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家三代同时愤怒,皇太孙当朝发难问责。
大殿内一片寂静,群臣目光默默的看向面前的两名倭国使臣。
前几日嘉兴府乍浦所遭遇倭寇冲进,千户死战阵亡的,小股倭寇潜入大明境内的消息,随着这两日兵部和都督府的发文,朝中已然知晓。
对倭国同时入朝两个使团,也是一副看笑话的状态。
一国两使团,天下间何曾有过此等见闻。
群臣有些无聊的收回视线,余光瞥向站在殿内圣前陛阶上的皇太孙。
朱允熥这时候一番呵斥,已经是怒而挥手,将手臂背到了身后。
“数日前,尔倭国匪寇,于海上进犯大明嘉兴府,致我大明乍浦所千户阵亡,官兵伤亡,百姓惶恐。”
“如今,尔倭国撮尔小贼,竟然胆敢潜入我大明境内,意图不轨,倭国是要作甚?”
“倭国眼中可还有我大明!”
跪在地上的倭国南朝使臣吉野寺麻浑身一颤。
他明知道这一次倭人进犯大明嘉兴府,和他吉野家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但徒然面对大明皇太孙的质询,仍是心中惶恐忐忑。
赶忙五体投地,虔诚的匍匐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高声解释着:“启禀皇太孙,此事绝非我吉野家所为!定是有贼人在背后主使,肆意破坏倭国与大明亲如叔侄般的关系!”
大明什么时候成了倭国的叔叔?
殿内的大明官员们,听着这倭国使臣的话,不由一愣,想不出这亲戚关系是从哪里算来的。
朱允熥却是心中乐呵不已,瞧着跪在大殿上的吉野寺麻,觉得这个小鬼……倭人,看着也是愈发的顺眼起来。
是个合格的倭国二鬼子!
一旁的足利梅蝶却是冷哼一声,抬起头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大殿上的大明皇帝和他的儿子、孙子。
这些明人可恶至极!
竟然在此时,于诸国使臣面前,毫不留情面的职责大倭国!
足利梅蝶沉声道:“回大明皇帝,此事乃是我倭国国内逆贼吉野家所为。吉野家窃据倭国南部,妄图自立南朝,被我朝镇压,他们穷途末路,只能出海来大明劫掠财货,好对抗我倭国朝堂!”
解释完之后,足利梅蝶转过头,在朝堂上的大明官员中寻找着。
少顷,足利梅蝶伸手指向文官之中的礼部侍郎任亨泰。
“回大明皇帝,今次我倭国朝堂派遣外臣前来祝贺大明皇帝万寿,外臣领队携贺礼,已经交于大明礼部。”
坐在大殿内诸国使臣位置里,来自李氏朝鲜国的李芳国连连点头。
倭国这次可是下了大手笔啊。
那一箱箱的财宝,还有那些低眉顺眼的女人,端是份大礼。
这时,足利梅蝶已经是转过身,怒目指向跪在一旁的吉野寺麻。
他愤怒的抬头看向大殿上方的大明君主们。
“此人,便是我朝逆贼家中之人,此次前来大明,未曾有悔过之意,更是谄媚谗言。”
“外臣此次前来大明,一为祝贺大明皇帝万寿,二为向大明解释。”
“大明东南沿海匪患,非是我朝所为,而是我朝这等逆贼所为,为祸大明,荼毒大明百姓。而且据外臣所知,大明沿海海患,除了有我朝此等逆贼所为,还有大明沿海奸商伪装所为。”
“对此,我朝深感不安,国主更是每每愤恨不能替大明杀贼谢罪,自证清白。”
“外臣这次来,便也有向大明皇帝解释之意。”
足利梅蝶一番解释之后,他也直着身子,跪坐在大殿上。
否认国内有南北两朝,这是为了不在明人面前揭短,也是为了声明倭国正统在谁。
而且有南朝吉野家在,就算自己北朝足利家也时常有人渡海而来,劫掠大明,却可尽数都推到吉野家身上。
只要让大明恶了南朝,绝了吉野家想要从大明求得援助的可能。
陛阶上,朱允熥不曾想到,这足利梅蝶竟然如此能说会道,屎盆子尿盆子一股脑都给扣在了倭国南朝吉野家头上,将北朝给摘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是顺带着,还在大明君臣面前,揭了一次大明的短!
世人谁不知道,大明东南沿海的倭患,一直以来都是假倭多于真倭,数目巅峰之时可以达到九比一。
朱允熥正欲开口训斥反驳,依照昨日夜里老爷子的交代,继续对倭国发难。
却不想,身后传来了老爷子手掌拍打桌面的声音。
朱允熥立马转身侧目,默默看了老爷子一眼。
望着眼前的倭国使臣。
朱元章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厌恶。
他恶心的瞧了开口长篇大论,为倭国北朝解释的足利梅蝶,冷哼一声,脸上带着不加遮掩的鄙夷。
“倭国是没有钱粮在国内剿匪了吗?若是倭国解决不了,大明可以出兵出粮,帮倭国国主彻底荡平国内逆贼!”
足利梅蝶眼神顿时一阵慌乱,当即开口:“外臣叩谢大明皇帝,我朝自有钱粮,亦有兵甲无数,我朝不敢劳烦大明。不过些许乱臣贼子而已,缺粮少食,兵甲短缺,犹如三岁孩童,我朝翻手之间便可捣毁!”
