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雾气如丝,东方欲晓,微晖稍露。些许橙黄色的光晕正从晦暗的天空中化开、扩散,越来越浓。
正在林间调息打坐的牛汗胜睁开了眼睛,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表情微变。
“是黄剑首吗?”牛汗胜缓缓站起道,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出现在自己的背后。
黄安在胡府中的地位极高,就算是牛汗胜也得称其一声剑首。
“正是。”黄安回道。
“是不是有家主的消息了?”牛汗胜问道。已经是决斗当天了,他估摸着胡府主也该到了。
“不错。”黄安冷笑,“消息就是……胡图图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牛汗胜惊道,他立刻转身,却看到了一张狰狞冷酷的脸。
黄安的话绝对不是玩笑,首先这个并不好笑,其次,他也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这段时间,辛苦牛老爷子了。”黄安说话的语气很平缓,但是他的眼神中,却显露出难掩的兴奋与得意,“你在这儿,替我将那些江湖上的喽啰,朝廷派来的探子,全都给拦了下来,可为我省了不少事。”
“你这是何意?替你?”牛汗胜已经隐隐察觉到对方的杀气,所以他也本能的表现出了敌意。
“呵呵……那封手谕,你还记得吧?”黄安笑道。
牛汗胜脑中嗡然一震,眼前似乎有白光晃过,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但是他不敢相信那件事是真的,这一刻的打击,要是换成普通的老者,恐怕早就已经昏厥过去。
“你……你把家主……”牛汗胜的呼吸已经乱了,神情则是惊怒交加。
“我不是说过了吗?胡图图已经死了。”黄安神态轻松地回道,“你要是还没老糊涂的话,听到这句话时就该明白。决斗的战书是我写的,那封手谕,也是我写的。让门人不许接近剑冢的指示、让你守在这里的指示等等……都是我的意思。”
“你!”牛汗胜急火攻心,以致内息紊乱,他摇晃着后退了两步,“不可能的……你怎么……”
“我怎么杀得了胡图图?哼……”黄安接过他的话道,“当然是我的武功已经在他之上了!”他的杀气越来越盛,但是双手却只是背在身后,丝毫没有去动腰间那把佩剑的意思,“比起杀他这件事,模仿他的笔迹这件事,反倒要困难一些。”他笑了笑,“我追随胡图图多年,更是花了数月时间研究他的笔迹,力求做到形神兼备。可是……就算我有自信骗过所有人,也不敢确定能够骗过你的眼睛。”
他缓缓踱步向前,“当我将那封手谕交到你手上的时候,我真担心你被看出了破绽。好在最后你没有表现出异议,只是遵命照做了。”
“我当时确实看出了些许怪异之处……”牛汗胜的全身都在发抖,他咬着牙道“但我觉得……”
“哈哈哈……”黄安又是大笑打断了他,“你觉得,杀死家主、挑起决斗、假传手谕……这其中任何一件事,都是不可能的,没错吧?哈哈哈哈……”他忍不住地大笑,“而这些事情,全都是出自我黄安的手笔,那就更不可能了是吗?”
“黄安,胡家对你恩重如山……”牛汗胜,“你为什么……”
“放屁!”黄安的脸上突现暴怒之色,“恩重如山?从何谈起?这身武艺是我自己练就的;龙剑的江湖地位,是我自己在刀口上滚出来的;我为胡府尽心尽力效命多年,这些难道不是我应得的吗?”
我在胡家学到的武功,任何一个拜入胡府的门人弟子,都有机会学到。而他们胡家的家传绝学,还不是只能传给他们自己家的后人,胡图图能够学“胡家剑法”,可以学“长虹神功”,为什么我不行?因为我终究是一个外人,不……下人!
话至此处,黄安眼神一落,周身杀气若江河直泻一般扑向其眼前的老者。
凶厉的剑气从黄安的指尖乍然而出,这一刻,无剑胜有剑。剑气携带数十片林中落叶,袭向了牛汗胜。
出招同时,黄安面露讥讽之色:“可笑你这个老奴才,一辈子给胡家当牛做马,还觉得自己是受了多大恩惠。”
这杀招,莫说是躲避,牛汗胜连见都没有见过,他瞬间便被那些利刃一般的树叶透体而出,口喷鲜血。
或许是自知天命已到,牛汗胜受伤后,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哎……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世道,向来如此。我牛汗胜并非生在富贾之家,也不是什么武林名门之后,这就是我的命,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胡家待我如何,我心里很清楚,他们对我无愧这就是恩,我甘愿报答,这便是义。
活在什么样的世道,做什么样的人,老朽改不了命,至少也得活得问心无愧。
而你黄安,哼……胡府不授予你武功,你去何处去练就这一身武艺?不靠胡府的名声,你又如何在江湖上扬名?就算你觉得胡府对你并无恩情可言,但是胡家跟你有仇怨吗?
分明是你自己狼子野心,却要说得好像别人亏欠你一般……
“住口!”黄安扬手一指,一道真气自其指尖疾出,从牛汗胜前胸窜入。
“你改不了命,就认命领死吧!”黄安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对方,“我跟你这种人可不同……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息之后,数十道剑气从牛汗胜身体各处肆意爆散而出,绽开朵朵血花。
牛汗胜此刻也确实明白了……为什么胡图图会死、
黄安现在的武功,已经不是牛汗胜可以理解的境界了,恐怕当今天下,已经无人是他的敌手。
“你究竟想做什么?这场决斗,到底是……”鲜血从牛汗胜空中涌出,他身上的几十个窟窿也是血流如注。他背靠着书,渐渐坐倒在地上,强支撑着问出了这最后一句话。
“哼……你下去问你的家主好了。”黄安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其实,就算他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牛汗胜也已经听不到答案了……
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将淡紫色的天空染成天蓝,为滚滚云霞镀上金边。
山林间,一颗老槐树下,一片血洼处之中,坐着一名老者。他已经不会再醒来,但是他的双眼,却始终没有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