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回答,淮知安眉峰扬起,这个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谁能想到,名传天下,甚至差点当上仙朝驸马,迎娶秦帝的女儿,仙朝唯一公主秦宁的人,体内竟然有一半的西漠血统!
“这……还真是令人意外,明明一点都看不出来。”淮知安说道。
分辨西漠之人的一个显着特征就是那小麦色的皮肤,一眼望去,便有着烈日,阳光与健康的感觉。
可眼前的慕容云秀虽然以幻术遮掩了真实性别,但肤色却不会因此而改变,白皙嫩滑,恍如女子……不对,本来就是女子。
这样一点没和西漠之人沾边的慕容云秀,母亲竟然是西漠人。
“虽然体内有一半血脉,可我似乎遗传父亲更多一些,所以单从外貌上来看,我的确不像是西漠血脉。”慕容云秀说道。“母亲在我七岁那年去世,西漠方言便是母亲那时候教我的,也是母亲留给我除了血脉之外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再之后便是我被父亲发现,带回到了慕容家培养,才遇到了慕容金鳞。”
“等等……”淮知安愣了一下。“慕容金鳞是你进入慕容家之后才认识的,那你们两个……”
慕容云秀顿了顿:“虽然对外说是亲……兄弟,可那不过是父亲为了遮掩我的身世对外故意这么说的,我们两个,其实同父异母的……兄弟。”
淮知安看了慕容云秀一眼。
甚至都并非是纯粹的慕容家血脉么?
至于为什么那位老家主会和一个西漠女子有了孩子,淮知安不用问都能猜出来一些,再加上明明有了孩子,最后却并没有将其带回慕容家,一直到慕容云秀母亲去世之后才姗姗来迟,将慕容云秀接回家族……
不管那位老家主是有苦衷也好还是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也罢,反正这个故事的内容怕是相当俗套,淮知安也没兴趣去听那位老家主的风流往事。
只是在细想之后,淮知安反倒惊讶的看向慕容云秀。
慕容云秀被淮知安看得有些心里发毛,这还是对方第一次这么盯着她。
“道长,有什么不对吗……”
淮知安沉吟后忽然问道:“嗯……那你恨你父亲吗?”
慕容云秀愣了一下,没想到淮道长会问这个问题。
“恨慕容恭么?”
慕容恭,那位慕容老家主的名字,慕容家如今唯二的万象境巅峰修士。
慕容云秀眼神闪过一丝迷茫。
她应该恨,恨对方年轻时的荒唐,恨对方在发现母亲有身孕时的慌乱与逃避,恨母亲即便死都没能再见父亲一面。
她本应该去恨的……
可当她回想起母亲临终提起那人时脸上从未后悔,只是有一丝怅然的微笑;想到在第一次见到慕容恭跪倒在母亲坟前,那悲痛欲绝,令山川同悲的哽咽哭泣;想到将她带回慕容家后,力排众议,无视所有反对意见,甚至不惜与大总管翻脸也要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慕容家长子”。
并且也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慕容恭将那本功法教给她,直到她修行入门,能改变自己“性别”时,才将她带回慕容家时,慕容恭心中隐隐就有了让她接管慕容家的想法吧?
不管是对方出于对母亲的愧疚想要弥补,还是说早早就看出来了她的不凡,但至少,慕容恭对母亲的爱不是假的,对她的关爱也不是……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每次面对慕容恭时,其实心情都很复杂。
“这份心情如何,就连我自己也很难去说得清……”慕容云秀叹了口气,目光化作坚定。“可无论如何,我都要堂堂正正的坐上家主的位子,要亲手将母亲的令牌立在慕容家的祖祠之中,让母亲拥有她应有的名分!”
淮知安有些咂舌的看着慕容云秀。
好家伙,庶女,流落在外,天赋异禀,被家族高层看不顺眼,打败拥有正统血脉的弟弟,争夺家主之位,为母正名……这不直接把“女主逆袭”的要素统统拉满了?
淮知安看出来了,慕容云秀和他在北境见过的,拥有天韵剑体的少年景和差不多,都是走的“主角”模板啊……
“所以正是因为你母亲的原因,你才对西漠那边如此上心?”淮知安好奇道。
慕容云秀点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小时候的母亲经常给我讲一些西漠那边的事情,虽然从未真正的去过,但我能感觉到母亲对那里的怀念,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行来说,那里可能也算是我的故乡吧。”
在母亲口中,慕容云秀也知晓西漠人对大秦仙朝有着同样复杂的感觉。
不同于人族和妖族,西漠之人乃是纯正的人族血脉,只不过胜王败寇,所以才会被当作“罪民”,驱赶至西漠。
只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大秦仙朝也不在乎当初的罪责,而当年的那些罪民也早适应了西漠的生活。
复仇?
如今西漠万部,脑海中有向大秦仙朝复仇念头的人可能都不到一成。
和解?
但若是说就这么轻飘飘的把仇恨放下,那他们这些被当作“罪民”流放至西漠这片贫瘠土地成百上千年的屈辱与苦痛又该怎么算?
西漠万部不知道以何种态度面对大秦仙朝,大秦仙朝也头疼怎么处理这群不稳定的因素。
大秦仙朝与曾经的仙朝罪民之间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如果这时候淮知安选择插手其中,那事态一定会瞬间偏向一个不可知的方向。
要说有什么感情,慕容云秀还没和西漠万部好到那种程度上,如今尝试劝阻淮知安,一来确实是因为那里是母亲的故乡,她不愿意那里化作战火纷飞,满目疮痍的景象;二来则是出于慕容家家主的考虑,天海郡和西漠紧紧相邻,一旦战争爆发,那天海郡势必首当其冲的会受到影响,慕容家也不会例外,甚至可能会被迫参与其中。
如今正是慕容家千载难逢的发展良机,战争波及太广,对慕容家的影响就连慕容云秀也难以推测是好是坏,所以稳妥起见,战争最好还是别爆发的为好。
“所以,淮道长,这件事请您务必慎重考虑……”慕容云秀紧紧盯着淮知安。
面对慕容云秀的劝阻,淮知安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在短暂思索之后才开口。
“我想出手是因为对那块石板很有兴趣,而如果想要在规则内得到那块石板,就只能和楼玉兰进行交易这一条路。”淮知安看向慕容云秀。“换做慕容家主你,你会怎么做?”
