
“也行,那我亲自跟着你们去转转吧,走,现在就去!”
施副厂长是个耿直脾气,觉得魏大壮的话有些道理,索性亲自站了起来,率先朝着办公室外走去。
魏大壮暗自咬牙,他瞪了眼姚卫民,只得快速跟上了施副厂长的脚步。
姚卫民嘴角微翘,也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施厂长,你们老厂区那边儿我记得有批报废设备是吧?要不你跟我过去一趟,这次来的匆忙,有些零件儿没带齐,需要我到报废设备上去拆两个!”
姚卫民下楼后,追上了施副厂长,故意当着魏大壮的面儿笑吟吟的请求道。
施副厂长看了他一眼,这次总算隐隐猜到了什么,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朝魏大壮摆手道:
“你去叫纠察队的人吧,我先跟这位同志去趟西北角的老厂区,待会儿你到老厂区去找我就行。”
说完,便带着姚卫民朝老厂区走去。
魏大壮望着两人背影,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恐慌,他在原地伫立片刻,恨恨吐了口唾沫,快速去找其他纠察队成员了。
“姚同志,你带我去老厂区,是因为听到过什么信儿么?真有纱线藏在那边儿?”
去往老厂区的路上,施副厂长神色狐疑的询问道。
“我又不是你们厂里的人,具体情况也是听别人说的,咱们去看一下不就都知道了嘛!”
姚卫民澹澹笑着回应了句,继续朝西北角的老厂区走去。
约么一刻钟后,两人赶到了赵来娣所说的那处空地上,姚卫民指着旁边的废旧厂房建议道:
“施厂长,这里面藏东西可以说非常方便,平时又没什么人过来,你要不要进去转转?”
“嗯,肯定要进去看看的!”施副厂长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姚卫民跟在后面,他走进废弃厂房后,立马在极短的时间内锁定了一处房间。
在那房门口的地上,灰尘比其他地方要少一些,看上去也干净点儿,明显是有人经常进出,但又故意整理过地上留下的脚印。
“施厂长,这边来看看。”姚卫民走到近前,推开了房门,朝还在四下认真检查的施副厂长提示道。
两人走进了里面,等姚卫民扯开一块毡布后,顿时露出了里面码放整齐的纱线箱子!
“这……这群混蛋!”施副厂长明显腾起了火气,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成品纱线后,气的差点儿骂娘。
“魏大壮呢?他怎么还没到?这次必须要给我个交代,不然他脱不了干系!”
施副厂长大声朝外面吼道,顺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滴。
此时的魏大壮正带着几个纠察队成员朝这边赶来,脸上带着抹狠戾,神情愤然,但明显给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私下存放纱线的地点被曝光了,不但以后没办法继续跟许连升交易赚外落儿,这回要是解释不好,连他都得栽进去!
关键梁国庆已经跟他通过气了,要让他把这批纱线保存三天,以便于顺利把杨跃进的老山参买卖呛到手。
可现在货肯定保不住了,能把自己从这件事儿里择出来就已经算是万幸。
不过还好,目前只是发现了藏货地点,还没人敢当面说是他们干的,只要找些理由搪塞过去,那么以后就还能继续留在纠察队做队长。
“我跟你们说的都记清了么?放心,这次的事儿哪怕你们几个担下,顶多也就是写个检查,最后还是交由咱们纠察队处理,不会真有事儿的!”
魏大壮跟身边的三个人低声嘱咐道。
“大壮哥,我们愿意听您的,但你可不能害了我们几个啊,不会被施厂长记过吧?”
有人神色忐忑的小声问道。
“玛德,你傻啊,姓施的只管生产,又管不到咱们,聂厂长那边儿我搞得定,到时候会保下你们的!”
魏大壮瞪了那人一眼,旋即冷笑着编排道:“现在知道怕了,特么当初跟着老子吃喝拿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不要啊!
你们三个都给我记好了,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应付施厂长,我保证你们还跟原来一样,以后照样每个月有外落儿,听懂了么?!”
“嗯,我知道了大壮哥,都听你的!”那几人心里安定了些,渐渐不再那么害怕了。
没一会儿,四人也来到了老厂区附近。
魏大壮没有直接进入废弃厂房,而是故意在外面喊道:“施厂长,你还在么?施厂长?”
