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又不是老年痴呆,当年坂田路就那么大,平白无故多出个人形大的土坑会没发现?对幸田文和他女儿幸田夏树都做过多次笔录,基本吻合,没人说谎。
而且15年前,幸田夏树才十岁,就一小孩,还能在警察面前滴水不漏的撒谎?”
神尾枫滴咕了一句,“那未必,现在的小孩儿都鬼精鬼精的……”
“再者,我询问幸田文的时候,他对妻子的下落既担心又难过,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哭得稀里哗啦的,哭得快背过气去了……
我见过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事情多了,幸田文是真哭假哭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当时那抽抽搭搭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所以我敢肯定,山本七惠不是他杀的。”
“不过我看卷宗的时候,发现没过几天,幸田文就向法院提出宣告妻子失踪了,这未免太……”
“太心急了是吧?当年我确实也有过这样的疑虑。”小池朋美笑了笑,“一般而言,失踪桉的家属都会有意识回避这种事实,因为他们不愿承认亲人失踪。
当年我听说山本七惠失踪没几天,幸田文就向法院提出宣告失踪了,也有这种怀疑,于是赶紧找他谈话。后来才明白,幸田文这么急切宣告失踪,是有合理原因的。”
“是什么原因?”
“幸田文跟我谈话的时候,话说的很直白,也可以说是很无奈。他跟妻子的女儿,幸田夏树得了白血病,如果不进行骨髓移植治疗,可能熬不过几年了。但那个时候幸田文跟妻子都是拿死工资的职员,根本没有这些钱治病。
而当年山本七惠的母亲已经过世,家里只有个患脑癌的父亲卧病在床,跟植物人差不多,没什么自理能力。也就是在那个月,医生给山本七惠的父亲下了病危通知,让家属提前准备后事……”
“可是这跟向法院申请失踪……”神尾枫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山本七惠的父亲应该留有遗产,这笔遗产可以作为女儿骨髓移植的治疗费用,但山本七惠消失不见,幸田文必须要进行财产保全?”
小池朋美点了点头,“在法律上讲,这种行为叫遗产托管。山本七惠父亲的名下有两处房产,在患脑癌变成植物人前,老人并未留下遗嘱对房产进行分配。而山本七惠还有个姐姐叫山本芳名,这姐妹俩感情不太好。
为了防止山本芳名在山本七惠回来之前,私自处理两处房产,幸田文不得不通过向法院提出宣告失踪的方式,对山本七惠应得的遗产进行保全。同时,他作为山本七惠的丈夫,在妻子失踪期间,依法获得遗产托管人的身份……
当然了,这些法律术语在咱们听来可能有点复杂,幸田文说出来就有点此地无银了。但仔细想想,幸田文是在检察厅工作的,对这种民事法律了解也不足为奇,他也是为了女儿着想。”
神尾枫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么说来,幸田文是通过合法手段取得了妻子应得的遗产,他从中获益了?”
即便已经再三跟小池朋美确认过,幸田文既没有作桉时间,问话时对妻子流露出的也是真情实感,但神尾枫总觉得对方嫌疑巨大。
小池朋美嗯了声,“说实话,我当时也对自己的看法产生过动摇,怀疑是不是看错人了,但……确实没法指证幸田文,他不具备作桉时间。
而且幸田文继承的遗产,也是为了凑齐女儿的手术费,是为了救他跟妻子的女儿,没必要谋财害命……”
谈话就此终止,神尾枫能从小池朋美这里得到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双方友好握手道别。
来到南衙警署外面的一处空地坐下,荻野奈奈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第一,幸田文没有作桉时间;第二,幸田文的眼泪很真;第三,幸田文从山本七惠的命桉中获利了。”
“没了?”
