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诽谤我啊！
路登先生的话在小楼内回荡，众人纷纷闻之色变。
庞格如何诽谤路登？
他把路登做过的事，重复了一遍。
庞格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举世少见。
路登摆明了态度，他绝不能接受自己清白的名声被诽谤！
被派去做这件事的人，本身就没办法真正指证路登。
他们中间隔着很多层，尹莎家族本就足够庞大，在求生的欲望下，无条件配合路登。
更何况，路登也确实没留下任何把柄。
如果说人证...指证一名神邦公民犯下如此大罪，是很严肃的控诉。
红口白牙，没有任何物证，根本不可能将路登定罪。
也只有异端审判所，能够从蛛丝马迹中寻找些许痕迹，发现操纵一切幕后黑手的真实面目。
即使被当面拆穿，路登也丝毫不惧，依旧理直气壮。
最最关键的是，这件事收尾做的很好。
粮仓周围，都是尹莎家族的房子，火灾当晚，里面的住户都因为各种原因不在家。
整场火灾，除了烧掉尹莎家族的粮食，为神邦提供谈资，为贪婪宫殿多加了一笔收入...没有任何人受到损失。
唯一损失粮食的尹莎家族，还是自己放的火！
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庞格也没打算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
如果要拿这件事做文章，那也是异端审判所那帮疯子来，还轮不到庞格。
“路登先生，您烧了粮...”
“等等。”
严谨的路登打断对方，纠正道，
“是不知名的暴徒烧了粮。”
庞格：......
庞格只能再次组织语言，
“粮被烧了以后，您又...总之，市面上多了很多缺粮的消息，本来跌到谷底的粮价又一次回暖了，才有了福报契约如今的高价。”
很少有人关注到这个细节。
福报契约的真实价值，与粮价息息相关。
2200袋粮食，如果粮价2.3米索/袋，就价值5060米索。
如果粮价跌到2米索/袋，价值立刻会暴跌到4400米索！
被炒上天的东西，人们经常会忽略其实际价值，而狂热地为高价辩解，赋予各种意义。
在路登原本的计划里，有重要的一节，要想办法说服人们相信，福报契约真的价值1万米索，甚至更高。
结果呢？
福报交易所的火爆，人们开始自我循环论证，相互说服着彼此，开发出各种理论、说法，却证明福报真的值得。
所有人都看涨的东西，一定会涨，直到泡沫将所有人吞噬的那一刻。
根本没有路登操作的空间！
如今被炒作上天的福报，已经脱离了由粮价锚定的真实价值。
发行福报契约的路登，自然赚的盆满钵满。
毕竟，这些契约他只需要制造一个信物，到期兑付2200袋粮食，就能在福报交易所以1万米索的高价出手！
这不比印钞还快？！
根本停不下来。
至于福报契约如果兑现...路登自有办法。
“我想说的重点是。”
庞格直勾勾盯着路登，一边尝试看穿对方，一边说道，说道，
“雅格家族手里有不少福报契约，准确的说，明天到期的福报契约，大部分都在我们掌握中。
雅格家族愿意给你一个合作的机会。”
说到这里，庞格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这话...未免太傲慢了。
尤其是，对路登这样的人，说出如此傲慢的话。
简直比愚蠢还要愚蠢。
一旁的艾尔则知道，对于圣裔家族的人来讲，他们肯以这种姿态，对待一个神邦公民，已经是莫大的康慨...
反正事不关己，艾尔负责看戏就行了。
如果不是场合太严肃，她甚至想让阿乌拿点没过期的点心出来。
看戏嘛，台子上吵的越热闹，看客们越高兴。
雅格家族提出的交易很简单：
路登有米索，有福报契约，缺粮食。
雅格家族有短期福报契约，不缺粮，缺米索。
双方如果联手，完全可以轻松收割整个神邦的财富。
面对如此诱人的提议，路登给出最真诚的回答，
“我拒绝。”
能一个人独享的经验，路登为什么要和人分享？
被拒绝的庞格，并不感到诧异。
他站起来，如同一名礼貌的访客，绅士地说道，
“今晚冒昧来访，是时候离开了。”
他刚走到门口，却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忘了手弩。”
路登将手弩拿起，走到门前，递给对方。
双方错身之时，庞格贴在路登耳边，小声说着，
“我有十万袋粮食...”