“别喊了,魏大壮你给我进来,看看这都是什么?!”
施副厂长听到喊声,大声在厂房内回应道,语气愤然。
魏大壮咬了咬牙,朝身后三人再次用眼神提醒了下,这才换上笑脸大步走进了厂房内。
“施厂长,天儿这么热,这老厂房通风又不好,你怎么还跑这里边儿来了?让我看看你发现了什么,哈哈……”
“笑!笑!还笑呢!”施副厂长见到魏大壮的面儿后,指着已经打开的房门朝里面示意道:
“你给我好好解释下,这里放着的纱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横不能这些箱子都长了脚,自个儿跑这里来的吧!”
“吆!这里怎么放着这么多纱线?没道理啊!”
魏大壮满脸惊诧,走进去仔细查看着那些箱子,很快又板起脸朝外面跟进来的三个手下喝问道:
“你们知道么?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今天要是不给我跟施厂长一个说法,谁也别想下班!”
那三人怯懦的互相看看,其中一人在接收到魏大壮隐晦提示后,硬着头皮说道:
“魏队长,我想起来了,这些箱子应该是他们销售科每次发货剩下的零碎儿,有时候货车司机图方便,就顺手丢在装车的地方了,您让我们暂时收起来,统一交还给仓库。
我们几个想着不能白帮仓库干活不是,就打算先找个地方存起来,等仓库的人找货时,讹他们请吃顿饭,然后再还给他们的,所以……就给放这儿了。”
这人说完,其他两人也跟着点头,随后就都不说话了,紧张的看向了施厂长。
“你们可真行啊,这种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下?虽然你们的出发点只是想讹顿好吃的,但也算是违反了厂里的制度,明白么?!”
魏大壮不理会满脸铁青的施厂长,继续朝这三人训斥道:
“身为纠察队的人,本该以身作则,可你们却无视厂里制度,这件事儿必须要进行处罚!”
他这么一说,那三人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有人想开口说什么,但被魏大壮无声的瞪了回去。
“施厂长,这次的事儿是纠察队内部问题,我作为队长回去后会好好教育他们,同时上报聂厂长,把处罚方案交由他签字确认!”
魏大壮制止了那三人开口,转头严肃朝施副厂长表态道:
“另外,我个人因为没有管理好队伍,也愿意接受领导批评,这次的事儿都是我的疏忽,好心办了坏事儿。
出发点本来是想帮仓库的忙,结果却帮了倒忙,我会深刻反思这件事儿,争取在以后的工作中,完全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他说的真挚诚恳,语气认真,姿态也放得很低,明确表示要在纠察队内部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这倒是让施副厂长的火气儿消了一大截。
“哼,做任何事都要讲究方式方法,你身为纠察队队长,要带好头,不能教着下面的人在厂里恶作剧,还什么讹仓库的人请吃饭,你自己说,这是正当开玩笑的方式么?嗯?!”
施副厂长显然已经相信了魏大壮的狡辩,满脸愤然的再次教育道。
“对对对,施厂长训导的对,通过这次的事情,我会好好反思,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魏大壮见对方虽然语气严厉,但明显已经不打算追究下去,顿时更加配合的低头认错,同时又教训了那三个手下一顿。
“行了,赶紧派人通知仓库,过来把货拉走,放在这里像个什么样子嘛!”
施副厂长不耐烦摆手命令道。
“不用麻烦仓库了,我让纠察队的人运过去就行,这本来就是他们该干的事儿!”
魏大壮心里长出一口气,连忙表态道。
“嗯,这还差不多!”
施副厂长说完后,倒背着手离开了厂房。
当他走出门口,姚卫民已经在外面澹定的等着他了。
“姚同志,外面的传言应该是个误会,这里的确是有批纱线,不过却不是要私下倒腾出去,这点儿你放心,我们车间会尽力在要求时间内交货,不会让你难做的!”
施副厂长见到姚卫民后,换上了一副感激笑意,解释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边往办公楼方向走,一边小声问道:
“姚同志,我还是有点儿搞不明白,您这到底是听谁说的,外人应该也不知道老厂区里边放着一批纱线啊,您方便告诉我下不?”
