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嫦苏樱走后,任海澜看向钟离无妄微微笑道:“怎么,让你那条鱼溜了?”
钟离无妄道:“酒也喝了,我还能拿她怎么办。”
任海澜悠悠道:“鱼虽弱,强网捕之,亦可鱼死网破。最好是以饵钓之,只是你的这尾鱼,非池塘之鱼,就算捉住了,要困住她只怕也非易事。”
钟离无妄道:“那澜姐以为我该如何做?”
任海澜手指轻点太师椅扶手道:“想要困住她的又不是我,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操之过急。还有,商人图得从来都是小利,有大志向的人,也不会依附商会当散修,众弟兄温饱之余无非就是图个自在,关于这点,我总担心你那个朋友拎不清。总而言之,山海会不与百花门为敌,更无可能插手权州。”
钟离无妄道:“澜姐放心,我从未有过拖众弟兄下水的想法。御麟当日无心之举,是我事先未向他说明,一场误会,错皆在我,澜姐莫要怪他。”
任海澜看了他一眼,挂在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道:“罢了,总提及此事,到是我太过计较了。无妄,我现在对你那条自在江湖的鱼,可是好奇得很啊。”
扫货也扫过了,扫货之后,拉着师伯和澜姑姑打架也打过了,嫦苏樱开始觉得待在宝行无聊了,此时若待在镜月湖虽然同样无事可做,但她还是更愿意待在镜月湖。她因此干脆出了宝行,在四通街来回闲逛。
黄昏降临的时,四通城的店铺纷纷打烊,唯有客栈饭店门口挂起了灯,这条城中央最热闹的四通街也冷落了下来,行人也渐少,唯有秋风卷着少许的落叶在地上打转。此刻宝行也关了门,坐到台阶上,到也不会有碍进出,嫦苏樱便猫儿似得抱膝坐着,头脑放空。
不知何时,长街目光所及尽头,出现了两道身影,嫦苏樱连忙站起来,其中一个身影自是李鱼儿。她蹦蹦跳跳得迎了上去,开心道:“师父,你总算来了。”
李鱼儿点点头道:“苏樱,这位是墨家家主墨荆阳前辈。”
嫦苏樱连忙甜甜叫道:“伯父好。”
墨荆阳见她叫得亲切,不由一愣,随即点点头,并不言语。
嫦苏樱见只有墨荆阳在,眉头皱了皱,挽住李鱼儿胳膊悄悄问:“师父,怎么只有伯父,天机呢?”
李鱼儿拍拍她手,轻声安抚道:“天机被你大娘留着做客,明天就能回来。”
嫦苏樱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叶阳如意究竟想搞什么鬼?”
“苏樱——”李鱼儿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嫦苏樱只好忍耐,咬唇不语,心里已是恨不得立马冲到云城。
三人正走着,钟离无妄从边上一条小巷走了出来,等着三人上前,此刻宝行大门已关,众人自是只能从东巷,院门入内。
嫦苏樱见钟离无妄来得正是时候,不由再度啧啧称奇,这未免也太心有灵犀了点吧。
只见钟离无妄神色自若得与墨荆阳拱手寒暄过后,便转而看向李鱼儿,李鱼儿被他看得好不自在,进退两难之际,冷不防被钟离无妄拉过手,向东门走去。
墨荆阳又是一愣,嫦苏樱立马在他耳边飞快而小声地解释道:“呃……他们俩是一起的。”
墨荆阳再度点点头,这些事他也没兴趣八卦,便和嫦苏樱跟了上去,进了院门。
钟离无妄牵着李鱼儿的手走入宝行后院,院内人人皆是一副锅炸于前面不改色,但眼角忍不住偷瞄的样子。看来任海澜*的甚好,院内无论是凡人,还是散修,虽是忍不住瞥去余光,但整体还是淡定地自顾自做着手中的事儿,直到四人远去,才呼啦一下聚在一起相互问,三当家带回的这谁啊,怎么回事啊?
而任海澜此刻已在大厅正襟危坐,听着侍女听雪眉飞色舞得通报着外面的情景,听雪正说得抿嘴直笑,看到四人身影出现在视野,立马换上低眉顺眼,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副什么都看在眼里,了然于心,却什么不过问的职业贴身侍女样。
任海澜看着她不禁摇摇头,嘴边浮起几许纵容得笑意道:“客人的房间都备好了么?”