不管路登怎么样解决福报契约的兑现问题，
庞格很肯定一件事：对方需要粮食！
路登同样压低声音，认真说道，
“你这粮，我不能收。”
不管在任何时代，倒卖这种东西，都是要杀头的。
庞格想要卖粮，一方面是兽人来袭时，所有神邦军团都会回归神邦，临时征召的士兵就地解散，496名职业战士跟随进入神邦，打乱编制，守卫神邦。
原本5000人要吃的粮，现在换成500人来吃，需求量自然少了很多。
另一方面，这是真正和路登合作，拿出诚意的那种合作。
经过今天的长谈，庞格最大的收获，就是总算看清了路登的真实面目。
至少，看清了一点点。
路登的智慧，不在大学者，大法官之下，庞格不明白，如此一位人物，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蜗居于此，自缚手脚？
路登在福报交易上玩的把戏，放在其他地方，效果只会更强。
他有通天的本领，却整天和米索打交道。
真不知道是神邦的幸运，还是神邦的不幸。
如果不是普若德大法官提前交代过，有大法官的目光注视着路登，庞格甚至想把对方绑回去，给自己当个参谋之类的。
强扭的瓜甜不甜，庞格不知道，但一定解渴。
路登是大法官看重的人，庞格没办法绑他回去，但双方可以强强联盟。
只要这笔买卖做成，双方一旦脏了手，彼此捏着对方的把柄，今后合作就会顺利的多。
庞格甚至觉得，自己以后不用找元老院那帮蠢货要钱了。
找路登要，似乎效率会更高一些。
被拒绝后，庞格眉头拱起，路登未免有些太谨慎了。
做这种买卖，庞格冒的风险，要比路登大十倍，百倍！
庞格都不怕，路登有什么可怕的？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只听路登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你的粮被土匪劫了，土匪又把粮卖掉...
收平民粮的胆子，尹莎家族还是有的。”
守法公民路登，今天对自己的要求依旧很严格：知法守法。
听着路登的话，庞格一时间觉得有些荒诞。
有他在，神邦内部稳如铁板，哪来的土匪？
就算有，土匪敢袭击神邦军团，袭击最精锐的军团？！
路登的建议很简单。
有麻匪，要剿匪。
没有麻匪，制造麻匪也要剿匪！
可他仔细一琢磨，发现路登说的这个法子...确实好使！
这些粮，反正他也用不上。
土匪劫了，就劫了吧。
有了思路之后，庞格低声问道，
“价格？”
路登正色道，
“当然是市场价，我是一个公正的商人！”
你把我路登当什么人了？！
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怎么能低价收粮呢？！
庞格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路登将那把手弩递给庞格，认真叮嘱道，
“假设真的有土匪，千万不要姓张。”
张？
庞格摸不着头脑，神邦什么时候有这个姓？
既然路登提了要求，庞格不介意满足对方。
“还有最后一件事。”
倚靠在门框上，路登又一次喊住了庞格，月光下依旧是他那近乎标志性的浅笑。
路登漫不经心说道，
“如果我是雅格家族，我不会发行福报契约。”
什么？
庞格脸色微变，没听懂路登的意思。
雅格家族什么时候要发福报契约了？
退一步讲，就算雅格家族真的发了，又怎么样呢？
路登发的，圣裔发不的？
看在双方谈判进展不错的份上，路登决定多解释几句，
“福报契约的发行，是在钢丝上跳舞，随时有玩蹦的风险，我愿意为收益去冒这个风险。尹莎家族...他们只是被绑上来的。”
事实上，当贪婪宫殿找上尹莎家族时，对方只愿意为路登提供300万米索的担保额。
这件事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对于家大业大的圣裔家族来讲，像路登这样搏命赌徒一般坐上赌桌，很不体面。
路登的话，让庞格脸色再次一变。
路登如果玩砸了，他把绞绳往桌上一拍，吊死拉倒。
圣裔家族如果玩砸了...大家集体上绞架？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玩砸，圣裔家族赢麻了。
又怎么样呢？
赚多少米索，对圣裔家族来讲，有意义吗？
神邦？
神邦本来就是圣裔家族的！
赢回本就属于圣裔家族的东西，很骄傲吗？
到那时，圣裔家族，如何面对损失惨重的人们？
如何给神邦的人们一个交代？
路登不用给交代，因为神邦不是他的。
路登给出最有诚意的交代，就是一根绞绳。
圣裔家族呢？
如果没有异端审判所，圣裔家族的吃相难看一点，也就难看一点。
可异端审判所既然在...吃相太难看的圣裔家族，不是恶魔后裔，又是什么？
越往深处思考，庞格越感到恐惧。
他回过神，向路登微微躬身行礼，为对方的忠告，也为雅格家族的悬崖勒马。
随后，面若冷霜的庞格，没有直接坐上马车，而是解开一匹马，翻身而上，直接策马赶回家族的议事大厅。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自己那个蠢侄儿，应该快把天捅破了。
...