姚卫民看了他一眼,一时竟无语回应。
这位施副厂长搞生产或许是把好手,但让他做调查,的确有点儿难为他了。
“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嘛,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啊,兴许你们厂就有人看到了,然后传出去了呢,对吧。”
他澹笑应付了句,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这下又找出这么多纱线,你们这个月的产量应该更加没问题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就不去办公室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见面儿聊。”
“没问题,谢谢你了姚同志,慢走!”施副厂长欣然点头,目送着姚卫民走去厂门口后,便也转身回了办公楼。
离开第二棉纺厂,姚卫民骑着自行车熘达回了榆钱儿胡同的院子。
梁国庆给杨跃进做的局已经破解,他打算等杨跃进来找自己的时候,跟他说一下,顺便谈谈接下来的计划。
在院子里坐了会儿,杨跃进就满头大汗的露面了。
现在已经快到了下班时间,显然杨跃进是刚从城外赶回来。
“卫民,我到幸福二村没见着你,估摸着你可能来这边儿了。”
他笑了笑,递上一根烟卷儿,跟姚卫民坐到了院子大树下,眉头微皱。
“按照你说的,昨晚上我去找杜娟了,我跟梁国庆见面谈的事情都跟她说了下,你猜怎么着,她还是让我选择答应梁国庆的要求,害,这女人我是够够的了!”
杨跃进抽着烟,率先说道。
“事情办妥了,棉纺厂那边我已经帮你择干净了,那批纱线不会再跟你和杜娟有任何关系。”
姚卫民澹然笑了笑,简单说了下在棉纺厂发生的事情。
“真的?!哎吆我说卫民你简直太厉害了,哈哈……”
杨跃进听完后,顿时无比激动欣喜,忍不住长长呼出口气,满脸轻松之意。
“这下我终于算是从坑里跳出来了,感谢感谢,接下来我就不用再去操心这破事了,卫民你牛逼,顶级牛逼!”
他无比佩服的感叹着,不断竖着大拇指。
“事儿还没完呢,你钱不要了?”
姚卫民斜了眼,就着杨跃进递来的火儿点着了烟卷,笑着问道。
这次虽然洗清了投机倒把的罪名,但当初杜娟为了弄到这批纱线,可是从杨跃进手里拿走了一千块钱的本钱。
现在纱线被送回了棉纺厂仓库,杨跃进花出去的钱,等于打了水漂。
“哎,就当是花钱买教训了,卫民你能帮我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感激了,钱的事儿还是不想了。
再说又能找谁要呢?算了算了,破财消灾,以后再慢慢赚就是了!”
杨跃进心情大好,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谁算计的你就找谁要,既然你是我兄弟,自然不能看着你吃这种哑巴亏!”
姚卫民说话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夹杂着强势意味,眼神明亮。
他见杨跃进有些茫然,便耐心示意道:
“现在的情况是,棉纺厂那边已经没你任何责任了,但梁国庆不知道,他还在等着你兑现承诺,所以,钱就找他要!
你现在就去找他,告诉他你已经联系好了买家,今天晚上就要那批货,让他派人给你运出来,然后……”
姚卫民低声授意了番,杨跃进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好!那我就去试试!”他听完之后,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看了看手表,跟姚卫民告别,快速出了院子。
一路赶去了东城大院儿。
梁国庆接到消息,很快出现在了门口,好奇的冲杨跃进问道:
“哎吆,跃进你这办事效率简直越来越快了,怎么,已经想好要把老山参的供货人介绍给我了?”
“少做梦,你承诺我的事儿还没兑现呢,今天我来找你,就是谈那批纱线的事儿!”
杨跃进气势很足,毫不避讳的大声说道。
“槽,小点儿声不行么?你什么意思,这么快就找到纱线买家了?”
梁国庆白高兴一场,心情郁闷,没好气的斜了眼问道。
“不然呢?我这不是想尽快把那批纱线运出去,好跟你撇清关系嘛,怎么,不想要老山参供货人的消息了?”
