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可不会累!”
“温柔乡里哪个儿郎敢言累?”
坐在软榻上,烤着香炭火,盘着腿的朱樉,满脸的自信,摇摆着身子瞧着大侄子。
朱允熥落了屁股,凑到一旁,伸出双手离着炭盆近一些,随着火烤慢慢的搓着双手的手心手背。
“您是心疼侄儿,怎不是让您受累?”
朱樉哼哼了两声:“算你知晓,这帮浙江道的官员忒是黑心,拿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娘们,便要祸祸了咱家侄儿?二叔替你担着!”
朱允熥笑笑,挤着眉道:“其实也怪不到他们,都是侄儿在前头频频暗示,他们才将人给送过来的……”
朱樉一愣,侧着身子皱着眉头,脸色逐渐的别扭起来。
“你小子又在想什么坏心思?别说你小子是觉得二叔我寒冬腊月陪你出来,心中有愧,所以弄个女人给你二叔暖床。”
“倒也有这个想法……”朱允熥说了一嘴,见老二叔已经瞪了眼,赶忙转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让他们猜不透咱的心思,他们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他们会慌张。只要一慌,便会出乱子,除了乱子二叔才好办事。”
朱樉赶忙挥手,满脸的不情愿:“你可别说咱,该办什么事,怎么去办,你说了算。”
朱允熥却是忽的龇着牙缩回双手,夹在怀里。
忙着说话,他一时忘了自己还在烤着火。
只是还不等他吃痛,便已经是紧锁眉头看向面前烧的通红的火盆。
火盆里是官府和权贵们才能用得起的香炭。
无烟、燃烧则有香气飘散。
朱樉皱着眉招招手,候在一旁的亲兵便赶忙取了药膏送过来,要为皇太孙涂抹。
朱允熥却是摇头拒绝。
他望着那火盆中的炭火,在空气的流动性下,一闪一灭的燃烧着。
转过头看向二叔朱樉。
“二叔,您和三叔在秦藩、晋藩的时候,辖地里是不是多有涅石矿。”
朱樉有些不解为何他此时会提起这事,只是看着大侄子忍痛还要问这个事情。
他沉吟思索了片刻,才点头道:“涅石矿自是有不少。”
朱允熥这才肯定的点着头。
涅石就是后来煤炭。
作为一个重要的能源物资,中原对其开发是使用由来已久。
《山海经》五藏山经中就有记载,战国时期“贲闻之山上多苍玉,其中黄垩多涅石”。
西汉魏晋之时,便有了深达八丈的煤矿井,还有可容纳百余人的煤矿洞。
说起来汉文帝的内弟,当初穷困潦倒之时,也曾挖过煤。
而到了宋时,更是有着‘汴京城中数百万家,尽仰石炭,无一燃薪者’的情况。
而到了如今,大明各处铁矿冶炼之地,也大多是用煤炭作为燃料。
只是受制于开采技术,大多是露天矿和掩埋不深的煤矿,没有达到整个中原社会都在使用其作为燃料的状态。
整理着思绪,朱允熥的眼神却是慢慢的深邃起来。
他想到了在遥远的泰西,海峡对面,那遮天蔽日的乌云,天空之中总是不停的酸雨。
他还想到了,因为解决开采效率问题,而由此产生的蒸汽机!
中原可能缺石油,但绝对不缺煤炭。
而就在朱允熥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盘着腿的朱樉看着不发一言的大侄子,直以为这是撞邪了,不禁伸手在朱允熥眼前晃着。
“熥哥儿?”
朱允熥应了一声,立马是从软榻上爬起来。
“纸笔!”
守在此处的秦藩亲兵不知皇太孙这时候要纸笔是作甚,但还是立马取来了纸笔。
朱樉这会儿也好奇的爬起来,走到了书桌前。
只见朱允熥已经提笔运墨。
“行文大明诸倭国镇倭大军。”
这是要给在倭国由李景隆统帅的镇倭大军发谕令!
朱樉的目光顿时一闪,不知不觉便已经是挪到了朱允熥的身后,踮着脚看他接下来要写的东西。
只见朱允熥笔下不停,行笔犹如游龙走凤。
“倭国目下南北不合,多有战事发生,百姓必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腹中无米,体无遮蔽。大明当行仁义,可与倭国南北商议,亦可自行开价,于倭国耗费钱钞,解救陷入战火为难之民,送回我朝。”
“大明监国皇太孙朱允熥。”
很简短,行文之中也都是体现了大明作为上国的仁义厚道。
孙成这会也将揣在怀里的皇太孙印取出。
沾上印泥,用在了行文之上。
朱允熥吹干笔墨,将行文装入信封之中,交给孙成。
“派锦衣卫,快船送往镇倭大军大营,此事由文华殿行走铁铉亲自督办。”
孙成躬身抱拳,凛然接令,转身退下安排派送行文谕令之事。
朱樉这会儿则是双手抱在怀里,眉目大有深意的看向大侄子。
“你小子啊,满脑子都不知道装的什么。目下咱们在浙江,你还在操心倭国那边的事情。”
朱允熥微微一笑,到了前头亲自为老二叔倒了一杯热茶,又亲自送到对方手中。
“侄儿是想到,山西道、陕西道境内的涅石可用于燃烧,前宋汴京城更是家家户户使用涅石。我大明如今仅有将作监下属矿场及少许地方百姓使用。”
“想到此次浙江道百姓突遭雪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在那野外冰天雪地忍受饥寒交迫。侄儿心中不忍,若是我朝能大规模开采涅石,使得天下百姓在寒冬之中,都能有用之不尽的涅石,该是何等盛世!”
朱樉撇撇嘴,还是将好侄儿奉上的热茶一饮而尽。
随后斜着眼幽幽道:“你对咱大明百姓确实是不打折扣的仁义了。倒是倭国那些人啊……嘿!咱也想看看我朝该是何等盛世!”
少时。
暖洋洋的屋子里,响起一阵叔侄二人放肆的笑声。
……
浙江道。
接连月余的大雪,就没有一刻是停下来过的。
满天的飞雪,积攒在地面上,已经到了能埋没人腰的地步。
府城州县之外,那一片片的村落被大雪压垮,处处残垣断壁,少有人烟可见。
便是诗文之中传唱无数年的青松翠竹,再次大雪之下,也终是被压弯了腰。
尖锐的断口,狰狞的暴露在野外。
在这满天大雪之下,看似一片平静,却始终潜藏着一股暗流在汇聚涌动着。
“梆梆梆。”
金华府浦江县城,四座城门前,响起了一阵敲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