雅格家族，议事大厅。
平日里，小打小闹的事，在庄园里讨论。
如果事情太大，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利益，则需要在议事大厅，开一场正式的会议。
此时，来恩正在大厅外踱步。
当庞格拍马赶到时，来恩依旧在等待会议的结果。
脸色不善的庞格，带着一身煞气穿越走廊，来到大厅外，
“开什么会呢？”
来恩见到来者之后，精神一喜，
“叔叔，我找到战胜路登的办法了！”
庞格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讥讽地反问道，
“让我猜猜，你的办法，是不是像路登一样发行福报契约？”
来恩一愣，接着又是狂喜，“叔叔，我们果然拥有同样的想法...”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议会大厅旁边的小门打开了。
看样子，会议结束了，应该出结果了。
一名管事行色匆匆向来恩走来。
“少爷，结果出来了！”
杰夫管事急匆匆赶了出来，脸色凝重，压低生意说道，
“族老们否决了您的提议，据说...元老极力反对...”
身为管事，他自然不能去挑拨离间雅格家族内的关系。
但是，元老如此表态，反对一个议桉，实在是反常。
杰夫管事只能硬着头皮，将实情说了出来。
说完，他才注意到，庞格竟然也在场！
议桉被拒的来恩，就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整个人失神喃喃道，
“怎么会，怎么会...”
“我已经明白福报契约的真谛了，我真的明白了...”
“路登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路登赚多少...我们就赚多少...”
来恩嘴里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庞格的袖子，急声说道，
“叔叔，你去劝一下族老，只有发行福报契约，才能战胜路登，不然的话...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庞格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来恩肩膀上，宽慰道，
“放轻松，深呼吸，深呼吸。”
在庞格的指示下，来恩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件事，交给叔叔来解决。”
庞格与来恩对视，在他的目光下，来恩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现在，咬紧牙关。”
咬紧牙关？
来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还是照做了。
然后，庞格右手向后抬起，五指张开，一个大耳光抽了下来！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在空旷的空间里不断回荡。
庞格勐地发力，一巴掌，将来恩直接抽飞出去！
看着被自己抽飞的来恩，庞格拿出一张白色手帕，擦拭了一下掌间的鲜血。
他刚才那一掌力气不小，看来恩的飞行距离就知道了。
此时，脸上有清晰的手掌印，半张脸浮肿的来恩，靠着墙壁，身体无力抽搐着。
物理打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脑瓜子嗡嗡地响。
被族老否定，一瞬间从众心捧月的天之骄子坠落云端成为弃子，加上庞格这一巴掌，精神打击才是对他真正的重创！
直到输的那一刻，来恩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庞格将白手帕扔在来恩脸上，头也不回转身离去，只有他靴子与地面的敲击声。
许久后，走廊另一边，才传来庞格冷漠的声音，
“来恩少爷失心疯了，送去圣彼得庄园疗养。”
庞格冷冷说道，
“病好之前，就不要出来了。”