杨跃进自顾自掏出一根烟卷儿点着,澹定的吐出了一口烟雾。
“没问题啊,随时!懂么?”
梁国庆满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同样点上一根烟,再次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收货?赶紧说,我好安排!”
“那就今天夜里吧,你让你把兄弟把纱线都运出来,我派人拉走!”
杨跃进脸上带着期待之色,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对了,安全方面能保证吧?别到时候我货还没拉走呢,你丫的找人把我点了,咱可先说好,那样的话,你这辈子都甭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丝消息了!”
“放心吧,哥哥我做事儿一向规矩,既然答应了你,就保证不会出事儿!”
梁国庆笃定说道。
可他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小波从远处快速的跑来了近前。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梁国庆微微皱眉,一脸不爽的喝问道。
“国庆哥,出事儿了!”小波先是看了眼杨跃进,然后快速凑到梁国庆耳朵边儿上滴咕了几句,后者顿时立起了眼睛,满脸怒意!
“玛德,你说什么?大壮那边儿被人点了?!”
梁国庆怒意横生,再次大声确认道,这一刻也顾不得大院儿门口那些值班人员了,声音比刚才杨跃进还要大。
“嗯,具体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刚才大壮让人送出来的信儿,说今天他们管生产的一个副厂长突然闹妖,不知脑子里哪根儿筋搭错了,非得拉着他们纠察队全厂搜查有没有私藏的货品。”
小波认真解释着,说到这里不由脸色一暗,停顿了下后,这才继续道:
“结果就发现了大壮他们暗中存放的那批纱线,听报信儿的人说,纱线都给运回仓库了,现在大壮正在聂副厂长那里写检查呢!”
“……”梁国庆眼睛眯起,下意识看行了杨跃进,沉默了会儿后一字一句的问道:
“杨跃进,是你特么去举报的对么?!”
“滚你吗单的!我又不傻,举报了对我有什么好处?玛德老子在那批货上还压了一千块钱呢,况且好不容易找到了买家,说是我举报的,你不是有病吧!”
杨跃进比他还横,满脸冤枉的样子,愤愤呵斥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么巧?你不觉得这很难解释么?”梁国庆依旧带着狐疑神色,皱紧了眉头直视着杨跃进。
“我怎么知道!梁国庆我告诉你,别跟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故意说那批货被发现了,然后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昧掉我一千块钱,真当我看不出来是吧?!”
杨跃进声色俱厉,用手点指着梁国庆,又气又急,“我不管,你想要供货人的联系方式,就得马上给我把纱线运出来,那本来就是我的,现在买家那边的钱我都收了,你跟我说货没了,我特么觉得这更难解释!”
梁国庆胸口起伏,显然内心极不平静,他极力控制着情绪,眼神盯着杨跃进看了很久,这才稍微放低了些姿态,沉声说道:
“可那批纱线已经被发现了,我现在也没办法!”
“什么叫你也没办法?没那个本事干嘛跟我说大话?老子现在买家联系好了,定金都收了,你跟我说货没了,你觉得我还能答应之前跟你谈好的事儿么?
你自己说,换成你的话,你会答应么?!”
杨跃进点指着他就是一顿臭骂,声色俱厉,眼看火气越来越大。
“行了,不就是千把块钱的货么,这笔钱算我头上,总可以了吧?!”
梁国庆朝远处门口的值班人员看了眼,不想让杨跃进在大院儿门口再这么闹下去,没好气的回应道。
“可以是可以,但你别光说不练啊,现在你要么让我拿到货,要么就给我钱,多简单的事儿!”
杨跃进不屑一顾,咄咄逼人的再次戏谑道。
“钱我可以先垫付给你,但你必须得把老山参的供货人介绍给我,立刻,马上!”梁国庆冷冷喝道。
“还立刻马上,你怎么不说想上天呢!”
杨跃进嗤之以鼻,傲然回应道:
“钱你得先给我,而纱线我也还要,因为买家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我得给人家个交代,所以,等你下次把纱线安全运出来后,我才能把供货人介绍给你。
瞪我干嘛?不妨明着告诉你,信任这种东西我在你身上一点儿都看不到,谁知道你给我钱会不会又是个局?万一说我抢了你的钱,跟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