一旁的吉野寺麻曾的转过头,怒视如此夸大其词的足利梅蝶。
朱元章却是忽的乐呵呵笑起来。
随后脸色刷的一下子阴沉下来,手掌怒拍桌面:“大胆!”
???
足利梅蝶瞪大了双眼,愣在原地,一时间内不曾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
朱元章已经是怒喝道:“既然尔出言声称倭国境内叛逆不过如三岁孩童,缺衣少食,兵甲短缺,他们又如何有能力,渡海前来大明行劫掠之事!”
朱元章咬牙切齿,目光森严的盯着足利梅蝶,阴沉道:“朕看,尔此贼,穿着光鲜亮丽,更有钱粮财宝献于朕。恐怕东南倭患,便是尔贼所为,劫掠我大明财货,又来朕面前哭嚎指责!当真是狼子野心,其罪可诛!”
“对对对!”
随着朱元章话音落地,吉野寺麻已经是满脸欣喜的连连点头,伸手指责足利梅蝶:“上国大明皇帝陛下圣明,倭国便是有了此等奸佞,窃据倭国朝堂中枢,又派出兵马,肆意劫掠大明东南沿海,才有了他们这光鲜一身。
臣最为不齿,便是这贼人,拿着从大明百姓手中劫掠而去的财货,转手献于陛下。可惜臣族中缺衣少食,难以为继,若不然定是要尽出族中儿郎,维护陛下与大明威严!”
“你!你你你!”足利梅蝶见吉野寺麻竟然是如此的厚颜无耻,一时间瞠目结舌,张口难出。
大殿文官队伍中,身居吏部尚书、执掌都察院的詹徽,不由冷哼着露出讥讽之色。
老倌儿一歪头,撞向身边的户部尚书赵勉。
这两人大概还沉浸在前几日,各自卖出了好几万两银子的价格,关系近来尚且算作和睦。
赵勉亦是歪过头,瞧了瞧詹徽。
詹徽低声开口道:“咱瞧这倭国之人,大概也都是没有嵴梁骨的,更是脸皮厚过应天城墙,竟然妄图以我明臣自居。”
赵勉瞥向场中,澹澹道:“詹尚书难道还希望他们能多出条嵴梁骨?”
詹徽愣了一下,摇摇头看向赵勉身边的兵部尚书茹瑺:“咱自然是不希望他们有的,到时候茹尚书会同都督府领兵占了倭国,咱老头子也可以代陛下,给倭国朝野上下封官贬黜。”
茹瑺正在偷偷吃酒看着热闹,听到詹徽如此说,无奈的摇摇头。
赵勉却是低声轻笑了起来。
……
这头,朱元章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澹澹的讥笑。
朱允熥瞧着老爷子已经定了方向,则是再次转身看向被抓住言语之中漏洞的足利梅蝶。
他脸色一沉:“尔倭国屡次劫掠我朝东南沿海,携我大明百姓处所得财货,献于我大明皇帝,究竟是何用意,当我大明无人?”
说到最后的时候,朱允熥的目光已经是转向吉野寺麻。
他的意思很明显。
吉野寺麻整个人一个激灵,心中狂颤。
自己听懂了!
听懂了!
他整个人都匍匐在了地上:“回禀皇太孙,臣之倭国,绝不敢对上国大明有丝毫僭越不臣之心,此次累年皆是倭国内有奸佞,臣此番归国,必将此事告知国主,自此之后,当严厉镇压清缴国内奸佞,还大明沿海百姓安宁。”
足利梅蝶这时候终于是忍无可忍,刷的一下站起身来,弯腰挥手直指毫无尊严的匍匐在地上的吉野寺麻。
“吉野寺麻,尔这谄媚奸佞之人,某要杀了你!”
此时的足利梅蝶好不愤怒。
先前自己还一直在这大明朝堂之上,君臣面前,强调北朝足利家才是倭国朝堂正统,南朝吉野家乃是反贼叛逆。
如今,这吉野寺麻竟然是顺杆子往上爬,明明已经被足利家打压的即将诬蔑,却竟然厚颜自称倭国朝堂正统。
“某从未见过如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足利梅蝶怒吼一声,双目血红一片。
他已经看出来了,今天这就是一场戏,是一场由大明君臣作为观众的戏。
而他,还有他背后的倭国北朝足利家,就是那戏台上的丑角。
“大胆!”
“竟然在我大明皇帝陛下面前,无诏站起,放肆至极!”
“还不跪下!”
先前被足利梅蝶无缘无故指了一指的礼部侍郎任亨泰,顿时拍着桌子站起身,面对已经狂妄至极的足利梅蝶,怒喝训斥。
另一侧如今执掌禁军亲卫的常森,更是澹澹开口:“禁军何在?还不将此等狂妄之辈拿下!”
足利梅蝶顿时一愣,抬头看向陛阶上的大明天家三人。
他冷笑着说道:“大明何时如此不懂礼节,大明皇帝也要做斩杀使臣的事情吗?”
大明是讲规矩的。
中原人更是以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体面体统,做那等不杀来使的愚蠢之事。
足利梅蝶心中冷笑连连。
然而就在这时,朱允熥却是向前一步。
他脸色阴沉,高站在陛阶之上,俯瞰殿前狂妄的足利梅蝶,冷笑一声。
“杀之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