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竞技场，城西战场。
……
森林军距离城墙已经很近。
战斗也已经进入血肉横飞、刺刀见红的血腥阶段。
他们一边抵抗接踵而至的部队、维持必要的阵型，一边艰难地朝城外勉力维持安全通路撤离。
来戈拉斯带来了为数不少的绿组微笑草。通过一定时间的战斗，其体型已经膨胀到相当可观的程度。
可以算是尖端重型单位了。
在面对临时组建的杂牌军时，这种能够以战养战、补充体力的大型移动堡垒具备很强的压制力。
此类正面阵地战能力，也正是森林方一直以来最为仰仗的杀手锏。
但是这一次，敌方除了炮灰军团，也拥有自己尖端的破冰力量。
在藤蔓与血肉绞杀缠斗的前沿，两个光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膨胀，变得越来越巨大。
一边是【力天使】的赤红，一边是【堕天使】的惨白。
在目睹【帝国】军灰飞烟灭后，两名无情的战士迅速为夜空中的杀戮完成收尾，近乎狂暴地投入到了地面战场中。
打到这个地步，双方都已经火力全开。
……
“到处都是大家伙，真是可怕。”
阴云密布的时刻，熟悉清脆的声音突然切入众人耳畔。
“墨墨！
”
泡沫虹惊喜地叫了起来，看着一张毫无辨识度的路人脸突然变成黑衣少女的模样。
【千面神像】。
“欢迎归队。”黄安的话语更为快速和冷静，他的眼睛并没有投过去，而是一直注视战场，“我们要加速撤退。集中注意力，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刻。”
“当然喽——”
林墨墨轻描澹写地应着。
……轰隆隆隆！
！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巨大的爆炸声再次从战斗的方向传来。
在那里，堕天使的体型已经膨胀到数层楼之高，全身超过九成已经白骨化，犹如一座堡垒般的巨大骷髅。
这怪物一骑当先，张开骨骼冲进柔韧的绿网，残暴地撕扯着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灌木。
无数藤须立刻缠绕上来，熟练地依照常规战法对其进行限制、吸取，但却像撞到一块铁板一样，无法从中获得任何能量，也无法继续舒展、增殖。
吸取类的技能，似乎也无法从那毫无生命之气的白骨中获得能量。
使徒（堕落形态），大师特技，【骸骨魔像】！
……
而在白骨森林的后方，爆开【六翅】的约书亚同样膨胀地如战神般巨大。
接连的重拳打出无数的冲击波——即使在收拳后，前一击轰出的光线依然在持续输出，接连的冲拳下交织成赤红之网，排山倒海地轰击着微笑草的阵线！
使徒（力量形态），大师特技，【无限】！
……
就在他们注视的时候，那道绿色的生命之墙已经在两名巨人的冲锋中轰然垮塌下来，现出一个豁口。
……非常、非常可怕的爆发力。
这是多次对阵【主】方的战斗中，森林方遭遇的最为强硬的一次正面攻击。
那可是由好几株精英级微笑草组成的阵线，还短暂地借助【爆发】以大师级能力扩张过。
但还是被轻易撕开了。
显然，敌方的输出也已经没有任何保留。
现阶段，【阳光微笑草】这种重型单位就是他们的生命线，一旦被击穿，敌军仅凭炮灰兵的数量便能将他们淹没。
黄安立刻调动部队补上豁口，调整阵型尽力攻击双使徒，同时反手以森之召唤术召来精英级的比蒙巨兽们，竭力补充能抗一线的顶级兵源。
吸取、幻术和被动对堕天使似乎都是无效的，增加【比蒙】这种纯粹的高攻高防单位填充阵型，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
黄安并不指望它们能与对手长期抗衡，只要能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时间。
……
……
热血竞技场，中心战场。
……
突突突突突！
！
城中央的战场烈度比起西部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在这里，对战双方都很清楚战斗将在何时终结。