听雪满脸正经地与方才判若两人得应道:“备妥了,墨家主与三当家一个院,苏樱姑娘与……李姑娘是一个独院,就在主子边上。”
任海澜点点头,看着四人走近。走到大厅前,钟离无妄牵着李鱼儿在门口站定,把墨荆阳先迎入大厅。任海澜早已起身上前,宾主再度寒暄,客套了好一番。随即她看向李鱼儿,明知故问道:“三弟,这位是……”
钟离无妄冰着脸,一字一顿道:“三当家夫人——”
此言一出,听雪再也忍不住,噗一下笑出声来,她急忙捂上嘴,心慌得看着众人,好在此刻场面陷入尴尬,谁也没往她这边看。
这下李鱼儿可真挂不住了,却甩不开钟离无妄的手,只好低低对他道:“无妄,别这样。”
任海澜轻咳一声,看向钟离无妄的手调侃道:“得了,还夫人呢,手都被你捏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欠了你多少债,疼得很,快放开人家吧。”
钟离无妄这才想起,除去梦灵术,李鱼儿不过是个炼气初阶修士,自己这番力气定然是要弄疼她的,他手一松。李鱼儿立刻抽手,灵巧闪过一步,对任海澜行礼道:“叫二当家见笑了,在下李鱼儿,是……无妄的师妹。”
任海澜扶了她一把,颇为亲热得拉着她走向右边的太师椅道:“好说好说,行商的人没这么多礼数,鱼儿若愿意,就叫我一声澜姐吧。”她随即吩咐道:“听雪奉茶。”同时给嫦苏樱使了个眼色,嫦苏樱会意,连忙乖巧得也来到右边太师椅下首,先行坐下,并像是在自家地盘似地招呼道:“大家坐,不要客气。”
“苏樱,没规矩。”李鱼儿轻斥道,任海澜微微一笑道:“无妨,你这徒弟可向着你。”
说话间,宾主落座,听雪已奉上了茶水。任海澜神情一肃道:“这次多亏鱼儿出手相助,只是未见墨家少爷墨天机……,是何缘故?”任海澜说话间,听雪向厅里的一使眼色,随后侍从便都随听雪退了出去,听雪最后退出关上了门,外头又是一阵细碎脚步声,应该是听雪在清场子,将那些好事者请出院子。
此一番,便看见任海澜御下的手腕了得,既能慑服众人,却又不使众人过于疏离,这样的大姐头想必也是不少人愿意跟她做事的。
李鱼儿开启心识,扫了下周围,果然是清干净了场子,才看向任海澜悠悠道:“是有些耽搁,但不妨事,我已与城主约好,明日辰时在十里碑接回天机。”
“为何要用器灵换人?”钟离无妄此刻冷冷开口,墨荆阳却面无表情,仿佛场中所论之事与他无关。
“狩天弓是魔弓,云城意欲毁之,交给云傲天也无妨。”李鱼儿的理由听着很是正当。
钟离无妄道:“他为寻器灵,用如此手段,目的绝不简单。”
李鱼儿听了钟离无妄略带指责意味的话,也不争辩,反而道:“抱歉,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愿闻其详。”
钟离无妄原本等着听她辩驳解释,却没曾想李鱼儿居然当众示弱且言辞恳切,直接把问题抛给了他,然而要解释说清楚云傲天的目的,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其关键人物叶阳柔德又至今隐藏未出,无论怎样一番说辞,恐怕都不能令人信服。
他犹豫之际,李鱼儿又道:“师兄若有为难之处,不说也罢,只是天机是我外徒,对我来说,救人最为紧要。我想着,云傲天即使能用狩天弓,以衡州百门之强,应不足为惧。而且,我今日去过云城后,发觉云傲天此举并非针对墨家,图谋衡州。到是云城内部有诸多变数,未知二当家有何打算?”
她辞锋轻转,竟然指向任海澜,任海澜心下微微惊讶,不知怎么,眼前这名女子虽是钟离无妄的师妹,任海澜却觉得钟离无妄似乎在他这个师妹面前还是太嫩,如今她虽是示弱,自称无知,但三言两语便已表明立场,只救人,不参与云城之事,而且更是把话头转向她。
是,无错,若是有意插手,山海会这边自是由她说了算,但这可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外间流言不堪,很多失实,但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钟离无妄的确是她想要培养的三当家,她可不想驳了钟离无妄的面子,于是看向钟离无妄道:“三弟,鱼儿说得也有些道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救人,至于云城真正的图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探出的,明日十里碑之行,怕是不会这么顺利,你有何打算?”
钟离无妄脸色阴晴不定,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先礼后兵,人不宜多,斋主与谢三少那边早已通过气,大天竺虽应问罪,但不急于一时,我看暂时只商请斋主和三少前来。为防万一,两大商会的弟兄与大天竺门下,可在数里之外压阵。”
任海澜道:“好,一切由你处置,也请墨家主宽心,明日暂留此地,等我们消息可否?”
墨荆阳拱手道:“承蒙二当家援手,墨某岂敢添乱。”
任海澜笑道:“哪里话,都是老交情了。这样吧,现在天色已晚,明日还得早起,若无他事,大家就先休息。鱼儿,还得委屈你在此将就一晚,方便照应。”
斜对面的视线火辣辣,就算李鱼儿拒绝,恐怕钟离无妄也会找借口跟去镜月湖,她只得道:“多谢澜姐盛情相待,那就劳烦了。”
任海澜见此情景,又是调侃道:“自己人,客气什么。”
听了很久没插口的嫦苏樱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
李鱼儿彻底无语,方才言辞间的那股以柔克刚的伶俐劲,此刻烟消云散。
守在门外的听雪,早已通知了男女侍从,侯在大厅前分别为众人打灯引路。
出了洞门,钟离无妄却不朝自己院子走去,又是一把牵起李鱼儿的手,将她一直送到所住院门前,只是这次他控制好了力道,不弄疼她却又无法叫她挣脱。
这当众秀恩爱的行为,却叫李鱼儿心中犯愁,她绝没想到,十年之后,自己面对的,第一个挡在叶阳柔德身前的人,竟然会是钟离无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