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对不起……”待被放开后,李鱼儿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应该不是第一次说了,不是她毫无新意,实在是债多不愁,在他面前脸皮也就渐渐厚了起来。
“李鱼儿,你对我还有没有一句真话?”闯九宫天城时,那句憋在钟离无妄心底话,此刻说出来全然没了怒火,听着到是有几许哀怨。
李鱼儿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只是……”她略有些撒娇得看着他道:“有些话来不及说。”
钟离无妄见她狡辩,不由气结道:“分明是欺瞒,你到是说得轻巧。”
将心比心,钟离无妄对她何尝不是连哄带骗,几许欺瞒,可她知道他没有恶意,甚至是两人意见相左时,他的欺瞒都是为了不伤害到她,那她的欺瞒又何尝不是?不过气头上的人,总是听不进太多解释,所以一定要言简意赅,李鱼儿想起任海澜说的那句“说又说不得”,心下忍着笑,抚上他的眉间揉了揉道:“不是欺瞒,我只是……不敢为天下先。”
钟离无妄见她引经据典,冷笑一声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副想要咬下去的样子,最终却只是将她手贴在唇边道:“我看你根本不是鱼,而是黄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是被你说得好听,不愧是经师的徒弟。”
李鱼儿忍不住笑了笑,的确《道德经》的言语宏大,通篇都是正面的说辞,《南华经》诙谐,都是以市井寓言,两本阐述的思想道理其实都一样,但情绪上感受会不同。用《道德经》的言辞去说,会有种满满的代表月亮消灭你的正义感,用《南华经》的言语去说,更多的是一种嘲讽。
“你还笑。”见李鱼儿完全没有悔意,钟离无妄终是一口咬了上去,样子凌厉,下口不过是牙齿略略碰了碰,十足的孩子气。
李鱼儿叹了口道:“黄雀之后尚有执弹丸之人,执弹丸之人身后有什么,又有谁知道,每一步都不会是最后一步,我只有尽力走好当下的这一步。所以,不是要对你有所隐瞒,只是因为下一步,我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会发生什么事。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
钟离无妄闻言沉默,若有所思,世间讲求的终究是机巧算计,谁能算得远算得多是胜负的关键,可到最后谁又能肯定自己是算得最远最多的那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鱼儿的确没有骗他,她不是一个会下棋会计算的人,事情到了现在,她也始终没有在背后做过推手,甚至决意帮助叶阳如意也是临时起意,可每一步的成功,却是最终都离不开她,这些都不是靠算出来的,她只是旁观而已,不为天下先而已。
说起来,好像李鱼儿才是始终被算计的那个人。钟离无妄想着甚至有些心虚了,张开双臂把她圈在怀里道:“我竟不知,你是这般会说话,到是和大嫂有的一拼,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她。”
李鱼儿伏在他怀里道:“小秦夫人?”
钟离无妄道:“是,没想到我大哥那般木讷寡言之人,心心念念的居然是我大嫂那般伶牙俐齿之人。当年我虽恨你,倒也要感谢你。若真顺了母亲的意,娶沈燕婉过门,恐怕钟离家永不得安宁,我大哥大约也只能郁郁终身了,他这清修哪里是清修,全是借口,分明是喜欢上了远房表妹。”
李鱼儿听他说起了家中事,心下一阵亲切,两人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在钟离无妄心境中,他大哥钟离赤法是个一本正经而又消极避世的人,却原来是个痴情闷骚的主。
“鱼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入钟离家的,我们就做一对逍遥世外的道侣。”提起旧事,钟离无妄已是彻底释怀,抚摸着李鱼儿的长发,此刻,她窝在他怀里听他讲话的样子,安静又美好,若真置身世家,恐怕就看不到她这样全然轻松惬意的样子了。
李鱼儿听着他的承诺,又听了他一会儿心跳,忽而道:“无妄,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赌约么?”
钟离无妄又是几分不正经地在她耳边呵气道:“任凭师妹处置,未知师妹想如何处置我这个师兄?”
李鱼儿心底止不住荡开甜蜜,笑道:“等师兄伤好了,我就要师兄来镜月湖东岸结庐……,保护我。”
佳人主动相邀,钟离无妄又怎么会乖乖等到伤好?
