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看着金尚宪身边的年轻人,崔鸣吉敢保证这个人有问题。
对方却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呵呵一笑。
“鄙人夏国情报部朝鲜司司长郭挺。”
听到“夏国”的字眼儿,崔鸣吉当即眼前一黑。
他终于有些明白了。
原本对于金尚宪等人的行为,他还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这些人不满李倧的卑微怯懦、苟且偷生,可是这样的反抗又有什么用呢?
不说李倧一声令下,他们这些人就会身首异处。即便他们能够组织一些兵马抵抗,可李倧能够调动的军队更多。
更不要说,清军如今还在朝鲜境内,随时都可以提供支持。
明明是必死之局,这样的反抗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知晓了郭挺的身份,崔鸣吉恍然大悟。
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又有一股势力介入了朝鲜。
对于夏国的情况,朝鲜这边一直都有关注。
他们当然知晓大明朝廷对这股反叛势力毫无办法,只能坐视叛逆日益壮大。不但占领了山东,还将地盘扩展到了江南和两淮。
在朝鲜人的心目中,大明就是天,就是这个世间最大的力量。
女真人的崛起,对他们的想法造成了一次冲击,夏国的出现则是第二次伤害。
现如今女真人的厉害朝鲜已经尝到了。
能够和女真人一样的夏国的到来,显然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崔鸣吉终于感受到,金尚宪等人的反叛只怕会造成灭顶之灾。
他急坏了。
“礼判大人,这些人乃是上国的叛逆。你口口声声说要维护朝鲜百姓,结果就是投靠这些叛逆吗?”
金尚宪义正言辞。
“上国的叛逆也是上国,始终都是朝鲜之君父。上国政权不管如何更迭,中华正统依旧延续,岂是辽东蛮夷所能比拟?”
听到他的话,崔鸣吉几欲吐血。
明明都是明朝的叛贼,怎么就还有高下之分?
诶,对不起,事实就是如此。
清国到底是女真人,和汉人是两回事,因此很难得到朝鲜人的认同。
而夏国虽然同是大明的叛逆,但骨子里依旧是汉人。
朝鲜的士大夫还没有切身感受到夏国的不同,因此并不能像明朝的士大夫那样对夏国警惕和敌视。
在他们想来,就算是投靠夏国的叛逆,可依旧能够维护朝鲜的正统。
总比朝着野蛮人叩拜行礼要好的多。
眼见着言语说不通了,李时白抽出刀来。
“奉殿下谕令,擒拿叛贼金尚宪、郑蕴、尹煌等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其余人等,切勿自寻死路!”
听到他的命令,这边的朝鲜军人纷纷举起了兵器,随时想要动手。
李氏毕竟统治了这片土地两百多年,无论如何余威尚存。
听到李时白的宣告,这边不少人都变得慌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键时刻,郭挺代金尚宪发布了命令。
“李倧已非朝鲜之王,他是朝鲜民众的叛逆。诛杀伪王,重塑正统,我辈义不容辞!”
关键时刻,正当的理由作用是巨大的。
原本慌乱的庆尚道军队立刻挺直了腰杆,他们也纷纷举起兵器,摆开了阵势。
一时间,两股朝鲜军队竟然针锋相对。
也许在下一秒,他们的鲜血就将染红雪白的大地。
看到对面人多势众,一旦打起来肯定难以分出胜负,崔鸣吉只剩下没落。
“礼判大人,虽然你我所求不同,可我一直敬佩您的为人。事到如今,既然您误入迷途、不思悔改,我们再见时,就只能是敌人了。”
听到这话,金尚宪不免惆怅。
“吏判大人,你的所作所为,我深知你的苦心。可是朝鲜始终需要站起来,朝鲜的民众不能永远弯着腰活着。他们是人,不是随意让人宰割的羔羊。”
崔鸣吉明白了。
他所追求的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维护朝鲜王室的统治地位。
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朝鲜。
为此牺牲一些民众,也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他是士大夫,朝鲜的国君和两班们也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
平民百姓在他们的心目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原本这样的想法,对面的金尚宪也有。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金尚宪已经将国家和民众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在金尚宪的思想中,民众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
当这个国家上层的统治者不将民众当做人看待,任意剥削和迫害,还要强迫他们送到异族人的手中,那么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也就失去了正统的地位。
实在是千百年来,朝鲜遭遇这样的屈辱太多太多了。
周边的强权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对朝鲜予取予求。
而毫无意外,最终所有的灾难都被转嫁到了无辜的朝鲜百姓头上。
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经过血与火的抗争,让饱经苦难的朝鲜百姓真正的站起来,真正的决定自己的命运。
虽然这条路很难很难,必将充满鲜血和牺牲。可是如果能够一劳永逸,金尚宪等人愿意去做。
这也不算是简单的正统与叛逆的分辩,而是两种不同道路的决战。
原本在崔鸣吉看来,朝廷这边无疑拥有着决定性的优势。
朝廷有掌控国家的正统,手中拥有着绝大多数的军队,实在不行还能请求清军帮忙。
但是现在金尚宪等人的背后,出现了夏国的身影。
接下来的局势究竟该走向何方,他已经看不清了。
“吏判大人,要动手吗?”
看到对面成千上万的人同仇敌忾,李时白不免有些瑟瑟发抖。
他很想执行李倧的命令,可是看看自己身边更少的兵马,就知道似乎并不可能成功。
和他相比,崔鸣吉看得更加明白。
事到如今,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一场胜负就能决定的了。
他朝着对面高喊道:“金尚宪,你还有什么要对王说的吗?”
既然阵容分明,他也省去了最后的客气,而是直呼金尚宪的名字。
金尚宪并不在意,想了想,让人拿过纸笔。
他就骑在马上,沐浴着刺骨的寒风,大笔一挥,一蹴而就,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
“崔鸣吉,把这个送给李倧。告诉他,这就是所有不甘心为奴为犬的朝鲜人的心愿。”
崔鸣吉接过文章,只看了一眼,登即呼吸一滞,竟然从马上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