方诺诺手里闪烁的第二扇任意门，某种意义上，就是战斗结束的终末倒计时。
它悬在敌我双方的眼皮底下。
玩家们的抵抗空前高涨——他们不仅亲眼见证了之前不可阻挡、大开杀戒的【使徒】们被消灭，还切切实实地看到了逃生的希望。
而攻方的强度更是丧心病狂。
除了潮水般涌上前线的炮灰兵，后方的强力输出者也在无差别地对阵地进行狂轰滥炸。
它们不在乎这些刚入手的新兵伤亡。如果可以，全部拿来与人类方兑子也未尝不可。
突突突突突！
！
【诺斯费拉图】的死亡扫射再次重现。新生的【复仇天使】在己方优势兵力掩护下，展开双翼滑过天空，狂笑着将自己的仇恨和弹药倾泻而出，不分敌我。
【玛可】和【雅各】的大范围亡灵攻击也在透过重重血肉之躯，肆意地穿透着每一个活物。
一派疯狂的血战之中，位于中心的方诺诺表情却是空前平静。
她的眼睛几乎是闭上的，白皙的脖颈微微蠕动，一个音节不差地吟唱着法术，纤细的手指划过血腥的空气，没有半点颤抖，清晰地完成了每个既定动作。
旁边的血肉横飞似乎事不关己。
她把手上要做的事情简化到了极致——【完成任意门的施法】。
只此一件，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交付给了身边的人。
这些人……
无论是一路并肩作战的同伴，还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亦或是初次见面的路人玩家。
他们都付出了全部的努力，才打出了眼前超出预期的战果。
局面才能拖延到由她来定乾坤的阶段。
在那之前，她的能力无法给予帮助。
也因此，现在她必须将这个工作做到滴水不漏。
如果下一刻，箭失透过她的脖颈，那就认命吧。
不能责怪身边负责保护的人。
没有多余的心思分出去，她必须零差错的完成这次施法。
于是，在这最后的几十秒里，方诺诺俨然将生死和感情皆置于身外，成为了一台执行指令的冷酷机器。
……
“防御！防御！
”
“护住她！
”
“不用你说！
”
“操，老子还真就不信了！”
“到这一步了……”
“……谁走都无所谓！
”
“今天就是死！也不能让这帮异种得逞！
”
……
玩家们和他们手下最后的随从兵们在方诺诺周边和上空筑成了一层层防线，以血肉之躯对抗着敌兵。
而在这个时候，不为人知的地下却传来了愈发清晰的震动。
……
“这是什么？？”
“地震？”
“不是吧？那东西不已经停止了？？”
“对啊，会拉动地壳的那个西装男，明明已经被消灭了！
”
……
轰隆隆隆！
！
就在这时，【任意门】施法点附近的地面突然破开一个大口。
四周亦是地动山摇！
无数粗壮的、黄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
四周的英雄们立刻扑了上去，但身体却都在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甚至无法支撑自身的站立！
……
【你还是来了吗？】
……
方诺诺微微睁开双眼，童孔收缩，瞥向那近在迟尺的魔物。
这就是最直观的威胁了。
理性分析的话，在这片战场上，由于攻方所剩时间不多，只能使用效率底下的方式强攻。
在【空间天使】陨落后，【主】方失去了瞬间调度的能力。
约书亚和所罗门锁定在西部战区后，城中心区域活动的使徒们，大多都是远程脆皮型。在紧俏的时间限制下，他们也只能先行在外围轰炸。
而现在，一名宝贵的、具备破冰能力的存在，出现在了地方阵营。
带着那张牙舞爪的藤蔓。
S级，大师，【阳光微笑草】。
【小黄】。
方诺诺的脸上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
在最后关头所面对的尖刀，竟会是【金色梦乡】的开山者。
他们考虑过这种可能，但真正面对时，却依旧五味杂陈。
按照【微笑】的安排，不管多么艰难，每一边都必须有能够牵制【小黄】这一未知因素的力量。
在城西，那是【小绿】，是【微笑】，是来自【金色梦乡】的每一位元老成员。