第二日一早,他就迫不及待卷了包袱,死皮赖脸得要跟去镜月湖,理由到是很充分,镜月湖比四通城更适合静养,又有大神医陆芳卿在,更何况他即是要在东岸结庐,就肯定得充分考察一番,才好决定怎么修建庐舍。
任海澜自是不会反对,只是把李鱼儿叫道一边嘱咐了一番。之后,镜月湖里便是添了几分热闹,钟离无妄暂住花满渚,陆芳卿则住到了嫦苏樱的狸满屋。
之后两三天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破九宫天城之事,仿佛已是过去很遥远了,钟离无妄也只是养伤,似乎也不挂怀下一轮攻城之事了。
临近上弦七日,陆芳卿也预备回灵兰谷,对镜月湖多少有些恋恋不舍,这一日她正和嫦苏樱一人抱着一只狸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是陆三元和书御麟来访月亮山,书御麟见钟离无妄精神得很,不由调侃道:“无妄,看来这伤养得不错。”
钟离无妄道:“这里不仅适合养伤,也适合饮酒,下次请你来喝两杯。”
书御麟打趣道:“你能做主么?你看着可不像是这片洞府的主人。”
钟离无妄转身握住李鱼儿的手道:“鱼儿,你可同意?”
李鱼儿无语,正不知道要怎么答,嫦苏樱抱着狸奴插进来道:“做客要有见面礼啊,如果是常来喝,那就更得给了,这样才好礼尚往来。”
“苏樱……”李鱼儿摇头道。
书御麟笑着道:“这来得次仓促,下次一并补上。”
陆芳卿见陆三元沉默,问道:“三元,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陆三元愁眉苦脸道:“阿姐,云城昨日收容了一个妖兽,之前因为云河被下毒,她误饮了,她身边还有个半岁大的孩子,是个半妖,又是中毒又是生病,我实在拿捏不准。”
陆芳卿点头道:“那我跟你去一趟,小儿药石难入,是要想稳妥了才好。”
嫦苏樱皱眉道:“沈景澈那混账还在云城么?有没有滚蛋?”
书御麟道:“放心,他现在忙着发诛邪谏,召集衡州百门,预备攻打九宫天城,剿灭玄武妖君。”
钟离无妄道:“哦?此事沈家要出头么?”
书御麟看着他欲言又止,只道:“这一次,你就好好养伤吧,轮不到你出风头了。”
钟离无妄闻言看了看李鱼儿,李鱼儿的样子分明也是不想让他去,他点头道:“那我就备下好酒等你。”
临行前,嫦苏樱看着陆芳卿远去的背影,忽然忍不住喊了一句:“陆姐姐,要是赶得及,你就回镜月湖住吧。”
嫦苏樱的关心让陆芳卿心中一暖,此一行虽是终究为情所伤,但她却收获了珍贵的友情。说起来虽然云城里此刻没有了沈景澈,但总是被叶阳柔德盯着,她也是浑身不自在。和沈景澈的死缠烂打不同,她与叶阳柔德总是不经意地相逢相遇,他还常常一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同她说着话,这远比沈景澈更让她头疼。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心底已经放下了,可过往却是难以抹去,沉淀在心底,叶阳柔德只是偶尔搅动一下,也是会让她心潮起伏。之前,她日日夜夜恨不得飞出灵兰谷,但此刻她却是归心似箭。
来到云城求助的妖兽叫鹘韵娘,带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半妖的体质,原本就不能按常理医治,此刻又是毒,又是病的十分棘手。陆三元来找她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孩子的病是坏病,也就是说拖出来的病。
最先是中毒,鹘韵娘见云城与九宫天城开战,虽是中了毒,但也不敢随意露面,她昔日在九宫天城也算是见识过周庶一些用毒法子,便尝试解读,却是没解干净,反而转成了病,她整宿整宿地照顾着,以为能让孩子退烧,却是眼看哭声和呼吸声一起弱了下去。才冒险抱着孩子跪在云城门口求助。
叶阳如意自是收容了她,还从她这边知道一项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九宫天城除了紫白九星阵逆转而成的邪阵外,尚有一个候人幻阵,此阵原本也是古刹国遗留下来的阵法,所谓候人阵便是迎客阵的意思,此阵为迷幻之阵,原本只是用来警告那些私闯九宫天城的不速之客,为玄武妖君妖气所控后,变为魔考之阵,惑人心志,扰人心神。
这些不归陆芳卿管,她自是不关心,此时,她眼里唯有这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到九宫天城后,她配合弟弟陆三元针药并施,算是暂时稳定了这孩子的病情,却依旧没让这孩子脱离危险,生机只有脆弱的一线,下一步的疗法至关重要。
苦苦思索着疗法,陆芳卿辗转难眠,索性起身,穿戴好去月下散一会儿步,让头脑放松一下,或许会有一些灵感。来回走了一会儿,脑海中渐渐开始重新排列方子,这一坏病的起手方大约有三百多个,筛选出适合十岁以下孩童用的,有五十七方,再选出能用于幼儿的只十九个方子,再进一步用于重症保命的有三方,此幼儿为半妖体质,此三方皆需加减变方,她心目中最觉妥当的方子慈航保济散,此方以药引探路,深入病候保人生机,最妙的是,配合不同药引可以引向不同的所在,半妖体质的药引虽不好找,但可以让弟弟陆三元以针术替代药引。
“芳卿……”
她正想着出神,冷不防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正是叶阳柔德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