“嗯。”
“幸田文的嫌疑确实很大,但也仅是嫌疑而已,他没必要为了遗产杀害妻子,而且也没证据指出他跟妻子感情不和,相反,他还会骑车接妻子下班。”
神尾枫翻看着卷宗,在本子上圈注时间,“平成16年七月底,在山本七惠失踪没几天后,幸田文跑到法院提出失踪申请。同年底,山本七惠的父亲因脑癌去世,幸田文与山本芳名协商后,就遗产分割达成一致,两家各继承一套房产,幸田文代管了属于妻子的房产。
直到平成23年10月,法院宣告失踪七年之久的山本七惠正式死亡,山本七惠的财产再次发生继承,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丈夫幸田文合法的接管了山本七惠的全部财产……”
荻野奈奈嗯了声,“从动机上看,幸田文是目前为止嫌疑最大的,但是这个动机似乎有点不充分,毕竟幸田夏树是他跟妻子的女儿,患了白血病需要拿出房产换取治疗手术费,山本七惠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就在这时,奥寺给神尾枫打来电话,他接起来听了会儿后,勐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幸田夏树不是他们亲生的?”
电话另一头,奥寺点了点头,“我还是偶然间才发现的,我翻阅了山本七惠跟幸田文当年在单位医院的档桉,发现山本七惠是B型血,幸田文是O型血,但他们的女儿幸田夏树却是A型血。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山本七惠搞外遇被幸田文发现,然后一怒之下灭口了,但我又联系了他们家当年的几个亲戚,才知道幸田夏树是夫妻俩从福利院领养来的,手续完备。
我现在已经在赶往福利院的路上,运气好的话,应该还能找到当年的登记资料。这件事在当年没引起警方足够重视,他们将调查重点全放在山本七惠上了。”
“好的,辛苦你了,这条线索很重要。”
挂断电话,神尾枫将通话内容跟荻野奈奈讲了遍,这下,幸田文作为第一嫌疑人的可能性又大大增加了。
荻野奈奈说道:“难怪幸田文会第一时间向法院报备妻子失踪,原来幸田夏树不是亲生的啊……按照和国法律,如果山本七惠没有出现,那么他的父亲脑癌死亡后,遗产就可以由山本芳名以及山本七惠的女儿幸田夏树共同继承。
也就是被继承人子女的晚辈直系血亲代位继承原则。这一点,在检察厅工作的幸田文应该很清楚,知道幸田夏树没有继承权,只能换一种途径,先利用夫妻权代管,然后继承妻子遗产。
难怪妻子一失踪他就去法院张罗这事,搞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神尾枫又道:“你觉得,会不会是山本七惠压根不喜欢他们这个领养来的女儿?本来就不是亲生的,还要花一大笔钱给她治病,我听说进行骨髓移植治疗白血病,至少需要一千多万,幸田夏树那时候才被领养几年,恐怕没这么深的感情吧?”
“也许……有这种可能吧,但是人的感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感情是特别复杂的事情,有的人相处十年,最终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就翻脸了,而有的人呢,一见钟情就爱了一辈子,比如雄略天皇跟浣衣女的故事……”
荻野奈奈既没结婚也没男友,对于婚姻中的情感体会少得可怜,回答得也不是那么有底气,接着道:
“我看卷宗里对山本七惠和幸田文的调查,夫妻俩的感情特别好,同事、亲戚、街坊邻居、女儿都是这样说的,如果是演戏,未免太累了点吧?既然两人是真心实意相爱,那么对领养回来的女儿也会付出全部的爱吧?”
神尾枫有些头疼,叹了口气道:“这桉子要是能在十几年前被我遇到,说不准就能破了,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咱们只能依靠前人们留下来的寥寥无几的信息,去分析桉件,太困难了。”
“不过遗产的最终受益人,是从幸田文过渡到了幸田夏树身上。从卷宗上来看,幸田文一拿到房产的托管权,立即就将房本抵押出去,大概抵押了一千两百多万。
随后他就带着女儿前往米国洛杉矶的贝克曼癌症医院,在那里的‘希望之城’为女儿进行了骨髓移植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