慕容云秀抿起嘴角,有些沉默,如果是她……
“并且……”淮知安目光扫过远方天际的西漠,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云秀,目光有些玩味。“慕容家主刚刚说的这些,不管是西漠,大秦仙朝,还是你们慕容家,你好像都忽略了一件事。”
慕容云秀回想了一下,觉得刚刚说的似乎并没有问题才对,不禁眉头微微蹙起,疑惑问道:“是什么?”
她自然会有考虑事情不周全的时候,但这种情况很罕见。
淮知安指了指自己,轻笑道:“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慕容家主考虑了西漠,仙朝以及你们慕容家,那么慕容家主有考虑过我吗?我只是完成一场交易,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而已,至于交易产生的后果,与我何干?”
淮知安顿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即便因为我杀了那楼摩王,导致仙朝与西漠重燃战火,那这未尝不是一种‘结果’。”
慕容云秀悚然一惊,有些陌生的看向淮知安。
她直到这时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眼前这个长得极好看的年轻道士,即便再随和,再没有强者的架子,那也是名震天下的“抚云剑仙”,与秦帝平起平坐的存在。
别说是她,就是整个慕容家,整个天海郡,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战争?
种族的未来?
慕容家?
这些在对方心里,真的比得过他感兴趣的那一场交易吗?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淮知安,而是秦帝,她还敢劝阻吗?
慕容云秀抬头看向淮知安,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她。
对方的眼睛闪烁着星光般的光芒,深邃而又有神秘的魅力,似乎能轻易将她一切秘密给看穿!
慕容云秀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即便这位抚云剑仙没有丝毫威严,那也是行走在人间的剑仙!
以这位淮道长的实力,想要什么东西,能够遵守规则确实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要知道,当世羽化境,全都是制定规则的存在!
即便有规则能束缚这些当世强者,那也绝对不包括如今的情况,也不包括她。
闭上眼睛,慕容云秀深深呼吸,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平静。
“道长,如果你意已决,那就不会和我说这些了。”慕容云秀冷静道。
淮知安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对方。
慕容云秀同样沉默对望。
片刻之后,在淮知安那胜券在握的笃定眼神中,慕容云秀率先忍不住,苦笑一声:“道长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人如此真真切切的看透,仿佛什么秘密都藏不住,这种感觉,明明一般都是她带给别人的,如今却是少有的体验了一次。
“从你我两人第一次见到那块石板开始,那时候……其实你根本就没看到幻觉吧?”淮知安笑吟吟的看着慕容云秀。
慕容云秀苦笑之意更甚,双手抱拳拱拱手道:“道长还真是慧眼如炬,我还以为道长当时在幻觉里,根本无瑕注意到我,并且我自认伪装的还算可以,没想到早早就被看穿了。”
淮知安微笑不语。
他当时是在幻境中不假,可不代表着他就失去了对周围的探查。
就连他都不可避免的在看到石板的瞬间就陷入幻象之中,可慕容云秀在看到石板的第一眼时先是意外,然后才是看到幻象的迷茫与空洞。
也就是说,对方在此之前,其实早就已经见过石板,并且已经见到过了幻象,所以才不会再次陷入。
而如果慕容云秀见到的是漠市的这块石板,那又何必在他面前伪装呢?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除非……慕容云秀其实早在其他地方,见到过类似的石板,但并非楼玉兰的这块。
“我确实在其它地方见过石板。”慕容云秀无奈开口。
“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慕容云秀勐的抬头,眼中掠过惊讶,但随即又释然的点点头:“道长猜的不错,那块石板确实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并且母亲也说过,这块石板隐藏着一个秘密,如果能凑齐石板,解开秘密,那将会有一场惊天的机缘。”
淮知安摸了摸下巴:“惊天机缘?那是什么?”
慕容云秀摇摇头:“不知道,就连这块石板有多少碎片都不知道,虽然我也好奇于这块石板背后的秘密,但据我推测,这石板散落的碎片绝大多数可能都在西漠,那地方……至少短时间内,我没空去。”
本来按照她的计划,等到真正继任家主之位后,她才会着手认真开始调查石板的事情,但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突然,现在的她,慕容家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哪还有功夫去管什么石板。
就算这石板背后藏着能让人羽化的惊天机缘,可先不提这石板有多少块,就是想要在西漠探查石板的下落,慕容云秀就笃定绝对绕不开那位西漠万部之主。
这石板的秘密其他人可能不知晓,但那位西漠万部之主,怎么也知道些内幕!
“我之前没有提及这块石板,也是有想过之后独自探寻秘密,但现在既然被道长发现了,那我也想和道长做个交易,如何?”慕容云秀笑道。
淮知安也是笑道:“嗯,交易啊,最近交易这么多,搞得我和什么大商人一样。”
“那道长觉得如何呢?”
“这可是你母亲的遗物,没问题吗?”
慕容云秀神色平静:“没问题。”
比起作为一件空有纪念意义的遗物,她更想让母亲的灵位堂堂正正的摆在慕容家的祖祠!
淮知安看了一眼慕容云秀,嘴角翘起:“那我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