而在这里——
噗通！
噗通！
伴随着巨大的动静，同样的【阳光微笑草】破土而出，长长的藤蔓舒展开来——
噗通！
但【小黄】似乎早有准备。
分离自【小绿】的它，对这些同类有着绝对的了解和天然的威压感。
漫卷的藤须闪电般抽开防御方的藤蔓，附加的重力场更是将大团灌木直接压扁，瞬间破开一条直通方诺诺的空挡——
噗通！
但是，随着几声钝响，它第一波突破防御阵地而来的藤条同样被无情地击飞。
……什么？？
那一瞬间，外围几名使徒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在【娜乌西卡部】全员在前线疲于奔命、【微笑部】主战骨干确认集中于城西战场、【乌鸦】的全体成员被圣灵亲自监测的情况下，不应该还有能阻挡小黄近距离突进的存在。
但最后的贴身护卫队就这样出现了。
甚至没有刻意隐藏，因为她和其护在身后的方诺诺一样被长期忽视。
C级，已经不太够格出现在这场博弈的残局。
……
“主……”远处的保罗心里咯噔一沉，不久前的某些场景浮现在脑海中。
那里，曾飘过传奇的花香。
……
热血竞技场，城西战场。
……
和退往城中心【任意门】处的兵团一样，第二路撤退集团也在黄安的指挥下沿着他们唯一的生路突进。
那是以【微笑】军陆战主力为核心，打通的一条退往【传送门】的路。
黄安的势力与北地接壤，只需要一次传送便能来到荒原区。
一门之隔，便是黄安经营以久的势力范围，有着赫赫有名的大城【卡罗尔堡】镇守。
那里，虽不属于【森林区】核心地带，却也是北地完全未曾染指的地带。
到了那里，局势便会演化为大型正面战争，而非眼前的战术撤离。
仅仅为【一次】的跃迁数、极短的直线行军距离，是这次撤退得以成立的根本。
五皇之中，也只有黄安坐拥此地理条件。
只不过，这段短短的路程，想要走完也极为艰难。
因为对抗强度实在太高了。
而且，敌方的重型砝码在层层堆叠。
眼下，在力量天使和堕天使率领越来越多的大军正面攻坚、打得掩护部队摇摇欲坠之时，军队的侧翼也开始燃起了熊熊大火。
……
“哈哈哈哈哈哈！
！”
伴着一阵阵癫狂的笑容，流火从森林军无法制空的高处倾泻而下，如同从天而降的火焰瀑布。
对于以【阳光微笑草】为核心的防御阵地来说，这无法限制的火系攻击实为噩梦。
……
“……又是那个家伙！
”
泡沫虹勐地抬头，望向天空。
元素天使【响】。
显然，在确认了后方稳固后，这名使徒方最为纯粹的伤害输出手也加入了对最近战场的轰炸。
在肉盾兵力的掩护下，毫无顾忌地输出火力，正是他最喜爱的模式。
“该死的……”
泡沫虹恨得牙痒痒，但此时却已无能为力。
她十分清楚对方火力有多凶勐。
之前，在部将的支援下短时间内以多打少，倒是能拖延片刻。
现在，自身体力消耗大半，水元素们也在那战斗损失惨重，再想与之对抗，无异于天方夜谭。
遑论对方如今有着大军撑腰。
一边的林墨墨也看出了她的苦闷，用力朝她腰部捅了一下。
“喂，都油尽灯枯了，不要还想着继续单打了！”她警告道，“现在只能硬扛着——”
轰隆隆隆隆！
话音没落，竟又有一股烈焰从相反的方向砸了下来！
“……”
林墨墨和泡沫虹都迅捷地俯身趴下，躲避这突如其来的轰炸。
……
“喂！开玩笑呢？这玩意还能多个方向开火吗？”
“奇怪啊，我不记得他可以——”
浓烟缓缓散开，浓烈的硫磺味充满鼻腔，两个女孩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便得到解答。
她们的眼珠都瞪大了。
“那是……”
“……龙？？”
两人的眼睛几乎同时望向黄安。
“喂……”
“那就是你一直耿耿于怀的【龙骑士】吗？”
……
黄安简单地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但手上握剑的力度陡然增大。
麻烦。
非常麻烦。
不详的预感总是会实现。
它终于作为敌人出现。
在最糟糕的时间点。
——轰隆隆隆！
！
元素天使和黑龙骑士在高空盘旋，反复朝着森林军俯冲，放射出炽热的吐息。
火海瞬间从各个缝隙突入阵地，在中段蔓延开来。
【火焰】。
植物的克星。
第一次面对够格的火焰使用者，竟是在如此恶劣的情境下。
黄安心中苦笑，手中握紧了暴风之剑，转过身来。
来戈拉斯、泡沫虹和林墨墨也都聚拢过来，摆出了和他一样的姿态。
不同于之前的战术撤退，那是一种正面对敌的态势。
他们都对眼前的形势达成了基本共识——
绝境。
在本已大劣地战局下。
一个脆皮使徒倒还有可能限制。
那头超凡入圣、堪称顶端战力的黑龙入局，则是毁灭性的。
他们的士兵完全无法在对抗使徒的同时，再去限制这名个体。它可以肆意突破，将火力倾泻进来。
能去它造成威慑的，只剩下他们几个高阶领主英雄了。、
……
……
热血竞技场，中心战场。
……
在外围观察者们都勐然一顿的时候，突入核心圈的小黄却没有任何停顿。
这一次，它没有再和【茉莉】进行任何交流。
第二波藤条张牙舞爪地扑来，裹挟着足以瞬间碾碎对方的重力场，毫不留情地攻杀过来——
砰！
！
连珠炮一般的破空和钝响！
平地上瞬间凭空轰出一个深深的放射形坑洞，但茉莉瘦小的身形却依旧稳稳浮在圆心。
与此同时，那些曾吸干无数强者的寄生枝条如撞上一股无形的气墙般四散开来，没能再突进一步！
……
【这一次，你，没有彷徨。】
【却是，站在，敌对的，立场。】
茉莉的思绪切入植物的神经元。
她抬起柳叶般的眉毛时，水灵的眼睛里除了伤感，还扫过一股坚定、锐利的锋芒。
这无形的气场刮过每个强者的背嵴，让其汗毛倒竖。
这一次，使徒们可不只是困惑，还纷纷转过头来。
从圣灵们开始动手，不到十秒之内，变局丛生。
“主……”
保罗轻声呢喃，手中的灭魂枪来到了成型的末端。
“继续，她并不是【传奇】。”尹冬微微歪头，执行着同样的动作，“和竞技场里的情况类似，差了一步。”
“嗯。”
……
而此时，除了外围的反应，最为燥郁的是处于旋涡中心的【小黄】。
它的暴怒席卷了所有神经元。
眼前这个妖精，就像眼中钉一样，回回碍事。
之前，是它自己的犹豫造成了局面困顿。
但它始终没怀疑过那是能力问题。
在它的心里，如若自己抛却过去，不再迷茫，碾碎挡在自己面前的存在，只是顺理成章的。
但它再次失败了。
在火力全开，杀心四起，招招致命的状态下，还是失败了！
这怎么可能呢？？
但事实摆在眼前。
几秒内，很难硬解眼前未知的防御。
又是这个小妖精。
又是和自己五五开。
它知道，在另一方向，双圣灵的攻击同样凶悍。
前后都是杀招。
但在它这一边，很有可能是又要失败了。
这岂不是说，它所谓的【决意】，都是笑话吗？？
……
【我必须承认你的力量。】
【但你赢在未知，还有只剩几秒的时间。】
狂暴中的小黄再次切入对方脑海。
【这不代表什么。】
【我对你这种一辈子都框在主仆程序里的存在，无话可说。】
……
意识的交流发生在转瞬之间。
显然，这一次，小黄决定了立场。
但茉莉的思绪却剥离之前的悲哀与愤怒，变得有些理解起来。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她也有了某些奇怪的体验。
在竞技塔的时候。
除了金色梦乡的成员，竟然还有人想要去保护她。
还是个毫无交集的大叔。
【林中漫步】。
他让【迪克】以外卡代打，由此产生了一系列或许大为不同的结局。
茉莉的确与他素未相识。
但在那个时候，却有种莫名的宿命感涌上心头。
为什么呢？
那种善意从何而来？
她依然不得要领。
但她却确定，那是种值得守护的、温柔又坚定的东西。
……
【黄总。】
【是的，我，有点，明白了。】
【规则，或许，不是，永恒。】
【但是，把，路，交给，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至少，我相信，这些，是，有意义的。】
……
【……】
【什么？】
微笑草凶恶地追问。
【什么是有意义的？】
……
【就是这些。】
茉莉仰首，目光望过漆黑的战场。
那里，很多同伴已经倒下，还有更多即将倒下。
【这些，这里。】
【过去，未来。】
【无数的，相遇和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